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声先临。
薛贺楼踏进囚室，是华灯碍月之际。天黑漆漆一片，掌灯的宫人鱼贯而入。
正当中的，是一身玄色单衣，外着浅青道袍的皇帝，他并未戴冕冠，看着像从床榻刚起的模样。
程才是个老滑头，听这小皇帝怒气冲冲的一声呵斥，忙跪地叩首，声泪俱下。
“奴才愚钝！未能领会圣意！请圣上责罚！”
囚室跟着跪倒一大片，禾简倒成了突兀的那个，她半伏在地，以手掌支起上半身，看一室的人像鼠标似的跪着。
目光幽幽一转，落到前拥后至的小皇帝身上，禾简仰头盯着那人的神情。
入了夜，囚室点灯也不抵白日亮堂，那人脸色竟比她这个受了一天刑罚的人还苍白，唯一双乌瞳湛亮清明，瞧不出半点怒意。
许是未料到禾简敢直视天颜，二人视线一相接，小皇帝笑出了声，三步做两步走近少女，俯身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是孤来晚了。”
禾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落入一宽厚的怀抱，冷香扑鼻，头顶的声音透着些许凉意。
近乎公主抱的姿势，禾简尚不能适应这样古怪又亲密的倚靠，她僵着身体，直挺挺横卧在小皇帝的臂弯。
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禾简双手一钩，环住少年的后颈，仰头贴近他耳廓，小声问：
“……薛贺楼？”
禾简握紧拳头，忍着度秒如年的难捱，一颗心被吊到嗓子眼，等着少年的回答。
“……”少年垂眸，安静地看她，片刻后，他亦低头，附在禾简耳边，唇启轻笑：“是我，禾姑娘真聪明。”
禾简心跌至谷底，并不想受用这一声夸赞。薛贺楼这话，无疑证实了她惶惶终日的猜想。
这小皇帝不是人格分裂，而是身体里真住着两个人！
薛贺楼只能占据晚上的时间，白天这具身体地主导权又会重回暴戾恣睢的小皇帝手中！
禾简不明白，同样都是穿书，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
她咬了咬唇，克制着丛生的慌乱，问出疑惑，指望薛贺楼答疑解惑。
薛贺楼自是没错过禾简满目的惊惶，手抱着软绵绵的身子，略一收紧，便见少女额头沁出冷汗，嘶嘶抽气。
紧揽住他后颈的一双柔荑也在冒汗，汗珠贴着他的脖颈晕开，不大舒服，眉头蹙了蹙，他轻轻避开这样粘腻的接触。
“此事说来话长，你身上有伤，要先医治。”
少年抱着人，步子极快，将身后跟着一行宫婢内侍远远甩在身后。囚室内回荡着天子离去前的一声命令。
“程才，速传医师来寝殿，孤的美人若有性命之虞，你提头来见。”
掷地有声，禾简听得恍惚，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片段。
是昨夜那支如流星急雨，贯穿小太监喉咙的箭矢。是她头昏脑胀，无法自制地贴着少年，渴求欢好的景象。
她记得自己紧紧抓着少年肌理分明的手臂，想要一口樱花色的唇珠，却只咬到光秃秃的下巴。
“在想什么？”
一路将人抱到寝殿，放在帐榻，又命人打水换衣，呈上膳食，薛贺楼踱回床沿，递给禾简一红彤彤的果子。
“吃一个？挺甜的。”
禾简随手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勉强笑了笑，“是挺甜…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你身体里还住着真正的龙仲修？”
薛贺楼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乌瞳瞪圆。禾简见了，以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又觉得不可能。
“我还不能信你。”他突然说：“禾简，我们相识不到一天。既无共同利益，也无共同敌人，你既熟知剧情，自然知我之困厄，我尚且自身难保，又凭什么要费心帮你？”
“…我们不算异世相逢的朋友吗……”
薛贺楼听了她这一声低喃，竟慢慢笑起来，“禾简，我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我们若能当一时朋友，除非你能助我……”
禾简见他笑声忽止，长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捞进怀中，笑吟吟道：“助我杀了你哥哥，龙仲昀。”
“我知你以走为上策，”少年唇瓣张合，眉眼一弯，“可逃又能逃到哪去？莫说太后绝不放过我这个婢生子，待来日龙仲昀临帝，不会斩草除根？”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会杀人…”她低着头，不去看少年蛊惑的神色，“…就算你想…可他们是主角…有光环的……”
禾简说到底才十七，刚高中毕业，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她初来乍到，对这异世既恐惧又惊奇。
怕无端死于非命，心惊胆战又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她同样的人，她下意识生出亲近之心，少了防备。
被坑了一顿，才捡起警惕心。薛贺楼和她，到底是初相识，是陌生人，不能轻信。
少女眼中的防备和茫然太过醒目，见她这样，薛贺楼笑了一声：“别这么紧张，夜还很长，我们有时间从长计议。”
禾简手指微微蜷着，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大内侍领着医女和几个内侍进来。内侍们抬着几桶水进了右侧耳房。程才则令着医女和俩婢子进到殿内。
“皇上，凤医女带到了。”
薛贺楼斜倚着床头，笑眯眯的，一双乌瞳定定地盯着禾简，也不看屏风外等他召见的人。
他注意到禾简在听到「凤医女」这三个字时，猛地攥紧被褥，睁大了眼，猫似的抬头朝外看，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向他。
她半边身子靠向他，压低声音问：“你把女主找来了？”
“嗯，你昨天说她是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薛贺楼一顿，“会演病美人吗？”
禾简一门心思都在外头，没留意二人宛若拥抱的姿势映在殿中屏风上。她靠得近，整个人好似没骨头一样依偎在小皇帝怀中。
薛贺楼眼帘低垂，入目的便是少女皎白的侧颜，修长的脖颈，颈上还有淡青的淤痕，是他这具身体今早掐的。
不禁一笑，这人的防备心属实太差，前一刻还提防着他心怀叵测，下一刻便巴巴地投怀送抱，他索性将人一把抱起，转身去往浴堂，又召人服侍禾简沐浴换衣。
禾简不习惯晾着一帮子人，被抱出门的一瞬，立刻说：“皇上，我们先治病，沐浴一事不着急！”
她这一嗓子喊的，倒似这片刻功夫，二人是在床榻厮混，薛贺楼又是一笑，双臂抱着人折返回来，一边吩咐：“进来替皇后瞧瞧。”
皇后？什么皇后？哪来的皇后？陛下何时有皇后了？
众人大惊。一直肃穆的凤轻尘也忍不住抬了头，悄悄看一眼，心中疑惑剧情怎么和上一世不同了？
她于三日前重生，前世死时的一幕幕仍印在脑海。第一日尤惊疑所谓的前世是假，直至在回春堂遇上中药的龙仲昀，直至龙仲昀把他便宜妹妹送入宫中。
醒来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和梦中的前世别无二致，非说不同，唯有今夜突然被召。她与小皇帝有些前缘，这一趟来行宫，也是听了太后吩咐，为皇帝看诊，让他能睡个好觉。
何况，她记得清楚，禾美人恋慕的人是她兄长龙仲昀，对这小皇帝不过是假意逢迎。可眼下这情形，分明说假意逢迎也不像啊。
凤轻尘一时思绪纷纷，却听一阵瓷瓦碎地之声，额角骤然一痛，茶盏砸碎了一地，耳边回荡着小皇帝阴戾的声音。
“给皇后看看，别让孤喊第三遍。”
她慌张敛了神色，迅速起身，快步走向不知何时昏厥的禾简，把完脉，道：“禀圣上，禾美人是心悸之兆，体虚气寒，应是泡久了冷水。”
她开好药帖，拿了活血化淤的药丸，便去医署抓药。待众人退去，禾简才睁开一只眼，默默朝薛贺楼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演技着实高明。”禾简由衷道：“怎么做到这样收放自如的？”
薛贺楼笑笑，并不接话，倾身向前，打量着禾简，似笑非笑着说：“你好像又不怕我了。”
“我…”禾简张了张口，眼珠子一转，老实地比划了个手势，“还是有一点点，不过也完全不是怕。咱俩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宫里危机四伏，我和你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好是能相互帮忙，摆脱困境。”
“你看，你方才要在女主跟前演戏，我也配合你演了。”禾简振振有词，“而且是我先告诉你，凤轻尘是太后的眼线，你才这样声势浩大的演这一出戏…所以不能告诉我，明天要怎么应付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吗？”
薛贺楼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禾简声情并茂的陈列一二三，既未出声打断，也没说可不可以，待小内侍端着煎好的药上来，他拿起药碗，素白的手指握着汤勺，舀一勺泛着苦味的药，递到禾简唇边。
“先吃药。”他笑意盈眶，梨涡显现，柔声道：“昨日是我的过错。没事先告知，害你白日受这样的罪，也确是我多疑，撇下你安危不管，便抵了你昨夜欠我的债。”
禾简一怔，看一眼瓷勺，又去看薛贺楼的表情。少年脸颊薄红，神色诚恳，瞧不出半分虚伪。她呆呆地任由少年喂完药，好一会才眨眨眼。
“我欠你？我什么时候欠你……”
薛贺楼放下碗，也眨眨眼，“你不记得了？昨夜你情热缠身，是我——”嘴巴被捂住，禾简想不到这人居然如此不要脸，那种事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她躁得脸红，一头栽进被窝，心神飘忽，呆呆望着帐顶，心里有点发闷，更有几分委屈，越想越欲哭无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倒霉的人哇！
薛贺楼看出她的异状，伸指将人拎起，歪头笑道：“不是想知道明日怎么应付「我」吗？龙仲修是真疯子，他审你，是疑你的来历，和这种东西打交道，撒谎求饶示好都不顶用，你得让他怕你。”
禾简一个鲤鱼打挺，认真地仰视着少年，虚心求问：“…怎样能让他怕我？”
薛贺楼踏进囚室，是华灯碍月之际。天黑漆漆一片，掌灯的宫人鱼贯而入。
正当中的，是一身玄色单衣，外着浅青道袍的皇帝，他并未戴冕冠，看着像从床榻刚起的模样。
程才是个老滑头，听这小皇帝怒气冲冲的一声呵斥，忙跪地叩首，声泪俱下。
“奴才愚钝！未能领会圣意！请圣上责罚！”
囚室跟着跪倒一大片，禾简倒成了突兀的那个，她半伏在地，以手掌支起上半身，看一室的人像鼠标似的跪着。
目光幽幽一转，落到前拥后至的小皇帝身上，禾简仰头盯着那人的神情。
入了夜，囚室点灯也不抵白日亮堂，那人脸色竟比她这个受了一天刑罚的人还苍白，唯一双乌瞳湛亮清明，瞧不出半点怒意。
许是未料到禾简敢直视天颜，二人视线一相接，小皇帝笑出了声，三步做两步走近少女，俯身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是孤来晚了。”
禾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落入一宽厚的怀抱，冷香扑鼻，头顶的声音透着些许凉意。
近乎公主抱的姿势，禾简尚不能适应这样古怪又亲密的倚靠，她僵着身体，直挺挺横卧在小皇帝的臂弯。
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禾简双手一钩，环住少年的后颈，仰头贴近他耳廓，小声问：
“……薛贺楼？”
禾简握紧拳头，忍着度秒如年的难捱，一颗心被吊到嗓子眼，等着少年的回答。
“……”少年垂眸，安静地看她，片刻后，他亦低头，附在禾简耳边，唇启轻笑：“是我，禾姑娘真聪明。”
禾简心跌至谷底，并不想受用这一声夸赞。薛贺楼这话，无疑证实了她惶惶终日的猜想。
这小皇帝不是人格分裂，而是身体里真住着两个人！
薛贺楼只能占据晚上的时间，白天这具身体地主导权又会重回暴戾恣睢的小皇帝手中！
禾简不明白，同样都是穿书，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
她咬了咬唇，克制着丛生的慌乱，问出疑惑，指望薛贺楼答疑解惑。
薛贺楼自是没错过禾简满目的惊惶，手抱着软绵绵的身子，略一收紧，便见少女额头沁出冷汗，嘶嘶抽气。
紧揽住他后颈的一双柔荑也在冒汗，汗珠贴着他的脖颈晕开，不大舒服，眉头蹙了蹙，他轻轻避开这样粘腻的接触。
“此事说来话长，你身上有伤，要先医治。”
少年抱着人，步子极快，将身后跟着一行宫婢内侍远远甩在身后。囚室内回荡着天子离去前的一声命令。
“程才，速传医师来寝殿，孤的美人若有性命之虞，你提头来见。”
掷地有声，禾简听得恍惚，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片段。
是昨夜那支如流星急雨，贯穿小太监喉咙的箭矢。是她头昏脑胀，无法自制地贴着少年，渴求欢好的景象。
她记得自己紧紧抓着少年肌理分明的手臂，想要一口樱花色的唇珠，却只咬到光秃秃的下巴。
“在想什么？”
一路将人抱到寝殿，放在帐榻，又命人打水换衣，呈上膳食，薛贺楼踱回床沿，递给禾简一红彤彤的果子。
“吃一个？挺甜的。”
禾简随手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勉强笑了笑，“是挺甜…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你身体里还住着真正的龙仲修？”
薛贺楼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乌瞳瞪圆。禾简见了，以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又觉得不可能。
“我还不能信你。”他突然说：“禾简，我们相识不到一天。既无共同利益，也无共同敌人，你既熟知剧情，自然知我之困厄，我尚且自身难保，又凭什么要费心帮你？”
“…我们不算异世相逢的朋友吗……”
薛贺楼听了她这一声低喃，竟慢慢笑起来，“禾简，我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我们若能当一时朋友，除非你能助我……”
禾简见他笑声忽止，长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捞进怀中，笑吟吟道：“助我杀了你哥哥，龙仲昀。”
“我知你以走为上策，”少年唇瓣张合，眉眼一弯，“可逃又能逃到哪去？莫说太后绝不放过我这个婢生子，待来日龙仲昀临帝，不会斩草除根？”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会杀人…”她低着头，不去看少年蛊惑的神色，“…就算你想…可他们是主角…有光环的……”
禾简说到底才十七，刚高中毕业，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她初来乍到，对这异世既恐惧又惊奇。
怕无端死于非命，心惊胆战又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她同样的人，她下意识生出亲近之心，少了防备。
被坑了一顿，才捡起警惕心。薛贺楼和她，到底是初相识，是陌生人，不能轻信。
少女眼中的防备和茫然太过醒目，见她这样，薛贺楼笑了一声：“别这么紧张，夜还很长，我们有时间从长计议。”
禾简手指微微蜷着，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大内侍领着医女和几个内侍进来。内侍们抬着几桶水进了右侧耳房。程才则令着医女和俩婢子进到殿内。
“皇上，凤医女带到了。”
薛贺楼斜倚着床头，笑眯眯的，一双乌瞳定定地盯着禾简，也不看屏风外等他召见的人。
他注意到禾简在听到「凤医女」这三个字时，猛地攥紧被褥，睁大了眼，猫似的抬头朝外看，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向他。
她半边身子靠向他，压低声音问：“你把女主找来了？”
“嗯，你昨天说她是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薛贺楼一顿，“会演病美人吗？”
禾简一门心思都在外头，没留意二人宛若拥抱的姿势映在殿中屏风上。她靠得近，整个人好似没骨头一样依偎在小皇帝怀中。
薛贺楼眼帘低垂，入目的便是少女皎白的侧颜，修长的脖颈，颈上还有淡青的淤痕，是他这具身体今早掐的。
不禁一笑，这人的防备心属实太差，前一刻还提防着他心怀叵测，下一刻便巴巴地投怀送抱，他索性将人一把抱起，转身去往浴堂，又召人服侍禾简沐浴换衣。
禾简不习惯晾着一帮子人，被抱出门的一瞬，立刻说：“皇上，我们先治病，沐浴一事不着急！”
她这一嗓子喊的，倒似这片刻功夫，二人是在床榻厮混，薛贺楼又是一笑，双臂抱着人折返回来，一边吩咐：“进来替皇后瞧瞧。”
皇后？什么皇后？哪来的皇后？陛下何时有皇后了？
众人大惊。一直肃穆的凤轻尘也忍不住抬了头，悄悄看一眼，心中疑惑剧情怎么和上一世不同了？
她于三日前重生，前世死时的一幕幕仍印在脑海。第一日尤惊疑所谓的前世是假，直至在回春堂遇上中药的龙仲昀，直至龙仲昀把他便宜妹妹送入宫中。
醒来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和梦中的前世别无二致，非说不同，唯有今夜突然被召。她与小皇帝有些前缘，这一趟来行宫，也是听了太后吩咐，为皇帝看诊，让他能睡个好觉。
何况，她记得清楚，禾美人恋慕的人是她兄长龙仲昀，对这小皇帝不过是假意逢迎。可眼下这情形，分明说假意逢迎也不像啊。
凤轻尘一时思绪纷纷，却听一阵瓷瓦碎地之声，额角骤然一痛，茶盏砸碎了一地，耳边回荡着小皇帝阴戾的声音。
“给皇后看看，别让孤喊第三遍。”
她慌张敛了神色，迅速起身，快步走向不知何时昏厥的禾简，把完脉，道：“禀圣上，禾美人是心悸之兆，体虚气寒，应是泡久了冷水。”
她开好药帖，拿了活血化淤的药丸，便去医署抓药。待众人退去，禾简才睁开一只眼，默默朝薛贺楼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演技着实高明。”禾简由衷道：“怎么做到这样收放自如的？”
薛贺楼笑笑，并不接话，倾身向前，打量着禾简，似笑非笑着说：“你好像又不怕我了。”
“我…”禾简张了张口，眼珠子一转，老实地比划了个手势，“还是有一点点，不过也完全不是怕。咱俩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宫里危机四伏，我和你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好是能相互帮忙，摆脱困境。”
“你看，你方才要在女主跟前演戏，我也配合你演了。”禾简振振有词，“而且是我先告诉你，凤轻尘是太后的眼线，你才这样声势浩大的演这一出戏…所以不能告诉我，明天要怎么应付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吗？”
薛贺楼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禾简声情并茂的陈列一二三，既未出声打断，也没说可不可以，待小内侍端着煎好的药上来，他拿起药碗，素白的手指握着汤勺，舀一勺泛着苦味的药，递到禾简唇边。
“先吃药。”他笑意盈眶，梨涡显现，柔声道：“昨日是我的过错。没事先告知，害你白日受这样的罪，也确是我多疑，撇下你安危不管，便抵了你昨夜欠我的债。”
禾简一怔，看一眼瓷勺，又去看薛贺楼的表情。少年脸颊薄红，神色诚恳，瞧不出半分虚伪。她呆呆地任由少年喂完药，好一会才眨眨眼。
“我欠你？我什么时候欠你……”
薛贺楼放下碗，也眨眨眼，“你不记得了？昨夜你情热缠身，是我——”嘴巴被捂住，禾简想不到这人居然如此不要脸，那种事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她躁得脸红，一头栽进被窝，心神飘忽，呆呆望着帐顶，心里有点发闷，更有几分委屈，越想越欲哭无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倒霉的人哇！
薛贺楼看出她的异状，伸指将人拎起，歪头笑道：“不是想知道明日怎么应付「我」吗？龙仲修是真疯子，他审你，是疑你的来历，和这种东西打交道，撒谎求饶示好都不顶用，你得让他怕你。”
禾简一个鲤鱼打挺，认真地仰视着少年，虚心求问：“…怎样能让他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