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站在窗户边上,打了个哈欠,寒风直入肚子,引来肚子阵阵不适。喝下两口热茶,她看到万意白满心欢喜地提着一串肉从外边进来。

    笑吟吟提着肉的万意白看到崔停清,扬了扬手中的肉说道:“崔司直,你快去账房领俸钱!今日是大理寺发俸钱的日子,不仅有银钱,还有一斤鲜豚肉。”

    闻言,崔停清点点头,但不着急前去领。才发俸钱,估计账房门前堵了不少人,她要等人少些再去。而身旁的万意白开心地念叨:“今日可以给我家那小馋鬼做蒸肉吃。”

    ——你利用阿炎罗和云晴的长相画出他们的女儿,欺骗云晴她的女儿就在你朋友手中。

    ——你告诉我,要是找不到人,你怎么面对一个母亲?

    浓郁的悔恨席卷而来,崔停清很是后悔欺骗云晴。她默默祈祷,祈祷李珣知的人能够找到那个孩子。如此,她才不用愧对云晴。

    领完俸钱,崔停清在本子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忽然有个小吏跑过来对她说:“崔司直,门外有个娘子想要见你,她说自己叫云晴。”

    没想到,云晴这么快做好决定。崔停清有十成把握云晴会帮助自己,本以为她需要纠结两三日,却不想这么快便下定决心。她险胜阿炎罗,不过卑鄙利用自己擅长画骨的技术,为自己的说辞增添可信度。

    云晴站在游廊内,不安地来回踱步。被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揉在一起,被压之处略微泛白,眼见崔停清走来,她深吸一口气。

    “崔司直,”云晴向崔停清简单行礼作揖,“我前来,相比你已知道我的决定。”

    “嗯。不过我有一点疑虑,公主和县主知道你我现在的情况吗?”

    听到问话,云晴错愕抬眸看着崔停清,“我以为,崔司直会与公主和县主说此事。毕竟,县主是你的阿姊,同住一府邸。”

    “不知也无妨。”崔停清说道。

    将云晴引入接待的屋内,崔停清为她沏了一盏热茶。把茶杯窝在掌心,云晴这才觉得冷意去掉大半。她快速环顾屋子,不见他人身影,这才说道:“阿炎罗来找我了,说他的计划。”

    “哦?什么计划?”

    云晴一口喝完热茶,不客气地为自己续杯,“六诏战乱,有言传,此乃女帝所为。他说,想让上都城的百姓也体验一番战乱的可怕。如此这般,六诏王才能有机会,将天邺西南吞并。”

    “他……到底是憎恨战乱,还是想让六诏与天邺平起平坐?”崔停清有些不能理解阿炎罗的计划,看起来雄心勃勃,却不知立场如何。

    “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后者。他贪恋权力,妄想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臣。他只是简单地与我说了这事情,具体如何操作,还未与我说。”云晴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茶杯,抓住崔停清的手。

    她的掌心微热。

    “崔司直,我害怕我会在他面前露馅。”云晴在说话之时,泪眼婆娑,“被他发现我背叛了他,他会不会对孩子下手?要是他对孩子下手,我……我怎么办?”

    费了一些时间宽慰云晴,崔停清目送云晴与小吏一同离去的身影,叹口气说道:“听就大大方方地进来听,大冬天地站在门外,不觉得冷吗?”

    话音刚落,紧闭的窗户被顾远山打开。顾远山极为灵巧地跳了进来,不由抖了抖身子,“可真冷!那人可真能哭!当年不要孩子,自己追求平安生活的是她,如今哭哭啼啼口口声声问孩子怎么办的人,还是她!”

    “人总是会变的,随着年龄增长,孤家寡人,自是羡慕旁人阖家欢乐的模样。”

    缓过劲来的顾远山紧接着问道:“你不怕她欺骗你?与那个叫阿炎罗的人一同合谋欺骗你?她当年做得出抛弃孩子独自快活的事情,就能做出再次弃孩子不顾的行为。”

    “怕啊。”崔停清承认道,“如果一步走错,大理寺的弟兄姊妹就很有可能误了前程丧了性命。说不怕,怎么可能呢。”

    “对了,续上一段话,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说完,顾远山深深回味自己说的话,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可是,人家有好几年不睡在一起了啊。”

    顾远山抿着唇,一句话也说出来,直勾勾盯着崔停清。

    ——

    阿炎罗眼睁睁看着云晴从大理寺出来,嘴角上带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跟在他身后的属下立即吹捧道:“老大果然料事如神,夫人确实出卖了你。”

    嗯?这么说感觉有些古怪?属下后知后觉地偷瞄阿炎罗,发现阿炎罗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别喊她夫人,她与我早已无关系。”阿炎罗边冷淡地说边离开。

    属下不解,“可是老大,我分明瞧见你们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啊——”阿炎罗带刀子的眼神杀向属下,属下的声音愈发小,忽然脱口而出:“原来老大为了达成目的,在出卖色相啊!”

    什么蠢属下!阿炎罗心底嫌弃骂道,转念一想,觉得人家说得没错。若不是他以旧情去撩拨云晴,又用孩子威胁云晴,促使云晴投靠大理寺,间接替大理寺传递假消息,要不然这计划怎么能完成这么顺利?

    默不作声的阿炎罗散发出闲人勿扰的气息,属下闭嘴不再说话,安静地跟在阿炎罗身后。

    找到段贤,阿炎罗告诉段贤,计划已成。

    段贤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向阿炎罗面无表情的脸,吃吃一笑,“真不愧是你啊,昔日爱慕之人都能利用。”

    “成大事不拘小节,日后我再与她说清楚便是。”阿炎罗打开上都城的堪舆图,“我们已在这两处施下伏火矾法,还需人手掩人耳目把这七处相继施法。待我这几日将蛊虫培养而出,上都城定是我们囊中之物。”

    阿炎罗所指之处,离皇城极近,乃几处官署之地,重兵巡逻,难以掩人耳目。段贤沉思片刻,回道:“想要将那七处打通,必然要用些手段。那些地方日夜有金吾卫等重兵把守及巡逻,我们很难从地面上下手。”

    “可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条地道。”

    “你疯了吗?”段贤训斥道,“那地道可是我们逃命所用!你这班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可问过弟兄们同意不?”

    “那你说如何?”

    “上都城手握权力的朝臣,有哪个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我略施手段,总会有人替我们卖命,你可同意?”

    对上段贤阴鸷的双眸,阿炎罗点点头,心底暗道:你的手段,不比我明亮几分。面上,他问段贤:“你说,抓谁合适?”

    “不抓,我们登门拜访。”

    ——

    夜深人静,一座府邸早已灭灯休息,唯有游廊几盏零星的灯散发微弱的光芒,院内水池中央的灯盏被风吹得晃动,光芒逐渐暗淡,直至灭掉。

    守门的小厮倚靠在墙边,瑟缩身子早已睡着,点头如鸡啄米,仍不醒来。

    细微的开窗声响起,不过瞬间又没了,在这暗夜里,没有一丝丝存在的迹象。进入屋内的阿炎罗顺势确认安全,段贤的轮椅压在屋内的地毯上,毫无声音。

    躺在床上的人隐约察觉什么,眉头紧蹙,急促呼吸片刻,猛地坐起身。他还未彻底睁开双眼,便看到刀光剑影,散发寒光的剑直指他的脖颈。

    段贤推动轮椅来到那人面前,凭借昏暗的灯光,看到那人面上的惊骇。他嘴角微弯,似乎心情不错,“好久不见,冯韶风冯将军。”

    “你,你怎么还活着?”冯韶风额头冷汗淋漓,“你不应该死在那场战役上吗?”

    “许是冯将军挂念,吾有幸捡回一条小命,前来与冯将军见上一面。不知冯将军想不想念我?”

    冯韶风害怕地看着段贤和阿炎罗,手掌压在被子上,紧紧握拳,试图寻到机会逃脱困境。阿炎罗发现此人来回瞟动的眼珠子,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丢到冯韶风的身上。

    转眼间,那个形状近圆形且有黑色和白色交错的斑纹,似鹌鹑蛋的东西裂开,钻出两只蛊虫,爬到冯韶风的皮肤,咬破肌肤直接钻入其体内。此番景象,冯韶风瞬间难受起来,抓着方才被蛊虫爬过的地方狠狠揪住。

    他欲要离床而跑,被阿炎罗的剑挡住。剑刃刺破肌肤,冯韶风顾不上疼痛,只觉得方才钻入蛊虫的地方隐隐作痛。

    经过一番周旋,冯韶风终于得知两人来意。他眉宇间紧锁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决,“想让我帮你们,做梦吧!”他脸上的轮廓线条分明,显得坚毅而果敢。

    段贤“啧啧”两声直摇头,轻声威胁道:“冯将军生性凉薄,唯爱权利与青梅竹马的小表妹,我们的人可不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若是不小心把冯将军的心头好弄伤了,或是不小心把你们不清不楚的关系说了出去——

    冯将军,你的老丈人会如何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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