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依旧跌坐在地上。

    他撑了下身体,想向后躲开,却恐于剑气和瘫软的身体,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向他的眉心袭来,瞬间削下他额上的几缕碎发。

    剑再没有向前进一分。

    那只染着黛蓝色指甲的手握住了漆黑的剑把。

    何处归惊魂未定的抬头看去,来人看着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轮廓分明,眉眼锋利,鼻子和嘴巴却生的圆钝,中和了锐利之感。长发被一只乌木簪简单的挽起,穿着一身白裘,背光而立。因为居高临下的看他,眼睛微微的眯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半遮住浓黑的眼珠,让何处归想起庙宇里摆放的神像,斜睨众生,高高在上。

    “你就是何处归?”

    何处归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扶着碎裂的门框,强撑着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袍,强忍这喉头的痒意向和煦作揖道谢,“多谢侠士搭救,在下正是何处归。”

    和煦双眼紧盯着他,目光如炬,似在审问犯人,“雨花石的人为何要杀你?”

    何处归摇头:“在下不知。不知姑娘可否为何某解惑,何为雨花石?”

    “落雨落花落秋石。”世人称其为三落,和煦将其简称为雨花石。

    落雨落花落秋石。

    这不是一句诗,而是一个架构严密的组织。它出现于四年前,分为雨道,花道,石道,每道十三人,分别习暗器、剑术、体术,武功之中包含着各道的名字。暗器成雨滴,剑术挽莲花,体术如磐石,绘制成了组织特有的符号。

    独特的武功、精密的配合,加起来就变成一个可怕的组织。只要买主出得起价格,什么要求几乎都能实现。

    那个杀手剑招起手间,虽有花之形,却无花之意,算不上一流的杀手,却可以凭最后一招算得上二流的刺客。

    何处归道:“在下确实未曾听闻,也不知此人因何而来。”

    和煦双眉略挑:“城中道观非你一家,道观中也不只你一人,难道是因为你长的好看,他就谁也不找,直奔你而来?”

    何处归神色无奈:“难道何某被刺,就一定是何某的错,姑娘何不问他?”

    和煦甩袖道:“何公子何须说气话,难道还能让死人活过来不成。”说罢,她上前几步,抓住何处归的衣领,无视他的反对,从窗外飘了出去。

    何处归被衣领勒的喉咙间更痒,再也控制不住急促的喘息,佝偻着腰背,再次咳嗽起来。

    他的咳嗽声逐渐剧烈,呼吸也越加急促,不一会儿,便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处有剧痛感传来,血腥之气随即涌上喉头,脖颈向前一伸,耳朵擦过和煦的脸颊。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何处归整个人栽在了和煦肩上。

    “我的衣服,我的头发!”

    何处归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哀嚎,着实有些吵。他皱着眉,“吵”字还在嘴里,便陷入了黑暗。

    ————

    金井梧奉命将人抬进渠水苑的时候,何处归早已神志不清。

    金井梧将人安排到了东厢房。

    和煦到的时候,大夫刚离开。

    金井梧道:“小姐,何道长高热,大夫说他的身体本就底子薄弱,如今又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她向床上看去,何处归果然在沉睡。他的眉头皱起,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因为高热两颊烧起了红晕,虽然奄奄一息,却越发显得面如桃花,摄人心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何处归不安的动了动,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几圈,仿佛在与沉睡的自己拔河。

    和煦欣赏着这幅美人病憩图,吩咐道:“用药吊着,醒来报于我。”

    金井梧摸了摸后脑勺,道:“属下不明白,卜东风临死之前在掌心写下他的名字,此人肯定与城门血案有莫大的关系,或许是卜东风留下的线索,告诉我们安阳公主就是被他掳走的。”

    和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线索倒是线索,只不过非卜东风所留。”

    金井梧一愣,眼珠向上看,回忆起卜东风的尸体,“字在左手心,由红色朱砂写成,呈手腕向指尖排列……”

    他摊开左手掌,五指向上,在掌中写字。

    书写完后,他瞪大眼睛道:“自己书写应该是由手指向手腕,而不是向尸体那样由手腕到手指。是有人写在他掌心!”

    金井梧恍然:“所以您一开始就知道他并非幕后黑手。那是谁写的,又为什么会写他的名字?”

    和煦向何处归点了点下巴,“他是不是真凶不知道,但一定有人想将他拖进案子里,还选在我进城的时间……”她忽然翘起嘴角,饶有兴致的道:“要不然你去接盆凉水浇他身上,看他醒不醒。”

    金井梧抽了抽嘴角,深感自家上司的恶趣味,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何处归似乎也在梦中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就在两人谈论他的时候,何处归正深陷于梦魇不可自拔。

    他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

    他走的越来越快,几乎要跑了起来,想要看清路的尽头有什么。可是大雾漫天,前方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靠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指引方向。

    前方一定有答案。

    有他的过往。

    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寺庙。

    这是一间建在山间的佛寺,历经百年,灵验之名更甚往昔,所以一直香火袅袅,檀香弥漫,香客信众众多。

    他停了下来。老和尚站在山门前,念着“阿弥陀佛”,手里的念珠不住的滑动:“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这世间无佛,无我,无人,也无众生,过往已逝,来者可追,施主何必执着。”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他说:“世人皆有因果,独我没有。”

    独我没有。

    这四个字穿过遮天蔽日的大雾,穿越层层山峦,重重的压在他的心上。老和尚和寺庙瞬间被火焰吞噬,随着火苗扭曲,纷纷化为灰烬。

    何处归心口一痛,嗓子里满是腥膻之气。他呕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睁开了双眼。

    他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酸涩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对倒八字的眉毛。

    “醒了?”金井梧圆圆的脸上耷拉着哀怨的眉毛,粗手粗脚的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何处归因为他的动作剧烈的咳嗽起来。

    和煦看着这幅西子捧心图,双眉微挑,眼睛不由自主的闪了闪。她自幼便见尽天下美人,自诩见过的人比金井梧吃过的盐都多,却仍旧为何处归短暂的沉迷。

    刹时间示好的话便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加入执仗阁?”

    何处归微微皱眉,疑惑道:“你说什么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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