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惠子。”

    下午四点多,电脑的邮件像是要掐死她的无形刑具。陈惠子把眼睛稍微移开,看到对面的何凤时,她看出了两个影。

    何凤悄悄离开工位,走到陈惠子旁边,附耳道:“走,去楼下买杯咖啡。”

    陈惠子学着何凤压低声音:“可是......”

    “没什么可是,主管今天不在,再说了那也不怕,她是打工人,打工人还是要理解一下打工人的。”

    一进门,咖啡馆的香味治愈了全身的疲惫。

    “我请你,你要喝什么?”

    “我请你吧。”

    “不用,你刚来没多久,我请你。”

    陈惠子从来不喜与人争,就连买单也是。

    如果连买单都要争抢,她会觉得很窒息。

    “喝什么?”

    “嗯,西达摩吧。”

    “这是什么味的?”

    陈惠子记得何凤平时喝的都是奶咖,说道:“这个是黑咖,不比奶咖温和。”

    “那我还就要试一试了。”

    这个西达摩属于中烘类型的豆子,喝下去不会和耶加雪菲或者曼特宁那般刺激。

    她想了下,点头:“那也的确可以试一试。”

    后来陈惠子发现是她多想了。

    何凤一开始喝还一脸奇怪,但慢慢就适应了这种刺激的味道。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吗?”

    陈惠子抿了一口,问道:“为什么?”

    “其实,我是想贿赂你。”

    “嗯?”

    “你可千万要留下来久一点,可别和那些人一样,动不动就离开。你知道我要找到一个能长久合作的伴,那真的是太难了。你会陪着我的吧?”

    见陈惠子不说话,何凤伸手过去拍着她的手背:“喂,喝都喝了,不能不认账。”

    “你手机。”

    何凤看了眼,本来不想理会,但当瞧见屏幕上的三个字。

    她立刻睁大了眼。

    陈惠子隐隐嗅到来电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果然,何凤放下手机后直接让她回去。

    “你要去哪儿?”

    “主管要来了,听说刚出去业务结束了,现在快过来了。”

    被何凤催促,陈惠子站起来。

    “那你呢?”

    “我?”何凤的嘴角压不住:“我要去找主管,谈点事情。”

    出来的时候,何凤还在咖啡馆点单。

    她没有逗留,拿着手里的咖啡往前走。

    手心被咖啡暖着,她走得有些漫不经心。

    手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撞了一下,陈惠子没有控制住手里的咖啡。

    咖啡在那一瞬洒出去,落得一地的样子很是狼狈。

    烦人。

    心底突然间闪过这个想法,她没有说。

    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中年妇女时,她脸上微微的烦被风轻轻扫去。

    她微微眯起眼。

    “姑娘,真是对不起,我这......我来清理,我来。”

    中年女人慌忙上前用拖把拖了几下,忽然间,她好像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对。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陈惠子,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再慢慢转移到陈惠子的脸上。

    对视的那几秒,陈惠子有些发懵。

    “对不起啊,我......我赔你咖啡。”

    “不用了阿姨。”

    “不不不,要的,你看这都撒多少。幸亏你衣服没事,这都什么事。”

    中年女人自言自语说着,然后捂住自己的脸。

    虽然没有看到中年女人此刻的表情,但陈惠子好像已经看到布满纹路的手背后,那张自责和恐惧的脸。

    你在恐惧什么呢?

    你在害怕什么呢?

    她只是想着,没有说出来。

    “您是今天刚来上班?”

    女人的手慢慢拿下来,她有点不好意思,把散下来的一点点细发往耳后塞。

    “是啊,是啊,是不是看我有点生?”

    中年女人虽然看了陈惠子一眼,但她立刻把眼睛移开。

    陈惠子走过去,刚刚被撒了棕色液体的地面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片白净。

    “上工愉快!”

    女人的身板僵住,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与自己背道而行的人。

    “谢谢您帮忙拖的地。”

    她快速和中年女人对视了一秒,然后转身。

    回到工位没多久,她就看到手机亮屏的一条信息。

    —今晚什么时候下班?

    —什么事?

    —看你咖啡洒了,今晚补你一杯。

    明明是无关痛痒的话,她却因此觉得下午的时间都好过了些。

    爵士乐咖啡厅。

    “一杯瓶中手稿,一杯西达摩。”

    吧台小姐姐收到信息后离开。

    宋百威很放松地转过头去,却看到陈惠子意味深长的眼神。

    还没开始喝酒,他已经感觉到身上散发的热气。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下午跟踪我?”

    “冤枉。”

    宋百威努了努嘴巴:“我下午打算给你送一杯,结果店内只有西达摩了。”

    “那下午怎么不给我送?”

    “那晚上还喝就太多了。”

    鸡尾酒和咖啡被端上来,陈惠子看着宋百威透明杯里蓝色的液体。

    “要加点雪茄吗?放酒里更有滋味哦。”

    宋百威点头。

    酒吧小姐姐拿了支雪茄戳进杯子里的液体里。

    一会儿,她拿开,把杯子推向宋百威:“可以了。”

    宋百威尝了一口,眼前一亮。

    陈惠子好奇:“什么感觉?”

    “刺激。”

    “试试吗?”

    陈惠子拒绝他的邀请,盯着他:“你原来这么喜欢刺激?”

    “当然,我可是体育生,爱冒险的体育生啊。”

    “那咖啡呢?”

    “不懂,那玩意太苦。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东西。”

    陈惠子尝了一口,嘴里的西达摩其实并不像耶加雪菲那般有滋味,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以前我也不喜欢的。”

    她还记得很早的时候自己喝父亲出差带回来的速溶咖啡,那滋味苦到她发誓以后都不吃这东西了。

    后来读书的时候,有一群孩子兴起咖啡热,她为了融入他们就说自己喜欢。

    头一次喝黑咖的晚上,她整晚睡不着,心跳了一个晚上,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可能是长大了,不是有这种话吗?小时候喜欢吃甜甜的饮料,但长大后更喜欢尝

    这种酸涩苦涩的东西,这滋味就和我们现在的生活一样,不是吗?”

    她拿起杯子,作势要和宋百威碰杯。

    “为什么一直要把自己变得那么苦呢?”

    她像是醉了,眼睛半眯着看她:“为什么要给那个人工作呢?”

    “谁?”

    “清洁工阿姨。你专门让人上马路拦着她,给她工作,为什么这么好人?”

    “她需要,也能做好。”

    宋百威的眼睛突然坚定。

    陈惠子慢慢撑大了眼,但不过瞬间,她低垂下眼:“善良不会有福报的,少做无用功,好人都是死得早的。”

    “是吗?那你做的是什么?”

    陈惠子全身上下带着疏离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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