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萤 | 即使无法宣之于口（3）
文化祭前我和社长学妹忙着各种准备，月岛也是俱乐部实习学校来回跑，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时间坐下来吃顿饭，气氛却十分怪异。
月岛在发脾气。相处久了我也能摸索出他的脾性，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和山口谷地交流分享，比如现在虽然和以前一样不说话，但垂眼看菜单的面无表情是在表示“我不高兴，你有没有发现都无所谓”，事实上抿着嘴避免视线交汇其实在意得要死。
“发生什么了？”这种情况下无视是最糟糕的处理方法。
月岛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毫不在意：“没什么。”
“真的？”月岛的嘴就像珍珠蚌，总要经历一番敲打才能打开看到真品。
“我的队友之前吃饭的时候看到你了。”继续看菜单，继续若无其事。
“然后呢？”
服务员过来询问，点完餐后月岛重新归于沉默。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摆弄着手指，盯着杯子里的乌龙茶：“你去联谊了？”
作为充数的联谊我去过几次，因为西山人还不错而且也会建议我坐不住可以先撤退，我也乐意收下他的回礼，这件事月岛也知道。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点点头回答他：“去了，因为西山说很缺人拜托我很久，我不好意思推……”
“你这么想要一段恋爱关系吗？”他今晚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却说出这样的话。
我对他话里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同时有些恼火他这样揣测我。因为见到以前认识的人，第一次没有提前走人反而聊了很久，但就是因为这个？就因为这样他在生气？
“结果还是没能好好拒绝不是吗，还是又……”
“我又不是月岛当然不能做到像你一样。怕别人失望怕看到被否定的眼神有错吗？我知道我顾虑太多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我不也是有在改变吗？”
即便是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顾客却还是看了过来。我低下头平息自己的情绪，余光中月岛伸出手却又收回去，只把纸巾推向我这边。
“不用，谢谢。”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流。
之后的一周我请了假，和家人一起回老家参加长辈的葬礼。事情发生得突然，见过月岛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动身出发，接下来连续几天还是大学生的我被委以招待来宾的重任。
再次和大学里的人有联系已经是三天后，离开之前我已经告知学妹，不出意外的话文化祭的事应该正在稳步推进中。我对月岛也抱有一点期待，但看到发信人是西山的时候还是理所当然地笑了一下。
西山的消息夹在优惠信息和活动通知中，他换了头像，也难怪我每天晚上查看消息时遗漏。西山问我是怎么做到跟月岛坐在一起的。
我回复他一个问号，几乎瞬间变成已读，他直接打电话过来。西山的不幸源于几天前下课遇到准备去图书馆的月岛，临近期末他也想好好弥补一番，于是噩梦就此开始。
“虽然他没开口但从眼神里我已经看出他难以忍受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费解，“不过我以为他是一本正经的人，结果他居然也会问我联谊的事，我下次是不是该邀请他试试？而且我发现他也会神游，喊他好几次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在复习吗，还有心思去观察他？”
西山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对会及格，又拐回正题：“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感觉我坐在他旁边都是个错误，压力好大……你们吵架了吗？啊！月岛你也出来透气啊哈哈……要跟她讲话吗……”
我把月岛的回答按死在挂断键里。
于是故事回到文化祭，距离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已经过去两周，两个人都已经冷静下来。我明白那不只是别扭情绪，月岛在意我会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但我也希望他能够以更温和的方式说出来，躲着他也只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那个，大概可能是下周吧。”其实在老家的时候气已经消了，只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两个人都有台阶下的方法。
“啊，那还真是不妙，”他听起来有些失望，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放在桌上，“从篮球部赢来的游乐园门票，有效期只到这周末。”
我抬头看他，不确定他的目的。月岛冲我歪歪头：“可不可以提前几天？”
不能被动摇不能被动摇。这样想着，我抬起头坐直了，目不斜视地紧盯对面的热狗摊，眼神认真到正在制作的同学感到莫名其妙。
见我这副样子，月岛不动声色地留意了一下四周，调整好状态后微微向前俯身靠近，同时推着两张票碰了碰我的指尖。
我能够俯视月岛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也是。他的上半身越过半张桌子，我垂下眼，他的睫毛清晰可见。“干嘛？”
月岛抬眼看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向没什么很大波动的眼中破天荒地多了示弱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撒娇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点，虽然难为情占了大部分：“拜托你，可以吗？”
一击必杀。这家伙十分清楚我想看什么！
“也不是不行……看在门票的面子上。”我别过脸，却又舍不得他难得一见的表情，再看过去时他已经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月岛把票推到我的掌心下：“那，从今天开始？”
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那天是我不好，抱歉。”转身的时候，我听到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效”。
果然是有人在出谋划策吗。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学妹默不作声地挪过来，突然开口问道：“前辈，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兴致勃勃拿过塔罗牌来就要替我占卜：“什么嘛原来还不是吗？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冷战他来和好的呢！让我来给你……”
我按住她的手制止了这尚未开始的占卜，手机发出提示音，接着我们的摊位又有顾客光临了。
“呦，我来给你捧场了！”那个引发我和月岛冷战的导火索、我曾经的队友由里此刻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向我打招呼。
游乐园约定的前一晚，我逃离堆在床上的衣服跑到阳台冷静一下。
“只是一起出去玩只是一起出去玩而已，又不是没有过……”
“这么晚了念叨什么呢？会吓到人哦。”导致我焦虑的罪魁祸首正收着晾衣架上的衣服，站在那里看我的热闹。
我强装镇定，抱着胳膊打量月岛：“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收衣服？”
月岛把衣服塞进洗衣篮：“有规定晚上十点不能做这件事吗？”
我撇撇嘴不再跟他废话，两个人在阳台上沉默地各做各的事，直到我打了个喷嚏，月岛拉开阳台门迈进屋里，又冲我摆摆手：“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迟到了——”
“你这是污蔑！我哪有迟到过！”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还阴沉着，看样子昨天晚上月岛收衣服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坐上电车时已经飘起雨丝，手指描摹着窗外雨滴的痕迹，我担心想玩的项目就此夭折，月岛拍拍我的头说很快就会停的。
结果出车站后雨真的停了。“你是晴男吗？”
雨后的天空配上游乐园宛如梦幻世界，对着可爱的玩偶服拍了个爽，我问月岛要不要拍张合照。路过的好心人指导我们的站位和姿势，在发现我买了商店的发箍后十分建议我戴上，并把自己的发箍借给月岛。
“不，我就不……”不等他拒绝我已经按着他的肩膀迅速给他戴好，月岛无可奈何，像假人模特一样任我们摆布。
路人小姐给我看照片，一边不吝赞美地夸着可爱。月岛过来还发箍，我抬起头得意地问他怎么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又瞟向别处：“啊，挺适合你的，我是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不会说话的男人被差使去买水，我继续沉浸在路人小姐的选图中。“是男朋友吗？”
越往后照片上的月岛也笑得放松起来，我的手指停在两个人对视笑场的那张上：“还不是。”
“这样啊，加油哦！刚才明明看你看得目不转睛呢。”
道谢分别之后，月岛也买水回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摘下来了”。
“有点难为情。”我接过水正要打开瓶盖，却发现密封条已经被拧开。月岛见我盯着他，以为我要和他交换，我摇摇头：“谢谢你，月岛。”
一小时后我们排在队伍中间，各种话题聊遍我开始阴谋论这是篮球部的报复，节假日的游乐园简直就是排队地狱。月岛被我的揣测逗笑，说不如让我占卜一下还要多久才能排到。
说起时间反而让我想到一直在意的问题。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抠着塑料瓶上的标签，“我是说，大学之前？”
月岛看了眼腕表。“我见过你，但你那时候应该没有看到我。”
我的记忆中的确没有月岛这号人，毕竟他是我会一见钟情的类型。正在回忆时月岛在一边继续补充：“我来看房子那天，你的朋友在帮你搬家，你们在旁边的公园和楼下的小学生们打一个旧排球。”
那天我对由里说我要开始新生活，没有排球的新的开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旁边有你这样身高的人我应该会注意到的。”
“不是在旁边，”他垂下眼睛，从我手中拿过水瓶放进自己包里，“是在我们那一层楼，你的站位是经过考虑的，防守很稳，玩得很开心。”
突然被夸奖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手上没了东西只好把手塞进口袋里：“啊，那……谢谢夸奖？”
月岛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但已经排到我们，那些话又被他吞了回去，变成漂流开始前对我说的“要抓就抓我的胳膊不要扯我的衣服”。
回去之前我们去对面坐了摩天轮，换作以前的我大概会对两人独处感到局促不安，但现在这种情绪已经作为底色，在我们这段关系中发挥着微不足道的调和作用。
我们还是朋友，关系单方面变质的朋友。
上升到一半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月岛背后轿厢里的男生似乎情绪激动，向对面的女生弯下腰。大概是在告白。
我也有些话想要说出来，即便月岛不问，这种事一旦说出个开头就会刹不住。
“17岁以前我在排球部打自由人的位置。”我试探着开口，注意月岛的表情，一旦他露出预想以外的表情我会立马转移话题。
倒也的确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他似乎松了口气，笑着问我：“居然是自由人吗？”
“很多人都这么说啦，不过也打过一场替补主攻。”
“为什么不打了呢？”
“为什么呢……”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夕阳在地平线燃烧，就像高一时止步8强从体育馆回学校的那天，“各种原因啦！但是我看月岛你打排球会感到开心，放弃与否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月岛没有再继续追问，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虽然这个氛围似乎更适合告白。
“会带着你的份一起。”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产生近乎共鸣的效果。
又来了，那种怦然心动在名为朋友的掩盖下挣扎着想要冒出头来。只不过这次我没有逃避，说实话也无处可躲。
“嗯，交给你了。”
我果然还是会和排球纠缠一辈子，哪怕在我最讨厌的时候，它也会反弹回来，停在我的脚边。
月岛今天要和家人一起吃饭，我们在车站分别。包装袋和发箍拎在手里，我用另一只手跟他挥手告别，直到月岛的背影随电梯消失，充盈了一整天的情绪才渐渐消化。
来到月台时时间正好，电车停在那里开着车门，我只要加快脚步就能够幸运地乘上列车早早回去。
“啊，好像鞋带开了。”
我自言自语在原地蹲下，低头和脚上的乐福鞋对视。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几秒钟后车门关闭，列车驶向下一站。
下一趟列车还有十分钟。
月岛大概也快要上车了吧。也许待在一起久了会变得心有灵犀，在我想到他的几秒钟后，月岛的电话打了过来。
“上车了吗？”
“还没有，稍微晚了一步呢，”我在月台上踱步，听月岛那边小孩子的吵嚷声，恍惚间好像还在游乐园里，“已经有点怀念了……”
几乎下意识地把脑中的话说了出来，察觉到的时候月岛那边电车到站的广播正在播放，这让我松了口气，留下一句“一路顺风”试图掩盖之后挂断电话。
离下一班车还有八分钟，手里的袋子坠得手酸，我正要换手，却发现里面多了什么东西。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去看时钟，时间还早为什么还有人这么急？身体自作主张地动起来，并非为来人让路，只是觉得熟悉。好像他只是刚买完水回来，好像我们还有一整个周末可以待在一起。
预料之外的，已经分不清是月岛先伸出手还是我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外套上残留着微弱的糖霜的甜味，两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归零。
我拽着他的衣服下摆，他的手掌轻轻落在我的背后，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拥抱，大概会是“宽松”。只是刚刚好能够彼此依靠，刚刚好在朋友以上。
“月岛，”我拉了拉他的衣服，“你会赶不上车的。”
月岛收回手后退半步，我也趁此和他拉开距离，他的脸色如常，除了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刚才的举止就好像握手一样平常。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纸袋：“我买的东西忘在你这里了。”
我们头对头分辨袋子里的东西，确保没有遗漏之后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
“那……周一见，回去之后我会把照片发给你。”我拎着消减了三分之一的袋子，心里感慨这就是今天的最后了。
“路上小心，”月岛还是那句告别时常说的话，但说出之后却没有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其实蛮可爱的。”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没有夜云遮挡的月亮。
月岛在发脾气。相处久了我也能摸索出他的脾性，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和山口谷地交流分享，比如现在虽然和以前一样不说话，但垂眼看菜单的面无表情是在表示“我不高兴，你有没有发现都无所谓”，事实上抿着嘴避免视线交汇其实在意得要死。
“发生什么了？”这种情况下无视是最糟糕的处理方法。
月岛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毫不在意：“没什么。”
“真的？”月岛的嘴就像珍珠蚌，总要经历一番敲打才能打开看到真品。
“我的队友之前吃饭的时候看到你了。”继续看菜单，继续若无其事。
“然后呢？”
服务员过来询问，点完餐后月岛重新归于沉默。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摆弄着手指，盯着杯子里的乌龙茶：“你去联谊了？”
作为充数的联谊我去过几次，因为西山人还不错而且也会建议我坐不住可以先撤退，我也乐意收下他的回礼，这件事月岛也知道。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点点头回答他：“去了，因为西山说很缺人拜托我很久，我不好意思推……”
“你这么想要一段恋爱关系吗？”他今晚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却说出这样的话。
我对他话里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同时有些恼火他这样揣测我。因为见到以前认识的人，第一次没有提前走人反而聊了很久，但就是因为这个？就因为这样他在生气？
“结果还是没能好好拒绝不是吗，还是又……”
“我又不是月岛当然不能做到像你一样。怕别人失望怕看到被否定的眼神有错吗？我知道我顾虑太多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我不也是有在改变吗？”
即便是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顾客却还是看了过来。我低下头平息自己的情绪，余光中月岛伸出手却又收回去，只把纸巾推向我这边。
“不用，谢谢。”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流。
之后的一周我请了假，和家人一起回老家参加长辈的葬礼。事情发生得突然，见过月岛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动身出发，接下来连续几天还是大学生的我被委以招待来宾的重任。
再次和大学里的人有联系已经是三天后，离开之前我已经告知学妹，不出意外的话文化祭的事应该正在稳步推进中。我对月岛也抱有一点期待，但看到发信人是西山的时候还是理所当然地笑了一下。
西山的消息夹在优惠信息和活动通知中，他换了头像，也难怪我每天晚上查看消息时遗漏。西山问我是怎么做到跟月岛坐在一起的。
我回复他一个问号，几乎瞬间变成已读，他直接打电话过来。西山的不幸源于几天前下课遇到准备去图书馆的月岛，临近期末他也想好好弥补一番，于是噩梦就此开始。
“虽然他没开口但从眼神里我已经看出他难以忍受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费解，“不过我以为他是一本正经的人，结果他居然也会问我联谊的事，我下次是不是该邀请他试试？而且我发现他也会神游，喊他好几次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在复习吗，还有心思去观察他？”
西山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对会及格，又拐回正题：“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感觉我坐在他旁边都是个错误，压力好大……你们吵架了吗？啊！月岛你也出来透气啊哈哈……要跟她讲话吗……”
我把月岛的回答按死在挂断键里。
于是故事回到文化祭，距离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已经过去两周，两个人都已经冷静下来。我明白那不只是别扭情绪，月岛在意我会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但我也希望他能够以更温和的方式说出来，躲着他也只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那个，大概可能是下周吧。”其实在老家的时候气已经消了，只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两个人都有台阶下的方法。
“啊，那还真是不妙，”他听起来有些失望，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放在桌上，“从篮球部赢来的游乐园门票，有效期只到这周末。”
我抬头看他，不确定他的目的。月岛冲我歪歪头：“可不可以提前几天？”
不能被动摇不能被动摇。这样想着，我抬起头坐直了，目不斜视地紧盯对面的热狗摊，眼神认真到正在制作的同学感到莫名其妙。
见我这副样子，月岛不动声色地留意了一下四周，调整好状态后微微向前俯身靠近，同时推着两张票碰了碰我的指尖。
我能够俯视月岛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也是。他的上半身越过半张桌子，我垂下眼，他的睫毛清晰可见。“干嘛？”
月岛抬眼看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向没什么很大波动的眼中破天荒地多了示弱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撒娇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点，虽然难为情占了大部分：“拜托你，可以吗？”
一击必杀。这家伙十分清楚我想看什么！
“也不是不行……看在门票的面子上。”我别过脸，却又舍不得他难得一见的表情，再看过去时他已经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月岛把票推到我的掌心下：“那，从今天开始？”
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那天是我不好，抱歉。”转身的时候，我听到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效”。
果然是有人在出谋划策吗。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学妹默不作声地挪过来，突然开口问道：“前辈，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兴致勃勃拿过塔罗牌来就要替我占卜：“什么嘛原来还不是吗？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冷战他来和好的呢！让我来给你……”
我按住她的手制止了这尚未开始的占卜，手机发出提示音，接着我们的摊位又有顾客光临了。
“呦，我来给你捧场了！”那个引发我和月岛冷战的导火索、我曾经的队友由里此刻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向我打招呼。
游乐园约定的前一晚，我逃离堆在床上的衣服跑到阳台冷静一下。
“只是一起出去玩只是一起出去玩而已，又不是没有过……”
“这么晚了念叨什么呢？会吓到人哦。”导致我焦虑的罪魁祸首正收着晾衣架上的衣服，站在那里看我的热闹。
我强装镇定，抱着胳膊打量月岛：“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收衣服？”
月岛把衣服塞进洗衣篮：“有规定晚上十点不能做这件事吗？”
我撇撇嘴不再跟他废话，两个人在阳台上沉默地各做各的事，直到我打了个喷嚏，月岛拉开阳台门迈进屋里，又冲我摆摆手：“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迟到了——”
“你这是污蔑！我哪有迟到过！”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还阴沉着，看样子昨天晚上月岛收衣服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坐上电车时已经飘起雨丝，手指描摹着窗外雨滴的痕迹，我担心想玩的项目就此夭折，月岛拍拍我的头说很快就会停的。
结果出车站后雨真的停了。“你是晴男吗？”
雨后的天空配上游乐园宛如梦幻世界，对着可爱的玩偶服拍了个爽，我问月岛要不要拍张合照。路过的好心人指导我们的站位和姿势，在发现我买了商店的发箍后十分建议我戴上，并把自己的发箍借给月岛。
“不，我就不……”不等他拒绝我已经按着他的肩膀迅速给他戴好，月岛无可奈何，像假人模特一样任我们摆布。
路人小姐给我看照片，一边不吝赞美地夸着可爱。月岛过来还发箍，我抬起头得意地问他怎么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又瞟向别处：“啊，挺适合你的，我是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不会说话的男人被差使去买水，我继续沉浸在路人小姐的选图中。“是男朋友吗？”
越往后照片上的月岛也笑得放松起来，我的手指停在两个人对视笑场的那张上：“还不是。”
“这样啊，加油哦！刚才明明看你看得目不转睛呢。”
道谢分别之后，月岛也买水回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摘下来了”。
“有点难为情。”我接过水正要打开瓶盖，却发现密封条已经被拧开。月岛见我盯着他，以为我要和他交换，我摇摇头：“谢谢你，月岛。”
一小时后我们排在队伍中间，各种话题聊遍我开始阴谋论这是篮球部的报复，节假日的游乐园简直就是排队地狱。月岛被我的揣测逗笑，说不如让我占卜一下还要多久才能排到。
说起时间反而让我想到一直在意的问题。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抠着塑料瓶上的标签，“我是说，大学之前？”
月岛看了眼腕表。“我见过你，但你那时候应该没有看到我。”
我的记忆中的确没有月岛这号人，毕竟他是我会一见钟情的类型。正在回忆时月岛在一边继续补充：“我来看房子那天，你的朋友在帮你搬家，你们在旁边的公园和楼下的小学生们打一个旧排球。”
那天我对由里说我要开始新生活，没有排球的新的开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旁边有你这样身高的人我应该会注意到的。”
“不是在旁边，”他垂下眼睛，从我手中拿过水瓶放进自己包里，“是在我们那一层楼，你的站位是经过考虑的，防守很稳，玩得很开心。”
突然被夸奖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手上没了东西只好把手塞进口袋里：“啊，那……谢谢夸奖？”
月岛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但已经排到我们，那些话又被他吞了回去，变成漂流开始前对我说的“要抓就抓我的胳膊不要扯我的衣服”。
回去之前我们去对面坐了摩天轮，换作以前的我大概会对两人独处感到局促不安，但现在这种情绪已经作为底色，在我们这段关系中发挥着微不足道的调和作用。
我们还是朋友，关系单方面变质的朋友。
上升到一半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月岛背后轿厢里的男生似乎情绪激动，向对面的女生弯下腰。大概是在告白。
我也有些话想要说出来，即便月岛不问，这种事一旦说出个开头就会刹不住。
“17岁以前我在排球部打自由人的位置。”我试探着开口，注意月岛的表情，一旦他露出预想以外的表情我会立马转移话题。
倒也的确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他似乎松了口气，笑着问我：“居然是自由人吗？”
“很多人都这么说啦，不过也打过一场替补主攻。”
“为什么不打了呢？”
“为什么呢……”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夕阳在地平线燃烧，就像高一时止步8强从体育馆回学校的那天，“各种原因啦！但是我看月岛你打排球会感到开心，放弃与否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月岛没有再继续追问，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虽然这个氛围似乎更适合告白。
“会带着你的份一起。”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产生近乎共鸣的效果。
又来了，那种怦然心动在名为朋友的掩盖下挣扎着想要冒出头来。只不过这次我没有逃避，说实话也无处可躲。
“嗯，交给你了。”
我果然还是会和排球纠缠一辈子，哪怕在我最讨厌的时候，它也会反弹回来，停在我的脚边。
月岛今天要和家人一起吃饭，我们在车站分别。包装袋和发箍拎在手里，我用另一只手跟他挥手告别，直到月岛的背影随电梯消失，充盈了一整天的情绪才渐渐消化。
来到月台时时间正好，电车停在那里开着车门，我只要加快脚步就能够幸运地乘上列车早早回去。
“啊，好像鞋带开了。”
我自言自语在原地蹲下，低头和脚上的乐福鞋对视。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几秒钟后车门关闭，列车驶向下一站。
下一趟列车还有十分钟。
月岛大概也快要上车了吧。也许待在一起久了会变得心有灵犀，在我想到他的几秒钟后，月岛的电话打了过来。
“上车了吗？”
“还没有，稍微晚了一步呢，”我在月台上踱步，听月岛那边小孩子的吵嚷声，恍惚间好像还在游乐园里，“已经有点怀念了……”
几乎下意识地把脑中的话说了出来，察觉到的时候月岛那边电车到站的广播正在播放，这让我松了口气，留下一句“一路顺风”试图掩盖之后挂断电话。
离下一班车还有八分钟，手里的袋子坠得手酸，我正要换手，却发现里面多了什么东西。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去看时钟，时间还早为什么还有人这么急？身体自作主张地动起来，并非为来人让路，只是觉得熟悉。好像他只是刚买完水回来，好像我们还有一整个周末可以待在一起。
预料之外的，已经分不清是月岛先伸出手还是我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外套上残留着微弱的糖霜的甜味，两人之间的距离此刻归零。
我拽着他的衣服下摆，他的手掌轻轻落在我的背后，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拥抱，大概会是“宽松”。只是刚刚好能够彼此依靠，刚刚好在朋友以上。
“月岛，”我拉了拉他的衣服，“你会赶不上车的。”
月岛收回手后退半步，我也趁此和他拉开距离，他的脸色如常，除了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刚才的举止就好像握手一样平常。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纸袋：“我买的东西忘在你这里了。”
我们头对头分辨袋子里的东西，确保没有遗漏之后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
“那……周一见，回去之后我会把照片发给你。”我拎着消减了三分之一的袋子，心里感慨这就是今天的最后了。
“路上小心，”月岛还是那句告别时常说的话，但说出之后却没有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其实蛮可爱的。”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没有夜云遮挡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