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垂花门前,众仆妇打了轿帘,贾瑷与惜春下了轿,其后又跟来三乘小轿停下,则是随行丫鬟晴雯、麝月、金钏。王熙凤就招呼道:“老祖宗天天盼,可算把你们都盼回来了。”等兄妹二人进了垂花门,熙凤就拉着惜春,问贾瑷:“瑷兄弟,怎么好几日没个音讯,难不成我们真就不如你干娘好?”

    贾瑷客套着:“林妹妹近日才刚过去,自是要照顾好了,忙的实在也是抽不开身,等林妹妹以后在那边安乐下来,我才放心的下。”说着拱手一礼:“还望嫂嫂体谅体谅。”熙凤笑得更爽朗了:“看看,被我说中了,这是遇见冤家,要看一辈子了。”一旁宝玉听得一阵心神恍惚,难发一言。熙凤连扯宝玉几次胳膊,见宝玉均无回应,于是只能代为解释:“宝兄弟为人腼腆,不善交际,还望瑷兄弟见谅则个。”

    贾瑷笑了笑:“宝兄弟扭扭捏捏的,倒更像个姑娘家了。”这么一说,宝玉总算有点反应,勉强笑着,挠了挠头。

    之后一众人来至荣庆堂拜见贾母,贾瑷行了礼,来至贾母跟前:“老祖宗,这是林妹妹给您绣的抹额,托我给您捎带了来,还托我给您带话,她在那边很好,还望老祖宗不要担心她,多多保重好自个儿的身子,以后她会常常让人捎信来报平安。”

    贾母听了笑着点点头,抚摸着黛玉给她缝制的小物件,先是连连夸赞:“好好好,孙女的针黹愈发精进了。”后又一阵老泪盈眶,看向宝玉。

    之后就见湘云自碧纱橱内走出来,快步来至贾瑷跟前,就锤了一粉拳,气哼哼道:“林姐姐呢,把林姐姐还回来,你们一个个的,元宵节那天,都忘了跟我说,隔了好几天,我才知道,害我连和林姐姐话个别的机会都没有,以后怕是难见到了。”说着就抹着眼角的泪珠儿。

    紧接着探春拉着迎春,来见了贾瑷,又去搂惜春,探春就笑说:“惜春妹妹好像吃胖了些?”湘云也来捏捏妹妹的脸。

    之后贾母招待贾瑷:“宝贝孙儿,快坐下。”又吩咐熙凤:“哥儿难得回来,大家好好聚一聚,说说话。”熙凤便忙忙的带了平儿去叫人摆家宴,又托人给各房太太老爷报了信儿,不一会儿,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纷纷来至荣庆堂,与贾瑷寒暄,尤其以王夫人最是话多,问着问那。

    时过申时,家宴摆了起来,众女眷纷纷落坐。王夫人就拉着宝玉坐在贾瑷旁边,对面却是熙凤先开口问:“瑷兄弟,前些日子咱们可说好的,要在府里开个医馆,照料好姑娘们的身体,不知瑷兄弟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事儿?”

    贾瑷笑而不语,王熙凤谄媚道:“瑷兄弟若有意,嫂嫂我自是鼎力支持。”说着就命仆妇抬来一箱金银放在近前。贾瑷一眼就看出有别的事儿,因说道:“最近因林妹妹的事情,抽不开身,医馆的想法,暂且先搁置下来,等以后有空闲,再慢慢办,也不迟。”王熙凤笑道:“林妹妹的事儿,我们自是知道,不过是嘱咐你,特意表白表白。”

    坐于上首的贾母也笑说:“医馆的事情好办,我后院里,正打算盖个大花厅,孙儿到时候回来,就在那儿开馆就是,府里人也不少,有你练手的时候。”

    贾瑷闻此,也就知晓,这贾母要拿这些好处笼络他。以他的眼界,自是瞧不上的,于是心中毫无波澜。再者,他在乎的从来不是贾家,也就仅仅是那几个有名有姓的姊妹而已,余者要死要活,凭他们去就是。

    众人各怀心事的吃了饭,等撤了宴,贾母打发了三春出去玩,留下贾瑷叙话。王熙凤又特意置了牌局,给贾瑷看座。于是这边贾瑷与贾母、熙凤、王夫人洗牌摸牌看牌。那边惜春拉着湘云,同探春、迎春直奔南边橘势院。随行丫鬟晴雯、麝月也忙跟了去。金钏因是家生子,叼个空就回家里看母亲去了。

    荣庆堂的牌桌旁,三位妇人都是欲言又止,只等贾瑷赢了一局,贾母这才趁着空隙,询问道:“你宝哥哥因玉的事儿,现在不好找婚配,哥儿是个神通广大的,能否想个法子?”

    贾瑷翻了一张牌就说道:“宝兄弟的婚事,自有宫里的元春姐姐和老太妃把关,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我听殿下说,圣上想让你们献玉,又说这通灵宝玉和传国玉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说到这一茬,贾母、王夫人渐渐面有喜色,这宝玉自当日通灵图谶一事爆发以来,犯了天家忌讳,被家里人当做不祥,实则老太太和王夫人心里不服,总是心怀侥幸与幻想,想着宝玉就该有一场荣华富贵在等着。

    只听贾瑷又说:“但是依着宝玉的辈分,怎么着也做不了皇帝陛下的女婿,这才是难办的,再者,因兰台寺众文官来咱府上哀悼好多天,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依如今的舆论,咱荣府这一脉,可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儿,总不能再找太上皇膝下的公主去联姻,老祖宗说是不是?”

    贾母叹气道:“哥儿说的,何尝与我想的不是一样。家里现在为这事儿发不完的愁。”

    贾瑷装作担忧的叹口气道:“实在没招,不如就去清虚观算了,我听说你们跟清虚观的张天师有旧,那本就是国公爷爷的替身,算起来,不就等于宝玉的爷爷,去那儿,怎么着,宝玉也不会被人欺负,说不定还能修个仙人出来。”说着,贾瑷转头看向宝玉:“宝兄弟自个儿是什么打算?”宝玉叹息道:“出家罢,我已经看破红尘,我想……”王夫人赶忙给儿子捂着嘴:“你们别听他瞎说,他小小年纪,懂什么是出家。”贾母劝宝玉道:“可别再说那种话了,你若去出家,那不如叫我死了算了。”于是熙凤又问:“瑷兄弟,真的就没别的法子了?”

    贾瑷道:“也难说,宝兄弟自是有福缘的。”

    贾瑷这一通话说了,好像又没说,三位妇人相互瞅来瞅去。

    忽就见大丫鬟鸳鸯来报信儿道:“南安太妃与北静太妃来访。”

    于是贾瑷赞道:“看看,看看,我就说宝兄弟是有福缘的,老祖宗人脉宽广,还愁找不到个公主跟宝兄弟相配?”这话说的贾母更愁了,来的虽是门路,却都是太上皇那边的,于是老太太长叹一声,苦笑道:“这是活生生要把我们荣府撕成两半,才能罢休哟。”() ()

    贾瑷于是起身告辞:“碍于身份,我就不方便去应酬了。老祖宗、婶婶、嫂嫂,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一语未了,人早已迈出好几步。

    于是荣国府正门那边,正接待两位太妃登门,这边贾瑷就出了荣庆堂,往南边去了,方转入游廊,宝玉就追上来道:“好兄弟,好兄弟,且等等。”

    贾瑷回转身道:“宝兄弟还有事儿?”宝玉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道:“烦请,兄弟以后照顾好林妹妹。”说着扑通一下跪在了贾瑷面前。贾瑷笑道:“宝兄弟放一万个心就是。”说罢,转身就大步走了。

    宝玉望着贾瑷离去的背影,就见晴雯抱着橘将军,自穿山游廊迎上贾瑷,主仆二人一路往南边去了。宝玉看着晴雯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心神一阵恍惚起来,起身远远的跟着那影子,就自说自话道:“好妹妹,好妹妹,你站着,你站着听我说。以后,就算没了我,你也要幸福的活着,知道吗?林妹妹,你要幸福,你要高兴,你要长命百岁的活着。等你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就变个大王八,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宝玉眼见着那背影在远处转个向,再也看不到了,人就愈发痴病起来,踉跄狂奔道:“妹妹!妹妹!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这绛云轩里,袭人、绮霰见宝玉又在丢人,忙跑出来追着、拦着、抱着,宝玉这才像个婴儿般消停下去。

    且说贾瑷回了南边橘势院,就见庭院里湘云在跟惜春放风筝,迎春、探春也陪一旁说笑。姊妹们见贾瑷回来,都笑着围了上来,湘云把风筝给惜春,当先又锤了贾瑷一拳,说道:“林姐姐怎么突然就选上女官了,殿下好狠的心,就把我们姊妹们拆散了。”探春就说道:“林姐姐那是恩荫的官,全凭圣上心情,这也能怪殿下。”湘云却不信:“那天殿下来时,就待林姐姐格外不同,我猜肯定是殿下。”

    贾瑷就笑说:“云妹妹不是不喜欢你林姐姐的吗?怎么人一走,你念念不忘的想着?”

    湘云嗔怪道:“哪里有哥哥说的严重,我们之间常有闹的,但没有一次是真生气,早上骂过,晚上照样一起睡,你不懂。”

    贾瑷道:“云妹妹若想见你林姐姐,倒也不是没办法。”见湘云探春迎春都好奇,贾瑷又道:“先前我听林妹妹说过了这个二月,她就满十二了,那我就寻思,林妹妹的生日,到底是哪天?你们可有知道的?”

    湘云探春异口同声道:“花朝节!”

    贾瑷拍手道:“既如此,那她生日也就近了,到时候,咱们不妨给她一个惊喜,如何?”

    众姊妹纷纷拍手称妙。只听贾瑷道:“到了她生日那天,我就悄悄把你们都接过去。”探春又问:“殿下能同意吗?”贾瑷道:“那天日子不一般,我自是有的办法请殿下开特例。”

    花朝节那天,皇姑府的花神庙可能有庙会,会邀请不少关系要好的京中贵妇去做客。以甄如意对贾家的态度,可能不会请贾母、王夫人。

    贾瑷与姊妹们简要商量一番后,就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烦请你们保密,这件事,眼下只准咱们知道,不许告诉老祖宗、宝兄弟。知道吗,如果你们说出去,到时候,那我就不请你们了。”姊妹们忙点头答应。当日下午,耐不住姐姐们挽留惜春,贾瑷就一人辞了众姊妹,带丫鬟们回皇姑府去了。

    回去后,闲来无事,又去飞花坞拜访黛玉。两人傍晚在浮香亭附近的石阶小路散步。这石阶爬在坡上,两人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黛玉只一小会儿就累得香汗淋漓。贾瑷就笑道:“妹妹身体太虚弱了,如今你既用着我给你的药,正好再配着这样锻炼,你只消每日在这石阶路上来来回回的多走几遭,常年累月下来,就会改了这虚弱的底子。再往后,再教你练练别的养身功夫,就算不能倒拔垂杨柳,去我那边挖几个香芋,也能挥锄如飞,手到擒来。”

    林黛玉听见倒拔垂杨柳,不知怎的,就想起贾瑷那日集的歪诗,心内胡思乱想着什么“林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之后两人在亭内歇脚。这大晴天的傍晚,春姑娘吹来的暖风抚摸在黛玉脸上。贾瑷忽然问黛玉:“来这里,妹妹会不会孤独寂寞?”黛玉却反问:“到哪里,才算真正不寂寞?哥哥难道不寂寞?”贾瑷笑道:“确实,我也寂寞。”

    贾瑷又道:“妹妹来这里,觉得这里好,还是贾家好?”

    黛玉犹豫许久道:“或许各有各的好,不过是舍与得不同罢了。”说到这里,黛玉心思又不知浮游到何处,竟是回想起自她认识贾瑷以来种种的经历。

    贾瑷确实还在惊讶她此刻说的话,忙问:“妹妹这是要悟道了?”

    黛玉望着天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星辰,心中自是无限惬意。忽就说道:“在我所知道的世间男子里,极少有人会教女子们放下针线篮子的。”于是想起李纨和二舅母,半是自言自语道:“她们家里男人,不准她们读书明理。我倒算幸运的,些许读过几年正经书。”

    亭在丘上,黛玉在高处远远看见坞内庭院中,晴雯在跟着紫鹃练习毛笔字,又说道:“甚至就连宝玉,虽整日里把心疼女儿家挂在嘴边,却也不会去教导晴雯识字。”说着,黛玉再次看向贾瑷:“我近些时日,经常留意你的所作所为,你为何不在乎那些规矩,反倒故意引她们整天跟书本结缘?”

    黛玉这话,倒把贾瑷给问住了。

    其实他做那些,也没想那么多,不过是消遣度日,捎带着帮别人进步进步。

    此时被黛玉这么说出来,他也很奇怪道:“经妹妹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这人还怪好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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