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朕闻大理寺司直崔停清自任职以来,勤勉尽职,政绩卓著,破寅时花尸案,护佑我皇家兮,深得朕心,特赐精美马车一辆、黄金百两、上好锦缎和绫各五匹、宅邸一座、良田一亩。今观汝才德兼备,当擢以高位,以昭激劝,命其为大理寺大理正,元正春伊始上值,可即施行!”

    尖细的宦官嗓音响彻崔府正堂,崔停清等人低头聆听。直至话毕,崔停清依旧恍惚,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不真实到膝盖处传来的寒冷不明显了。

    “快接旨吧,崔理正。”雷内侍微笑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崔停清,“咱家还着急给陛下复命呢。对了,陛下让我转告你,倘若身子不适,待元正之后上值,莫要将身体弄坏了。”

    被点名的崔停清立即起身,恭恭敬敬接过雷内侍递过来的圣旨,“臣谢陛下,日后定兢兢业业,为国鞠躬尽瘁。”

    雷内侍欣赏地点点头,指腹微微用力,将崔停清递过来的东西握于掌中。他客客气气地对卢苒蔚和崔伯长行礼,“若无他事,咱家先回去了。”

    出到门口,雷内侍坐进马车内,垂眸把衣袖里的钱袋子取出来,两块黄灿灿的金饼安静躺在钱袋子里。雷内侍见状,若有若无地笑挂在脸上。

    当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学得竟如此之快,难怪能入陛下的眼。

    手握圣旨,崔停清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来上都这么短的时间,通过大理寺的选拔,成为大理寺小官,破案之后大理寺卿念其赫赫之功,上报名字至吏部,吏部加班加点在圣上寿辰后把新的官职任命文书颁发了。

    如今告破寅时花尸案,陛下竟然赐旨升官,意味着俸禄和职权范围再次有调整。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升官发财,会遭人忌恨的。思及此,崔停清视线落在卢苒蔚等人身上。

    他们身后的侍女小厮笑吟吟地将赏赐之物往库房里搬,只知道主子升官升职是件喜事。

    眼见崔停清脸上没有欢喜,卢苒蔚似乎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短短数月连升几品,确实会令人忧虑,阿母心中明了。然则,如吾所说,仕途之路并非寻常之路,也非一日之功,亦非速达之途。

    你是天邺少有数月连升数品的官员,乃天命,不必过分焦虑,只需谨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乃为官之本。步步为营廉洁奉公,不可有丝毫懈怠以及贪欲之念。其余的事情,有阿父阿母和你阿姊在。”

    这番话,触动崔停清的内心,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卢苒蔚。分明,三日前,两人因为走仕途的事情闹不愉快,怎么会……

    “我还是懂得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阿母看起来这么不明事理吗?”卢苒蔚略带埋怨地看着崔停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阿母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让你去大理寺任职,郁郁寡欢过此生,阿母不忍。”

    崔停清微张红唇,反应过来,旋即抱住卢苒蔚,“谢谢你。”

    此时,她没有喊卢苒蔚阿母。她不是以卢苒蔚女儿的身份说这话。

    ——

    除夕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若不是寒气不散,看阳光,只会让人觉得是个夏日。

    崔停清身子恢复彻底,她与枫和等人一同为院子贴春联画年画。门神的画像被侍女拿出来,路边蹦蹦跳跳跑回来的小厮身后跟着一个拉着牛车的人,车上放了许多火药什戏烟火,形状各异。

    见状,崔停清神情有些恍惚,忽然脸上煞白。

    养病的这段时间,万意白代表大理寺来府上看过崔停清,一边感慨崔停清的身份一边与崔停清说案子的后续。虽然人都被抓了,但是万意白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火药。崔停清知晓,那些人幕后还有人,其中有个人在她昏迷的时候出现过。那些火药很有可能在此次祭天大典没有用……

    她提着裙子奔跑到崔思岑的院子,枫和跟在身后险些追不上。崔思岑的院子也热闹不凡,侍女嬉嬉闹闹氛围很有除夕感觉。

    从屋内捧着汤婆子出来的崔思岑看见崔停清慌慌张张的神情,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慌慌张张?”

    “阿姊,你可知道除夕夜,上都城内哪处会放烟火戏吗?”崔停清紧张地问道,方才奔跑灌进去冷空气黏腻她的嗓子,令她干疼难忍。

    “依照往年的习惯,上都城东南西北四处都会安排烟火,不过今年稍微改了些地方,陛下想要普天同庆。故而今年烟火戏在东边泉温寺、南边不落坊、西边最高通天殿、北边十层大雁塔附近。怎么?你可是有想要约中意的小郎君共赏烟火戏?不过你怕是去不成,陛下诏我们与她一同在通天殿赏烟火戏。”

    崔停清眼睛冒出精光,“陛下前去通天殿赏烟火戏,都邀请哪些朝臣家眷一同前往?”

    “那你要去问阿母,她乃是使相……哎!你慢点!昨夜天寒游廊有霜冻!”崔思岑说着,见崔停清鞋底抹油般离开,忍不住大喊。这话还未落音,游廊那处传来女娘尖叫,不出所料,崔停清摔倒了。

    枫和本想去扶住崔停清,但脚底不稳,双双摔倒在地。她被崔停清压在身下,吃痛地尖叫,崔停清慌张起来,纷纷道对不住。

    卢苒蔚看着两人一瘸一拐地来,双眸带着好奇地探究,“你们这是怎么了?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就要动身进宫了,怎么还不速速前去准备呢?”

    崔停清让屋内服侍的人退下,卢苒蔚给她们递了个眼神,她们才肯离去。待无人之时,崔停清严肃地说道:“阿母,我怀疑除夕夜烟火戏会有人对陛下不利。我与枫和被人抓住时,曾在他们的窝点发现许多火药,闻其威力,观其形状,约莫能炸毁四成通天殿。

    这些时日,大理寺的人来府上与我交谈,从始至终未提及火药一事。这堆火药在我们被抓时,当着我们的面转移地方,怕是……已经被安放在陛下前去的地方。我想知道,通天殿都有哪些官员家眷前去,涉及通天殿烟火戏工作的人又有哪些。”

    听完崔停清的话,卢苒蔚无声思考,眼神带着质疑。除夕夜烟火戏可是上都城普天同庆的大活动,举办烟火戏的消息早已发布出去,断然不能取消。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入宫向陛下禀明。你可有解法?”

    崔停清回道:“还剩下四个时辰,时间足矣,不过略多派些人手,前去购买备用烟火火药,替换先前的烟火火药,再派信得过的士兵把守。怕就怕在,对方早已有准备,买断市面所有烟火火药,太常寺库房也没有足够的库存。”

    “不管如何,只能先去做了。”卢苒蔚说道,“你回房中换好衣裳随我一起入宫。”

    一刻钟时间,崔家的马车上坐着四个人,显得略微狭窄。

    崔停清挨在崔思岑身边,嗅着崔思岑身上淡雅的花香,右手不停搓动左手羊脂玉手镯,将紧张藏于小动作。

    马车刚离开崔府,顾远山走到崔府大门前,敲了敲门。守门小厮打开门,上下打量顾远山,见其穿着尚可,问道:“不知郎君找何人?”

    顾远山回道:“吾乃崔理正同僚,还请转达,大理寺评事顾远山求见。”

    守门小厮闻言,立即作揖行礼,“哎呀!顾司直,你来得真不巧。就在刚才,我们家郎君女君携小娘子们进宫了。不知顾司直有何贵干,可与我说说,待他们回来,我替顾司直转达。”

    失望从顾远山的眼底划过,笑道:“不用,我明日再来找她。”

    说罢,他点头离去。

    转过身时,叹息一声,他掂了掂手中的礼品,心底腹诽:明日元正,身为大理寺理正要同文武百官及外邦远客进宫向圣上朝贺,只能改日了。

    崔停清升职成为大理寺理正,顾远山被任命为大理寺评事,万意白的任命文书上也写着她的职位为大理寺评事,温向竹是大理寺主簿。当然,他们三人目前的官职,还有待考察,只有通过考察后才能正式任命。

    等顾远山离去,宇文柏上前敲门。

    守门小厮见过宇文柏好几面,也听闻他官职老高了,见到他的时候虽然心底有疑惑,但面上笑嘻嘻地询问他来寻谁,与对待顾远山的冷漠态度相比,好太多了。

    宇文柏一顿,“我来寻崔——尚书。”

    “巧了,公子,我们家郎君与女君携小娘子们入宫了。”

    “奇怪,这还未到入宫的时辰啊。”宇文柏喃喃自语离去。

    再后来,李珣知从马车内下来,由侍从敲门。守门小厮心底无奈,打开门一看,竟是身穿锦衣的少年郎,点头哈腰询问对方来要寻何人,他可代替转达。

    “转达免了,我来找崔理正。”李珣知双手负背说道。

    “哎呀!当真不巧这位郎君,就在刚才,我们家郎君女君携小娘子们进宫了。”

    等关上门,守门小厮疑惑嘀咕:奇了怪了今日怎么那么多年轻小郎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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