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顺着第五素山的指引,看到第五素山将一扇门朝内打开,烛光下,门上的泥土痕迹极为明显。她眨眼间明白,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将她们置身于暗处,好行动,特意给门做了个伪装。

    第五素山拿着灯盏在前面,崔停清紧跟其后,崔思岑与崔停清并行,哑侍则跟在她们后面。暗道中的气味有些重,浓浓的泥土腥味,闻着就有种新鲜的感觉。

    听不到别的脚步声,崔思岑这时才开口:“冬至已过,陛下的祭天大典已经由祠部司紧锣密鼓地安排,预计两日后在南郊举行。北山百姓在雪地中发现一块预兆祥瑞的石头,石头有字‘赫赫太祖,受命于天。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安静的暗道中只有崔思岑隐约担忧的声音,崔停清怎能听不懂崔思岑话中话?北山百姓在雪地中发现预兆祥瑞的石头,由陛下亲兄带回上都,上表称无意间百姓所获得。

    陛下大悦,号其石为“天授圣图”,欲在祭天大典加尊号曰“圣母神皇”,此事卢苒蔚和崔伯长在家中说过。两人无比担心陛下蒙受奸臣的花言巧语,如那急惊风碰着个慢郎中——干着急。

    “自陛下称帝始,不少人秉持女子不可为帝观念,说古有文字皆赞女子妩媚多端,毕竟以色为主。仍有不少人对女娘的叮嘱仅有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

    但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上有女娲补天,下有开国公主,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饱学之士处处瞧不上女娘。渐渐有人剑走偏锋,有人走错了道,与外敌合谋,妄想将天邺归还李家。殊不知,此等行为将百姓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中。

    寻常百姓不论谁人称帝,唯求填饱肚子过个安定日子。故而你能听到不少称赞陛下的百姓,百姓念其安定天邺,兴盛粮作,轻徭薄赋。可那些人,却不是这么想。”

    崔停清突然停下步伐,“阿岑知道些什么?”

    昏暗的环境中,崔停清的双眸如发光玛瑙,隐隐带着闪闪光芒,极其好看。

    崔思岑迎上崔停清审视的目光,“陛下亲兄,唯恐天下不乱。他仗着自身身份,笃定无人敢状告至陛下那处,暗地克扣北境驻边战士粮食衣物。北境有人传信至卢使相,想借卢使相之手解开他的真实作为。”

    卢使相?说得那么生分,她不是阿母吗?崔停清腹诽。

    “难不成卢使相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告知陛下事情真相?”崔停清不解,“关系错综复杂,似乎是不能将此事当作简单的事情来看待。”

    “这些事情你知道便好。你去查蛊毒之案时,若是查出一些人的信息,务必先与我们商量一番,再将卷宗写完。”崔思岑交代道。

    “我查出真凶,不能如实上报吗?”

    崔思岑侧首看向崔停清单纯真挚的面庞,“有些事情,真相或许不重要。”

    一阵安静,走在前面的第五素山匆匆往回走,来到她们面前,无声对崔思岑说道:“县主,有人来了。”

    她们三人默契,带着崔停清原路折返。回到密室之中,崔思岑吩咐第五素山赶紧命人过来将物资转移,悄无声息地将密室入口封掉。

    ——

    宇文柏手负背来回踱步,任凭外边狂风与雪再怎么喧闹,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距离他五步开外的书案上,正放着崔停清曾画过的一张人像图,凭借一眼记忆复刻出画像,作为寻人依据交给宝鑫。

    宝鑫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一日功夫,找到画像之人。经过宇文柏的分析,确实如崔停清所言,画像之人便是蛊毒之案的真凶。

    眼下宇文柏有些犹豫,借崔停清之势,他利用自身官职与在上都城成长的优势,先一步找到真凶所在处。他倘若现在派人前去抓人,太子一案将会快速破案,但崔停清那边辛辛苦苦忙碌半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思索半晌,他决定前去找崔停清,将此发现告知她。信息平等下,要是崔停清比他先破案……就要好好夸赞自己眼光真好,中意这么优秀的女娘!

    宇文柏身穿一袭墨色夹毛长衫,腰别麒麟玉璧皮革躞蹀,身形颀长。踏出门前,他抓起挂在门边的斗篷往身上披,黑色斗篷帽子上围了一圈狼毛。远远看去,犹如这冬日寒冰,剑眉凌厉。

    今日出行,为了快,他到马厩牵出一匹枣红色骏马,骑马而去。抄近路,直进住房多的坊间,骏马高大,加之其身上,遥遥看去,似与院墙同高。安静的巷子传来阵阵马蹄声,在狭窄的巷子里留下一串马蹄印。

    冲出巷子,来到主街,宇文柏驾马不过片刻,双目直盯前方,好似看到崔停清的身影。他勒紧马绳,马儿放缓脚步,优雅踏步慢慢前行。

    崔停清身穿衣裳稍单薄,强忍扭到脚的痛苦,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她与崔思岑分别,手拎药包,步步往大理寺走回去。方才过于着急,她忘了将外衫穿上,寒风吹过,让她双齿打架。

    低头看了眼不争气的脚,崔停清埋怨地跺了跺将她绊倒的石板,脚腕传来的疼痛感叫嚣,把泪水逼到了眼睛。她忍不住对自己翻了个白眼,怎么用疼的脚去跺那块石板呢!

    眼前的明亮渐渐投来阴影,崔停清不由抬头看去,一身着素色长袍的影子愈来愈近,影子的主人竟是一位骨相极好的男子,宛若谪仙,虚无缥缈。他身上的衣裳一丝不苟,似乎隐喻他是个极为注意细节的人。

    崔停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觉得此人眼熟。察觉有人拦在自己面前,男子这才移眸看向崔停清,见到眼前人,他略微思考一下,视线在她脸上飞快一扫而光,俄而后退一步垂眸作揖。

    “小女君,又见面了。”

    “山君掌柜。”崔停清收起对他的欣赏,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自己,“山君掌柜客气了,你可唤我崔司直。”

    “啊?小女君名字如此霸气?”山君看出崔停清脸色不佳,视线落在她的脚上,声音温柔:“小女君,你脚受伤了?”

    崔停清尴尬一笑,懒得解释司直一词名号,“适才不慎绊倒,似乎扭到脚了,不过不碍事。”说着,她走两步,试图说服自己。可脚掌落地,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告诉她,她不可以走。

    落在山君眼里的崔停清有些龇牙咧嘴,但是很是可爱。他轻轻一笑,微微错开身,似有避嫌之疑道:“可你这般,难以回去,不如你先到一旁歇息,我去给你寻一辆车,送你回家。”

    “你若不介意,我将你扶到这店里休息一会儿。”

    经得崔停清同意,山君双手伸出,眼看就要去搀扶崔停清的手臂。宇文柏骑马而至,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君,眉宇间隐约带着不悦与霸道,觉得山君是个极具心机之人,意图拐走崔停清。

    刹那间,崔停清昂首,修长玉颈犹如西域罕见玉,阳光照映下白得晃眼。她忽而莞然而笑,眉眼弯弯,仿若驱散宇文柏心底那丝不起眼的慌张,“宇文郎中!”

    她看到熟人,很是开心,熟人还骑着马,她更加开心。这样子可以不用走路就能回到府中,真好!

    面对崔停清笑得真挚的脸,宇文柏的心都化了,双眸看不到山君隐隐不高兴的脸。他方才还未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崔停清腿脚似乎受伤不方便,看向崔停清的眼极其温柔,不似他本人公事公办的冷淡。

    “我送你回去吧,不需要麻烦旁人。”宇文柏说着,挑衅地看了眼山君。

    崔停清回首之际,未瞧见宇文柏的小动作,笑吟吟地对山君说道:“山君掌柜,方才多谢你仗义出手相助,我先随宇文郎中一同回去了。”

    在崔停清说话时,宇文柏跳下马,站在山君身边,比山君高了半个头,身形比山君宽上一些。崔停清本就不矮,但宇文柏比她高了一个头,衬得她有些娇小。

    山君面上仍是淡然,与崔停清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崔停清正要上马,脚上传来的疼痛让她轻嘶一声,宇文柏听到这个轻微的声音,立即来到崔停清身旁,道了声“多有得罪”,便伸手将崔停清抱起放到马背上。

    宇文柏在上马前,用薄情的眼眸扫过山君略微失落的面庞,威压的气势腾起,令山君瑟缩一下,“多谢山君掌柜对吾未婚妻出手相助,改日登门道谢,在此先告别。”

    未婚妻……

    山君好看的眼睛淡淡扫过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不明深意的笑。

    怀中的女娘抖了抖身子,宇文柏抓住马绳的手掌轻轻触碰崔停清的手背,传来如冰玉般的凉意。他一只手抓着马绳,一只手将身上的斗篷扯到崔停清面前,“抓住。”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不知哪儿传来的酥麻之意席卷崔停清的全身,她听话地抓着宇文柏递过来的斗篷。不过眨眼间,宇文柏身上斗篷的另外一边也交到崔停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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