李闻蝉的手骤停,抓住空书包的内胆。

    “你可别说没有啊!上次过生日你俩还好好的,收假后就不咋说话,整天冷着个脸,要不是和我们聊天都挺正常,我都想带你们去看心理医生了。”

    胡挚推了把李闻蝉僵硬的肩,“人家雪神脾气那么好,你怎么惹的她?”

    李闻蝉:“……”

    他垂睫,很轻笑着:“确实脾气好。”

    “所以,就像之前给大家讲题一样,不会拒绝别人的期待或邀约,哪怕她并不情愿。”

    “所以对谁都很好。”

    李闻蝉自嘲地勾了勾唇。

    他和隔壁班那个冒昧的男生,有什么区别。

    胡挚没心没肺地歪着脑袋,完全没懂,好半天撂下一句:“可蝉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胡挚和过来人一样拍胸脯,“不管怎样,惹了人就得及时哄嘛!买点她喜欢吃的喜欢玩的,花呀、手工礼物呀……实在不行让她打你一顿,就好了。”

    李闻蝉挑起眉:“你还挺有经验?”

    胡挚得意道:“和我爹学的,他天天惹我老妈生气。”

    “咳咳!”

    李闻蝉拿起漫画给脸扇风。

    “我和她又不是那种关系。”

    他深呼吸,“再说,我之前有时候对她还可以,是因为老爷子亲口盖章我是她小叔,要多帮助。”

    语速越来越慢,“除此之外,她和别的人没什么区别。”

    胡挚:“你什么时候听你家老爷子的话了?”

    “……我一直很有孝心啊,爱信不信。”

    李闻蝉觉得这个说法太合理,像是把自己都给说服了,耸了耸肩,一派轻松。

    “就她刚到班那天,我去花园里带她过来,还不是因为老爷子在前一天晚上给了我她的资料,不然我才不多管闲事好吗?”

    咚!!

    巨响从讲台的方向传来,把两个男生吓了一跳。

    池映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走的是前门。

    装有冷水的盆子被重重放下,几滴水花溅在整齐的白色校服上。

    齐刘海在教室前端的白炽灯光下投着灰色阴影,遮住不分明的眉眼。

    李闻蝉喉结微滑,握书的手指尖端泛白,又渐渐放松。

    胡挚将信将疑地转回来:“居然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李闻蝉不自然地闪着睫,没接话。

    眼眸一转,定格在池映雪转身用抹布擦黑板的动作。

    “靠。”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都倒下。

    教室后侧的柜子被飞快打开,甚至来不及合上,在空中来回弹。

    池映雪听见了,鼓起腮,没有回头,任由湿抹布在黑板上留下深墨绿色的水痕。

    垂下来的那只手,袖口忽然被扯了一下。

    池映雪瘪瘪嘴,眼眯起来,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就是不转头。

    “咔擦。”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几缕碎发轻挨她雪白的衣服布料。

    小腹一紧,温热的气息萦绕。

    李闻蝉的双手环绕过她的腰,不由分说地系上带有独特橘子清香的黑色运动外套,对她来说过分宽大,袖子打结后仍然垂到校服裙摆下。

    池映雪脸上微烫,下意识后退躲开,李闻蝉恰好抬头。

    他举起手机的相册,耳垂看上去比她的脸蛋还要烧,飞红更胜橘海天空的尽处。

    只是眸光在凝见她远离的白鞋后,蒙上尘雾。

    [警告!攻略对象好感-1。]

    眼下的情况不容顾及这个。

    照片里俨然是她的背影——洁白的校服裙背后,沾着点点鲜明的红迹。

    池映雪瞪大眼。

    李闻蝉打字:「回座位,我来擦。」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有卫生巾和换洗衣物吗?」

    倒是没什么遮掩和避讳。

    池映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闻蝉:?

    池映雪从他手里抽过手机:「我上周刚完,所以不是。」

    难怪,池鲤鲤刚才是那个表现。

    还有车上的座位、红色的坐垫。

    池映雪磨了磨上下的虎牙。

    亏她还……怀疑了自己。

    刚才走在楼梯间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似乎总是比往日更加留意她,脸上还都带着各色的笑。

    她甚至以为那是友好和善意,现在看来,不是嘲笑就万幸了。

    她总是什么也听不见、察觉不到,就像原作里舞会上的描写。

    池映雪捏起拳。

    她扫过刚刚降低的好感值,毫不犹豫地打字:「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自己解决,谢谢你的提醒和衣服。」

    李闻蝉对着屏幕恍然凝眸,目光骤然幽深,散发着寒意。

    被池映雪看了一眼,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举手之劳。」

    「衣服不用还了。」

    「你能解决就好,我最近也挺忙,没空多管闲事。」

    夜晚,池映雪写完作业,躺在床上和系统聊天。

    窗台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件黑色的男士运动外套,伙同旁边的蓝绿粉撞色史迪奇,在浅色系的公主风房间里尤其突兀。

    “我发现你的男主大人很像一个人。”

    系统疑惑:[谁?]

    池映雪翻了个身,“像瑶瑶给我推荐的电子榨菜,《xx传》里面那个皇帝。”

    系统:[???]

    池映雪泄愤般拍了拍将近一半粉一半灰的好感度爱心:“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谁都揣测不了他起起落落的心情。”

    难怪能当气运之子。

    这是真龙天子啊。

    她摇摇头,把他赶出脑海。

    “最近有什么剧情点?”

    系统精神抖擞。

    [A.小公主在学生投票中打败众人,被评为宣传大使。]

    [B.小公主终于当选知名校友接待人。]

    池映雪想起今天在班群里潜水时看见的话——

    “学校要在高二年级选一男一女两位宣传大使,要求外形得体、成绩良好、品行端正,录制官方宣传片。”

    “如果被选上,还可优先被考虑列为知名校友唐伯霓女士访校时的接待人,大家踊跃报名哦!”

    [宿主有什么想法?]

    池映雪沉吟半晌,反问它:“你觉得我该怎么还击池鲤鲤?”

    系统冥思苦想好一会,弱弱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也抢她的裙子,往裙子上泼红墨水?]

    它眼睛一亮,[宿主,要不你去勾搭沈星桥吧!池鲤鲤肯定会气死!]

    池映雪:“…………”

    “你认真的?你不是最怕我喜欢上他吗?”

    系统扭扭捏捏:[因为我看宿主对他的确是纯纯的学习搭子情,人家相信宿主哒。]

    池映雪扶额:“……你说的这两个确实能气到她,但很可能自损八百,就像弄脏裙子我不便告状,她一哭闹就可以。”

    沈星桥更是个阴招,他难道是什么工具人吗?

    “池鲤鲤用抢关注、弄脏裙子以让我丢脸来坑害,不管能不能伤害到我,都暴露了她自己的在意。”

    池映雪一边搜索唐女士的资料,一边分析,“要一劳永逸,就要从她目前最在乎的事入手。”

    池映雪盯着百科人物里的简介,默念那行简介。

    “唐伯霓,女,现居HK,祖籍南城。知名作家、编剧、慈善家……”

    “诶?”

    处女作:《他的小猫咪》。

    池映雪:不是吧。

    这么巧?

    自从吃完鸡柳那天,池润就把之前的司机调给了下级,池映雪没有再被池鲤鲤和新司机抛下过。

    这些天来,即使池鲤鲤临时有事,必须要司机单独接送,他们也会安排新的车给池映雪。

    所以算下来,她已经很久没进过地铁站了。

    这天晚,池映雪提前发过消息,余光留意着右侧的动静,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

    待她跟在那道颀长而散漫的背影后走到地铁口,系统还处在震惊中。

    [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要不是宿主用已有的400字解锁出剧情,我都想不到那个唐女士居然就是男主大人妈妈的故交!]

    剧情里写,池鲤鲤私下热爱言情小说,唐伯霓是她最爱的作者,所以她十分看重这次接待人的身份。

    为此不惜花重金拉票,跟班邢芷甚至造谣竞争者,确保池鲤鲤首先能当选校园宣传大使。

    而此前,池鲤鲤有想过靠李闻蝉和唐伯霓的关系走后门,可惜李闻蝉对她实在冷淡,她也不敢找他。

    跟班倒是找上了李闻蝉,还不止一次,只是没有哪次能说上话的。

    梧桐叶的暗影,被一团又一团叶子掩映的路灯衬得更昏沉。

    段段影间,池映雪和沉闷的脚步声始终相隔数米。

    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人流显然多了起来。

    冷空气缓缓流淌,池映雪加快脚步。

    可惜人头攒动,声音如洪水般席卷,流进她耳里很细微,恰好盖住渐渐远去的脚步。

    池映雪第一次觉得获得了听力,反而更加不便。

    过了安检,熟悉的影子几乎看不见。

    挤开人群,跑下楼梯,两边都没有地铁来去,却没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身影。

    池映雪气喘吁吁,站在李闻蝉要乘的地铁那侧,左顾右盼。

    一无所获。

    闭目聆听,只剩下久久的寂静。

    灵光乍现。

    池映雪睁开眼,羽睫微颤。

    抬头。

    站台顶的护栏冷冰冰,记忆里垂下的面庞不见踪影。

    人来人往,像是将两滴雨水分离的海域。

    以前的人群中,不管是哪,他好像总能找到她。

    所以,果然是她的错觉吗。

    眼前的隧道震动,地铁进站,一刹那的轰响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将微末脚步声淹没。

    李闻蝉在站台最末端的垃圾桶边丢完糖纸,含着棒棒糖走进地铁,没来由地朝经常站立的等位区望去一眼。

    石灰色的方柱挡住视野。

    李闻蝉皱起眉。

    老爷子身边的陈秘书恰好来电,他戴上耳机,专心交代事宜。

    回到小区,李闻蝉才把耳机摘下,没有一如既往直接上楼,而是和大堂的管家聊天。

    管家有些受宠若惊,热情地聊起家常事。

    李闻蝉顺势问了几个颇犀利的问题,如愿在他嘴上和心里听见不同的答案。

    他的眉挑起,很快地蹙了一瞬,较之地铁上更深。

    管家突然想起什么,抱歉道:“蝉少,我今天下午接到干洗店的电话,考虑到当时您在上学就没有及时联系,差点忘记了,真的不好意思。”

    “是这样,您前些天送来的几套衣物他们已经洗好了,其中那件黑色皮夹克外套,口袋里有一张明信片。

    员工帮您收起来了,和衣服放在一起,现在就在您的私人储物间里。”

    “明信片?”

    李闻蝉疑惑,“我没有……”

    他猛然合上唇。

    管家不明所以:“不是您的吗?”

    “那或许是他们搞错了,我现在就去帮您扔掉。”

    “等等。”

    李闻蝉声音有几分颤抖,“你说,在我的储物间对吧?”

    在管家诧异的目光和呼喊中,他转身奔向位于大堂西边的住户储物间。

    砰!

    属于他的那扇门被打开,李闻蝉骤然降下速度,一步一步踏向黑暗房间里的洗衣篮。

    黑白灰的整洁衣物最上方,轻飘飘的躺着一张纸片。

    啪。

    跟在身后赶来的管家打开顶灯,薄薄的纸片在他指尖被照亮。

    金绿色的树叶,像是灿烂的夏天。

    空白那面用橘色彩墨书写几行文字,纤细漂亮,字体圆圆。

    「蝉的声音,是怎样的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句号点的像一个爱心。

    下面还有。

    「我有好好练习舞蹈。」

    写到这里,笔迹有些抖,横不平,竖不直。

    见字如晤。

    李闻蝉的唇不自觉弯起,又在看到下一行后滞住,如胸腔轰鸣前的空白。

    「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吗?在明天的生日会上。」

    「……如果你没空,我就去找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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