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里宝玉如何萧索,无人在意。且说荣庆堂这边,众妇见贾瑷回南边去了,薛姨妈也带着宝钗回往梨香院,一时并无外人。王熙凤估摸着老祖宗只怕还有别的话要说给儿孙媳妇们听,果见史太君仍未吩咐下人撤牌桌,只招呼王夫人、王熙凤、尤夫人继续跟她打牌。

    众妇都有心事,一声不吭好一会儿,这才听贾母闷闷不乐道:“你们以后可得有点眼力见,笼络住这小子,免得惹出祸来。”

    王熙凤笑道:“我看这孩子不难伺候,老祖宗也不必为这心忧。”王夫人试探着问道:“左不过是跟宝玉一碗水端平,难不成真要供起来”

    贾母笑道:“这话说得,怎么端得平哟。”王熙凤也笑道:“就是天上下刀子雨,也不耽误老祖宗偏着宝玉的,太太且放宽心就是了。”说的堂内众人都笑了。

    却说南边绮霰斋,贾瑷与四大丫鬟方一进屋,晴雯搂着橘将军,一面摸着猫屁股一面开玩笑道:“爷今儿气性大的很,一来就给我们下马威。吓得我都不敢跟爷亲近了。生怕出了错。被爷治了罪。”其余几个丫鬟见晴雯挑头,也不劝阻,只是一个劲儿的嬉笑。

    贾瑷笑道:“你若行的端,做的正,我夸奖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为难你。难不成,你行不端,也做不正?”

    这话说的,晴雯也跟着笑:“我自然没问题,大不了把我那些胭脂膏子全扔了,以后再不用那些,谁也别惦记我嘴上的。”

    贾瑷笑着指了指晴雯脑门,说道:“可见你们心里还生我的气呢。”紫鹃金钏忙说不敢。就听贾瑷又叹道:“我也是白替你们操心了。”

    金钏抱怨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外房里的粗使丫鬟,有领班的嬷嬷教养,本就不归我们管,现在我们强行插手,坏了规矩,里外不是人。瑷爷说得倒好听,也是会给我们难堪呢。”

    贾瑷笑道:“真个儿糊涂,府里现在的祸害,不正是这些死鱼眼珠子?一个一个引风吹火、借剑杀人、偷奸耍滑、拉帮结伙、见缝插针,都是全挂子武艺的老人精,害的都是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咱这院里可不稀罕这等人,我既让你们掌管粗使丫鬟,就是要那老东西给你们腾地方出来,你们怎么连这也不明白”

    金钏很是为难:“这事儿可不小,得向老太太说明。”

    贾瑷笑道:“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呢,我既要立我的规矩,就是今天,你们撵人吧,教那教引嬷嬷哪儿来得回哪去,出了事儿,明儿我亲自找老太太说,罪名不由你们担。”见四个丫头迟疑,贾瑷冷哼道:“怎么,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还想在我房里当差今儿你们要是错过这机会,明儿若被那些老东西欺负,那我可就不替你们做主了。”

    金钏只得领了吩咐,陪笑道:“那里有爷您说的严重,既是您厌烦,那我们商量着把嬷嬷退了就是,说什么撵不撵的,也太伤她了。”一面说一面去外面处置,紫鹃因担心金钏出麻烦,拉了麝月同去看着。

    至南边倒座房里,果见金钏与钱嬷嬷相持不下,紫鹃先教麝月帮着金钏,自己则快步出门,去北边向贾母汇报情况,问明态度。

    房里就听钱嬷嬷辩驳道:“好好的,我也没个错处,怎就要送我出去了,姑娘可别拿了鸡毛当令箭,我是老太太的人,横竖老太太说了算,姑娘还没这资格治我。”

    金钏说道:“嬷嬷也别让我难做人,爷都这么说了,我们只是照着爷的意愿办事儿。”钱嬷嬷仍坚持道:“我要亲自去问问那位爷的态度。要是我有什么错处,我改。”

    这时麝月冷笑道:“嬷嬷既然是老太太的人,只管去问老太太就是,何必找爷莫非是不敢”

    钱嬷嬷顿时口吃起来:“天色晚了,老太太岂是能随意打搅的”麝月笑道:“我们刚去打搅过,难不成,钱嬷嬷做为老太太的人,反不如我们这些小丫鬟”

    钱嬷嬷忽然没了言语,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赖,唆使着粗使丫鬟们纷纷进来跪下,替她求情。

    金钏不由慌了神,忙要拉麝月回去,麝月却讥讽道:“嬷嬷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怕是将这些小丫鬟都收做干女儿了。”

    钱嬷嬷冷哼着说道:“你以为外面事儿是好管的,你们年纪小,没我们这些老人家,有些事儿根本成不了。”

    麝月却不理会钱嬷嬷那一茬子话,仍是冷笑道:“粗使丫鬟,也是府里花钱买的,又不是嬷嬷自家的,难不成嬷嬷是把府里的丫鬟,当成您自己的丫鬟”() ()

    钱嬷嬷不敢接话。就见麝月忽然怒声呵斥道:“你是教引嬷嬷,不是主子!叫她们只听你的话!这不该是你的本分!”

    钱嬷嬷越发气弱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凭什么我就不行?”

    麝月笑道:“您也别说行不行了。眼前这位爷,可不比咱府上寻常的公子小姐,皇姑母那天亲自来下了狠话的,老太太都得敬着三分,你们倒是赶上来跳脸子,这不是诚心给老太太惹祸?亏你还说你是老太太的人。你怎么连这点规矩都想不明白?合着那天人家登门是什么排场,老人家您没看见?”

    麝月一面说一面使眼色,钱嬷嬷被说的慌了神,只得服了软,慢吞吞的卷着自己包袱。

    正磨叽着,紫鹃也稍带了老太太的态度回来,这钱嬷嬷再无话说,只得是被调遣到别处去了。

    三位姑娘松了口气,紫鹃回正房,又问贾瑷:“打发走了老嬷嬷,以后外面就得金钏姐姐顶上。老太太怕房里人手不够,问您还要不要添置丫鬟?”

    贾瑷笑道:“要那么多丫鬟做什么,房里也没多少事情,来了也是吃闲饭的。难不成我一面洗脚,一面吃茶,一面还要写字,对面还得搭个戏台给我唱上?那我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够这些丫鬟们伺候的。”

    这话惹的姑娘们都笑了,晴雯总算觉出瑷公子与宝二爷的不同来。

    且说洗完了脚,贾瑷靸着鞋,晴雯麝月不等贾瑷睡下,就忙着去书房拿笔墨纸砚,张罗着让贾瑷给院子改名,贾瑷就笑着问:“大晚上的,都要睡下了,你们怎么急着要办起这事儿了。”

    麝月就说道:“爷在荣庆堂那边赴宴,自然不知道我们丫鬟之间的事情,先前临近饭点儿,晴雯跟我去后厨领饭菜,遇见绮霰了,双方拌了嘴,虽不曾骂起来,免不得也夹枪带棒的,晴雯回来就想着赶紧把院名改了。”

    晴雯愤愤道:“什么绮霰斋,闹得好像是我们占了她的风水宝地了,宝二爷都没话说,她倒会上蹿下跳,兴的名儿姓儿都忘了。”

    贾瑷当即点头:“改改改,立马改。”心里却道:“终究是小姑娘,这么点事情,也能吵起来。那绮霰怕是要走晴雯的老路了,虽说是在他这立场惹人厌,换做宝二爷那边,何尝不是忠心耿耿的丫头呢。”

    这么想着,贾瑷提了笔,正巧橘将军蹲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于是略一思忖,就将“绮霰斋”改名为“橘里橘气居”。又拟了一块外间门楣四字牌匾,竟是叫“橘势大好”。

    紫鹃跟了黛玉四年,受了些熏陶,是荣府里为数不多能通晓文墨的丫鬟,但看了‘橘里橘气’、‘橘势大好’,却满心困惑,不解其意。

    而跳上桌的橘猫儿伸着懒腰,把腚撅得老高。

    贾瑷题完字,就用毛笔指着橘将军打趣道:“你们看见没,这就叫橘势。”

    紫鹃拍手称妙,金钏晴雯这两文盲也跟着附和。

    贾瑷指着‘橘势大好’,就笑着问晴雯:“你可识得这四字?”

    晴雯把头摇成拨浪鼓。

    贾瑷又问金钏、麝月、紫鹃。

    金钏回道:“以前我是侍奉太太的,太太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就不识字。教导我们这些丫鬟,也不准识字。”

    麝月跟着回道:“我以前在宝二爷房里当班,虽也不识字,但每天伺候宝二爷写字,也能跟着认得几个。”

    紫鹃面带喜色,很是腼腆道:“我是家生的,因老太太要小姐们识字,机缘凑巧,我打小就陪着小姐们上闺塾,也粗浅的认了些字,后来伺候林姑娘,她也乐于教我,所以渐渐的就认得多了。”

    贾瑷了解大概情况就吩咐道:“从明儿开始,除紫鹃外,你们三个都得开蒙读书,我房里的丫鬟,都要识字。我每天要去公主府交集应酬,留你们在房里,是有不少空闲的,你们用来读书,也够用了。我不在时,紫鹃先帮忙教一教,我在时,再亲自教一教。用不了几个月,大家就都能识字了。”

    这一决定,喜得姑娘们纷纷拍手称赞。唯有紫鹃很是勉强,她本想着,自林父西去后,林姑娘越发不容易,有空闲多回老太太房里陪陪林姑娘,谁知被贾瑷这么一安排,她的小算盘,自然又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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