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天热得不像话。

    皇宫西郊林外有一得天独厚的小寒潭,素来是大齐帝王避暑的好去处。

    金乌渐沉,葳蕤之间,鸣蝉未歇,远天边的云霞须臾间暗淡下来。

    行宫主殿内灯火通明,红帐软香。丝毫听不见下边囚室的动静。

    昏暗的审讯室,少女一头扎进刺骨的寒水中,水面咕噜咕噜冒着跑。

    半晌,铁链如蛇一般哗哗两声,拖曳着她离开潭水。

    她趴在湿冷的地上,吐出一地秽物,嘴里发苦。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滑入她脖颈,囿于细瘦的锁骨处。

    “美人,您还是如实向陛下招了,也好过在这寒潭里受罪呀!”

    “…我没…没说不招啊…”禾简撸起袖子抹了把脸,咳嗽着,“是你们皇帝…问得不清…不楚…我哪哪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眼前的少女鬓发尽湿,一双招子似的眼睛浸着水汽和茫然。

    主审的大宦官说:“陛下问您什么,您便答什么。”

    湿淋淋的衣裳又重又厚地黏在身上,偏喉咙似火烧过,有些痒,禾简有气无力地瘫着,想起从昨夜至今的事。

    ……这好像不是一句匪夷所思的穿书可以解释的。

    今早,天方破晓,她人还在睡梦中,呼吸一窒,有什么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禾简一睁眼,骤然撞入一双可怖的乌瞳。

    少天子掐着她,声色俱厉:“你是谁?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禾简挣扎了几下,说不出话。

    见他突然间解下腰带,拊掌怪笑:“哈!哈哈!把她拖下去!仔细审!”

    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禾简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关进了囚室。一同被拖下去的,还有昨夜刚死的一个小太监。

    一天前,禾简还是个刚度过“录取吧”的高考生。她生在夏天,六月九号,爸妈在海底捞给订了庆生活动。她乘坐地铁去的路上,打了个盹,醒来就在这个荒谬离奇的世界。

    衣裳被剥得十分干净,除了一件几乎透明的藕色薄纱,全身上下什么也没有,蚕蛹似的被裹在明黄的被褥中,像极了一截光秃秃的树干。

    两米开外,跪着一个身形瘦小、细眉白脸的小太监。

    那太监颤抖着朝她磕了个响头,一边膝行爬向她,“……美人怜惜身子骨!”

    禾简初时不明所以,脑袋一片空白,还暗暗掐了下大腿,等那人伸出右手,探进被褥——-

    她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猛地从床榻蹿起,一脚蹬开爬过来的人。

    “你变态啊!”她死死裹紧身上的被子,一边向外面跑去。

    下一瞬,“铮—-”的一声,一支箭急冲而来,擦过她的耳朵,扎入朱红的镂花木门。

    禾简本能腿软,跌倒地上,眼睛大睁,盯着箭飞来的源头。

    “孤让你离开了?”

    斜塌上,有一少年,十六七的模样,披发跣足,衣衫不整,靠着软塌,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缓而轻,似淌过山谷的溪水,悦耳动听。禾简一时忘了反应,目光落到那双修长白皙的五指。

    少年左手握着一把长弓,右手提着一支箭,百无聊赖地拿箭矢拨动着弓弦,发出一声声沉闷的脆响。

    “你,”他手腕一翻,提着长弓,眼皮一抬,乜着畏缩在床边的小太监,“继续。”

    “……”禾简喉咙有些堵,捏紧发白的手指,压下如潮水般上涨的恐惧,试图辨别眼前荒诞的场景。

    片刻,一个可笑的猜测窜上心头。

    “……龙仲修?”

    她轻声地,试探着,念出一个名字。那小太监本战战兢兢地爬向她,闻言突然呵道:“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我是不是叫禾简?”她指了指自己,干笑一声,不待小太监说话,她又问:“龙仲昀在哪?”

    塌上少年冷丸似的眼轻轻转着,倏尔唇角掀起一个笑,左颊梨涡忽隐忽现,他起身踱步,慢慢走近呆若木鸡的少女。

    腰上的环佩铃铛随少年的走动铛铛作响。

    二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禾简听着清脆的佩鸣声,拔腿想逃。偏偏整个身子好似被施法定在原地,压根动不了。

    很快,铃声止住,一道阴影覆盖上来,冰凉的箭头抵在她的下颌,稍一施力,禾简不得不抬头直视着来人。

    “抬头,孤瞧瞧。”

    少女柳眉俏眸,脖颈修长,肤白胜雪,一头秀发披散于肩,不知是热还是怕,脸颊沁出一层薄汗,眼睛似乌葡萄直直盯着身前的人。

    “美人怕孤?”少年扑哧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她,“既如此害怕,方才孤命你同小桌子做那人间极乐的美事?为何不愿?送你入宫的人没教?还是说…你也想要孤?”

    他笑得开心,说话的尾音慢悠悠的,好似撒娇一般,手中把玩的冷箭有意无意地擦过禾简的脖子,轻轻一划,血珠子登时沁了出来。

    “美人怎的不说话?”

    禾简被脖子上的刺痛惊回了神,眼睛看着少年,心思早已大乱,她她她……她居然真穿书了!!!

    可系统呢?穿书不都附赠系统吗?她为什么莫名其名穿了书?就因为地铁上打开了这小说?她穿书任务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若没猜错这本书应该是她最近在追的《千娇百媚》 别听名字酷似金瓶梅,实际内容讲的是宫斗权谋。

    男主龙仲昀,身世肖似刘病已,原本是前太子之子,受父所累,刚出生就被下狱。二十年前,齐武帝猜忌他爹,母族上下死的死,杀的杀。男主能活下来,还是太子麾下一忠臣用自己的儿子,替了男主死。

    「禾简」正是这位忠臣之女,当年一场祸事,她爹带着尚在襁褓中的男主,南渡逃亡,隐姓埋名二十年。

    龙仲昀,又叫禾秆,自小与禾简一起长大,在禾简得知真相以前,二人关系情同兄妹,五年前禾简她爹因病离世,男主带着禾简来到齐都。

    三年前,男主经太傅举荐,入朝为官,任大理寺少卿。而当朝太傅之所以敢如此行事,一是他得知男主身份,二是男主原本同司徒晋家就缔结了姻缘。

    得知这一切的禾简,受了刺激,竟给男主下药,欲生米煮成熟饭,先司徒家一步,结为夫妇。

    结果可想而知。她算计男主不成,二人也因此生了嫌隙。

    说起来,男女主因缘邂逅,也得益于禾简这下药之举。本书女主,凤轻尘,是位女医师,不仅医术十分了得,毒术也极高明,更巧的是,女主是司徒家养在外边的私生女。

    男女主相遇相知,历经种种磨难,一边恋爱一边谋权,最后男主篡位成功,帝后共治天下。

    而小青梅禾简,不过是个炮灰女配,死在了同为炮灰的男配手上,也就是眼前这位小皇帝,龙重修。

    一个仅在位八十八天的废帝。

    小皇帝生母不详,生父龙苻暄,是齐武帝的第十八子,盛年即位,受四位辅朝大臣所控。以司徒家、卢家、王家、魏家为核心的文武之臣,把控着朝堂,暄帝在位十年,却实实在在是个不听话的傀儡皇帝。

    上个月,暄帝在登月楼和一姬妾载歌载舞,许是饮多了酒,一脚踏空从十米高的楼台坠落,当场毙命,没能留下只言片语。

    司徒铭作为五朝元老,本欲借机公开男主身世,好推他上位。可惜慢了一步,那位同暄帝载歌载舞的姬妾,说正德殿内有遗诏,魏丞相连夜入宫,按当即诏书所示,扶持暄帝唯一的子嗣,龙重修,荣登大宝。

    按小说的时间线,禾简进宫当夜,是这位小废帝当皇帝的第二十八天。也就是说两个月后,他俩会一块被烧死在鹿门台。

    禾简半天没说话,微微皱眉,盯着这位少天子,今夜应该不会死…可书里完全没写她是怎么渡过承恩这夜的难关。

    “美人怎么不说话?”

    小皇帝抱肘支颐,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心情似是好极了。

    “陛下…为什么喜好看嫔妃与内侍交~媾?”

    少天子微微一笑,半点不恼小美人的问话,颇有兴致地说:“二仪交合,乃生万物。孤自是希望,小美人能生万物。”

    禾简沉默,“陛下知道我是谁送入宫的,便不怕有危险吗?”

    少天子怔了怔,忽的大笑,嫩白的脸颊笑出薄薄的红,笑着笑着又突然咳出一口血,正溅了禾简一脸。

    “……”

    那地下匍伏的内侍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喊“宣太医!” 一支利箭横贯他的喉部,咚——的一声,人向后倒去,没了声息。

    丢了箭,少天子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瞧着瞳孔一震的人,手轻轻一勾,朱红的唇擦过少女的耳畔,似鬼魅般问:“美人儿,不是孤的天命之女?不是来救孤于水火之中的?怎会害孤?”

    “我…我……”禾简浑身僵硬,手足发冷,“我…你…你杀了他…”

    “他太吵,服侍不了美人,又吓着美人,自然该死。”少天子微笑着说,乌黑的眼映出少女惨白的脸,“美人如此反应,莫不是舍不得?想陪他一道去?”

    “不不…我没…”禾简猛地摇头,“我…我只是第一次见…害怕…你别杀我,我我能救你兴许!”

    她搜肠刮肚,话越说越急,“真的,你命途多舛!即位不稳,恐有荧惑之乱!你信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一定有方法救你!”

    “美人果真是来救孤脱离水火,”少天子端详着语无伦次的人,指尖轻捏住她的下颌,有些俏皮地问:“那方才,孤让美人同小桌子行事,美人如何动也不动?”

    “我不是…我…”禾简抿了抿唇,脑子一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是想我不太会,想要不然邀你一起来…”

    少天子骤然松了手,面色霎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敛了笑意,狐疑地审视着禾简,嘴唇一张一合,跟着脑子里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一起说:“不可以。这书是1v1双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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