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窗户破烂,不停地从外边灌风。崔停清看到外边的天色已黑,心底有些担忧魂影蛊是否能顺利指引宇文柏前来。

    枫和还喋喋不休地说话,崔停清想要动动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手,舒缓筋骨。岂料,一动更糟糕,后背传来扭到的疼痛,她倒吸的声音与枫和肚子传来的叫声重叠。

    微怔的枫和一下子脸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人之常情,他们将我们困在此处已好几个时辰了,我们滴水未沾。小娘子你嘴唇都干裂了。”

    按理,她与枫和失踪后,宝鑫应当会禀报宇文柏,宇文柏会利用魂影蛊将她们找到。可是,为何这么久还没有到?难不成他们那边遇到什么危险了?

    被崔停清悬肠挂肚的魂影蛊悠哉游哉,轻轻落在无绿叶子的灌木丛,颤动身上的翅膀,抖落蓝黑发光的粉末。掉落粉末的翅膀有了肉眼可见的小洞,宇文柏身后跟随之人突然开口。

    “这个蛊虫,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宇文柏显然被气到了。眼前的这只魂影蛊,带他们东绕绕西转转,愣是找不到崔停清,他不由怀疑,这个魂影蛊是否有用。但这个是云晴送给崔停清的东西,崔停清非常笃信云晴所给之物不会有假,执意给他。

    “是啊,宇文郎中,我们跟着这个蛊虫转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黑了,却还在这片坊间估计这个蛊虫没有任何作用。要不然就算了,就是一个司直而已,破案要紧,我们直接派兵全城搜索。”一个同样在刑部任职,与宇文柏同官职之人说道。

    此话一出,宇文柏的脸色阴沉得似乌云压城,那双本该多情的双眸不带丝毫温度,直勾勾盯着那人,嘴角抿成一条线,努力将怒火忍下,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缓起身,质问道:“钟郎中,你我同朝为官,应皆以黎民百姓为念,你此言,与虐人害物即豺狼有何异?”宇文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钟郎中脸色微变,但依然强装淡定,试图以惯常的圆滑应对:“宇文郎中,此言差矣,吾依照刑部乃至天邺国法行事,对待此事报以理性,何来如此重的批判?

    我知大理寺崔司直曾是你的属下,或许会有些许情感。但此案事关重大,破案迫在眉睫,切莫不能意气用事,腾出时间给贼人逃跑。当真抓不到贼人,我们如何禀报陛下?”

    宇文柏眼神更加犀利,“国法之下,尚有人情。观你所言所谏,颇为草率,不顾他人死活,岂非将生命视为草芥?试问,你的家人遭遇此难,你又当如何自处?就算依你所讲,我们派兵全城搜索贼人,倘若他们狗急跳墙,祸害上都城,将百姓安危陷入危难之中,你又当如何?”

    “舌灿莲花,诡辩之才,曲解我意!”钟郎中气得指着宇文柏的鼻子,“你,气死我也!”

    眼看钟郎中要喘不上气,劝架的人这才纷纷上前拦住双方。

    宇文柏的随从挡住宇文柏要刀人的视线,“宇文郎中,你何必与他置气。虽他与你同官职,但他阿母乃陛下亲表妹,阿姊更是服侍过先皇的贵妃,怎么算,都是皇亲国戚。这层关系,稍微比宇文郎中你厚实一点点。”

    “仗势欺人之人,不必放在眼里。我们再给这个蛊虫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还是找不到崔司直,那就找大理寺与金吾卫联手。”宇文柏沉下心,看到魂影蛊再次颤动翅膀,立即跟上去。

    魂影蛊竟往崔府方向飞去,在崔府靠近崔停清院子的那堵墙停了下来。隐约间,宇文柏似乎看到崔思岑和卢苒蔚着急的身影。

    崔思岑跟在卢苒蔚身后,走在游廊里,余光瞥见一侧院墙划过一道影子,暗暗在心底说道:又是哪个贼人惦记着阿清?

    崔思岑让百禾站在自己的位置跟着卢苒蔚,她则悄然离开。轻功一施,跃上自家院子围墙,她拔下头上的发饰丢给守在下边的侍女。

    好在那道身影鬼鬼祟祟但崔思岑看到所去的方向。

    等她追到偏僻无人的巷子中,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崔思岑站在屋顶之上,眼底的街巷偶尔有个人来往,一个慌乱奔跑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看清那人的脸,崔思岑沉下眼眸,跳下屋顶,突然出现在努力奔跑的枫和眼前,冷声问道:“你们出事了?”

    枫和身上衣裳灰扑扑,头发凌乱,步伐坚定往崔府跑去,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看到突然出现的崔思岑,枫和险些刹不住,越过崔思岑三四步远才勉强停住。寒风灌入肚子,吹得嗓子发疼,她艰难地说话,声音依旧很小。好在崔思岑是习武之人,听力比寻常人好。

    “小娘子办案之时被人掳走,县主快去救她。地方就在和平坊上街牛羊二巷,屋子的门张贴神荼与郁垒两个门神,上面还悬挂一把枯草,和旁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把枯草。”

    闻言,崔思岑吩咐枫和:“快去崔府找帮手,我先去一步。”

    说罢,她身影轻盈地穿梭在巷子里,每一步落在地面上,犹如蜻蜓点水,从未激起一丝尘埃。

    这般跑到牛羊巷,很是吃力。崔思岑定睛一看,看到一个熟人的院子,身形一晃,进入宁镇北家中。

    她径直找到马厩,错愕发现宁镇北正对着自己的马儿说话。宁镇北看到神色略微紧张的崔思岑怔神片刻,问道:“好巧啊,县主,在我家和我撞见。”

    “借你宝马一用,事后与你解释。”崔思岑边说边跃上她眼前的马背。

    宁镇北脚底用力踮起,轻松坐在马背上,“见县主火急火燎,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我在,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崔思岑没有反对,她只身一人前去,说不定打不过抓住崔停清的人。免费的打手,不要白不要。

    牛马巷,是上都城繁花最边缘的地方,却是好几处坊间交接之处。整个巷子,除了有两三间黄土夯筑而成的房子外,大部分都是简陋的茅草房,倒显得那两三间的黄土房子有些高不可攀。

    但经年累月,这些黄土房子在风雨侵蚀下显得有些破败。

    而身穿锦衣与骑马的二人,在整个牛马巷,显得格格不入。崔思岑刻意不关注牛马巷原住民的视线,骑着马到处找枫和所说的房子。

    可是,等崔思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枫和所说的房子。崔思岑面上没有丝毫慌张与浮躁,双眼微眯看向远处,方才路过的地方全部成为堪舆图出现在她脑子里。

    “走这里。”崔思岑说道。

    宁镇北扬鞭追上去。

    ——

    一个巴掌落在崔停清脸上,粗暴而有力。不过摔倒在地的瞬间,崔停清感觉口腔有股血腥味,脸部发疼发胀,瞬间脸上肿了起来。她的衣衫略显凌乱,发丝散乱地垂在脸颊,那双杏眸却倔强地闪烁不屈的光芒。

    “你真嘴硬!”段贤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狼狈不堪的崔停清,“试想,你从未回上都城,没有成为该死的卢使相之女,会遭遇这些事情吗?”

    “休想偷换概念,我所遭遇的这些,都是你给的!与旁人何干?”崔停清说话,脸上的疼痛愈发明显,令她不停地蹙眉。

    枫和逃跑不知多长时间,段贤没有闲工夫与崔停清争辩。时间拖得越久,他们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计划周密,不允许他出现这类低级的错误。他眼神示意身边的壮汉,直接对崔停清下狠招逼问。

    接到指示的壮汉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目送段贤离去。待段贤的身影消失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壮汉缓缓转身看向逐渐瑟缩后退的崔停清。

    崔停清害怕地看着壮汉步步紧逼,心跳声咚咚响起,在耳边如同雷声。来者不善,她很不争气地红了双眼,说话声音颤抖:“你,你要作甚?”

    一抹寒光悄然划破空气,在微弱的灯光下,匕首散发令人心悸的冷芒。壮汉居高临下地看着崔停清,蹲下身子,大手直接抓住崔停清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手中的匕首。

    “小娘子,要怪,就怪你嘴硬。我们家曹长最讨厌嘴硬的人,他想要知道你身上的信物,你告诉他就好,这样子少遭点罪。”说着,他拿着匕首拍拍崔停清肿胀的那边脸颊,“多么细嫩的脸蛋,就这么红肿了。”

    “我当真不知道,他所说的护身符是何物……”崔停清颤抖着睫毛,视线紧紧跟随匕首。

    得知枫和逃跑后,段贤一边吩咐人前去抓捕枫和,一边来到关押崔停清的柴房。崔停清本以为他们是前来质问枫和往哪里逃跑了或是躲在哪里了,可没想到,他们上来就是质问崔停清。

    质问她,她从小一直佩戴的符牌式的护身符在何处。

    不过,他们不浪费时间质问枫和去处,也很有道理,毕竟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们怎么会说自己身上有护身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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