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买鸡蛋滴,有买鸡蛋滴,到建华超市这边儿来,到建华超市这边儿来。”

    “便宜嗷,四块三一斤,四块三一斤。”

    “来晚了就没了嗷,来晚了就没咧。”

    广播里操着一口乡音的村支书徐建勇雄厚的嗓音传遍大街小巷。

    徐佳晔哼着调子单手骑着小电驴,嗖嗖穿过村里的主路,一手拎着刚从建华超市门口买回来的一大兜子鸡蛋。

    路边是拴在张婶儿早点铺门口,受了广播惊扰汪汪直叫的大黄狗。张婶儿听见狗叫,走出来对着大黄痛斥一番。

    “婶儿!”徐佳晔路过高喊一声。

    “哎!佳晔干啥去了?”张婶儿立马扭头看向这边。

    “买鸡蛋,大喇叭里广播的那个。”徐佳晔举起左手的鸡蛋给她看。

    小电驴并没有降速,嗖一下从张婶儿身前略过。

    “你也去买点儿吧!可便宜嘞!”徐佳晔扭过头冲她喊道。

    “哎!行!”张婶儿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佳晔家就在村里这条大宽马路的村东头路北边,这是近些年村里为了发展旅游业最新修的马路,宽敞又平稳。

    旅游业有没有因此兴起徐佳晔不知道,但是这条主路着实方便了大爷大妈们遛弯儿,每天一早一晚成群结队地从徐佳晔家过去一拨又一拨,热闹得很。

    快走到家的时候,徐佳晔老远瞅见斜对面刘大爷家胡同口外边停了辆黑色奥迪,南城的牌子,没有户口搞不到。

    这是徐大爷家哪边儿的亲戚?

    徐佳晔扭头看向胡同,还没来得及八卦,小电驴嗖到了胡同口边儿上。

    只见胡同口里边赫然站了个大活人。

    大活人白色衬衫,浅蓝色牛仔裤,高高瘦瘦。顶着烈日拉着个白色行李箱,跟个杆儿似的杵在胡同口靠里些的位置。

    北方小镇五月的天气就已经算得上毒辣了,青年在正午阳光照耀下白得发光,跟这十里八乡的环境格格不入。

    徐佳晔抬起头想看清人长什么模样,但阳光太刺眼,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脑袋顶。

    徐佳晔没再多看,扭过头来慢慢降速,将小电驴驶入了胡同口斜对面开着半扇门的院子。

    徐佳晔把车停在小楼屋檐阴凉下,脚一沾地就开始冲着屋里喊:“王月华你要的鸡蛋!”

    “死孩子!吼什么吼!”王月华一边吼一边从屋里走出来。

    “成天吃不了两碗饭,嗓门儿倒挺大。”王月华接过鸡蛋扭身回了厨房。

    徐佳晔换了鞋跟着王月华走进厨房,一边走一边撒娇:“妈妈我饿了,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不会自己看?”王月华一边搅和着灶台上的紫菜蛋花汤一边道。

    徐佳烨挑了张刚烙好的烧饼,坐在椅子上,一边嘶嘶呼呼捧着,一边把沾满了芝麻的那一面撕下来吃。

    王月华关了火,把洗好的长豆角放到案子上开始切,边切边道:“哎,你对面刘大爷家外孙子回来了。”

    “毕业找不到工作,在家待了快一年了。”

    王月华继续说:“你刘姨嫌他烦,给他送到老俩这儿来了。”

    “啊?就胡同口那白杆儿?”徐佳晔靠在椅背上撕着烧饼。

    “哎呦还杵着呢啊,我刚才买菜回来他就搁那儿杵着呢。”老妈感叹道,这孩子大热天的也不怕晒。

    “城里孩子认生呗。”徐佳晔想起来门口那辆黑色奥迪,原来是刘姨的。

    不过也是,刘大爷家也就这么一个争气孩子了。

    “嗐,那不至于。”

    王月华回忆道:“他小学暑假经常过来玩儿呢,一待就是一暑假。你还跟他玩儿过呢。”

    “啊?”徐佳晔没什么印象,那白杆儿气质跟小镇太格格不入了。

    “是啊,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嘞。”王月华不知道回忆起什么,笑了开来。

    “啊?”徐佳晔坐不住了,那家伙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再小也小不了几岁。

    我有大力神功吗我抱过他?

    “你忘啦?”王月华一边说一边止不住乐。

    “就你小学三年级暑假,你在刘大爷家胡同里,跟一群小孩儿玩儿抱着转圈圈,你轮流抱他们转。”王月华越说越好笑。

    “轮到他跟个瘦猴儿一样,你没抱住,转起来嗖一下给他抡出去了。”王月华说着拿起手边切一半的一把豆角,很形象地甩了一把。

    “抡老远哈哈哈哈,给你刘大爷菜地砸出来个大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月华还记得自己当时就在胡同口跟人聊天,忽然熊孩子群里传来一阵嚎叫。

    扭过头时只见刘大爷的宝贝外孙跟根儿葱一样,直溜溜地插进了地里。

    罪魁祸首——她的孩子王闺女徐佳晔一脸懵逼愣在原地。

    “……”徐佳晔饼都不吃了。

    此刻徐佳晔脸上的表情跟当年如出一辙,王月华扭头看见了,笑得更开怀了。

    这头的徐佳晔攥着饼一脸懵逼。

    那头的亲妈王月华一边笑一边继续补刀:“哎呦你给人抡得头都磕破了,流了不少血,把大人们都吓坏了。”

    “我赶紧抱着他去村南王大夫诊所去看。好险没事儿,就是额头上留了个疤。”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那小子头发遮着,那疤不知道还在不在。”

    “幸好疤不大,你这一抡人家差点儿没破相,我给人送了不少水果营养品,还有一包旺旺大礼包呢。”

    旺旺大礼包徐佳晔知道,当年不是逢年过节吃不上的童年梦中情食。

    “回来我还揍了你一顿。”王月华笑着扭过头继续切豆角。

    当年王月华和徐松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事发当天大晚上在院子里给了徐佳晔一顿饱揍。揍完夫妻俩躲在暗处一边儿看着徐佳晔蹲在墙角呜呜哭,一边儿憋着差点儿没笑出声。

    憋笑憋得很是辛苦,好在颇有成效,徐佳晔打那以后再也不仗着自己发育早个头大跟人玩儿抱着转圈圈游戏了。

    村东头的小孩儿们为此惋惜了一个暑假。

    “哦。”徐佳晔震惊的已经懒得再做出反应了。

    揍嘛,小时候是经常挨的,徐佳烨从小到大都皮实得很,病一年到头都生不出一个。

    自己当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少惹祸。大力出奇迹,大脑残甩大葱。

    不足为奇,自己都不记得这茬儿了。

    不过老妈这么一说,徐佳晔倒是真有点儿印象了。

    当年刘爷爷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外孙,瘦猴儿一样。

    刘姨的丈夫早逝,大概就在自己二三年级的时候,具体太久远,徐佳晔已经记不清了。

    刘姨一个人在城里忙着工作,没时间照顾小孩儿,那几年寒暑假都会把小孩儿送到刘爷爷家。

    徐佳晔太小不清楚生啊死啊这些,只记得每年寒暑假刘爷爷家都会出现一个很漂亮,打扮很潮的女人。

    假期开头来一次把孩子送来,假期末尾再来一次把孩子接走。

    刘姨和十里八乡的女人很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读过大学的缘故。

    当年刘爷爷让自己喊她婶婶,刘姨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笑着纠正她要叫姨姨。

    那是她整个童年乃至中学时期在小镇上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所以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徐佳晔对漂亮姨姨颇有印象,对瘦猴儿就记不太清了。

    自己可能是抡过他一次,但她真不是故意的……

    徐佳晔甩了甩头,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家伙记不记仇。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家伙也不知道要在这住多久。

    斜对面胡同里一共三家,靠里两家是刘爷爷一大一小俩儿子,刘爷爷和许奶奶自己住在胡同口最外边靠马路这家。

    俩儿子不太管事。徐佳晔爷爷和刘爷爷年轻时关系就很铁,平时都是王月华和徐松帮着买买菜,修修物件。

    徐佳晔自从去年年底回来便经常替他俩往老两口那里跑。

    一会儿还要去给刘爷爷家送鸡蛋,王月华听广播里便宜特意让徐佳晔多买了点儿。

    “去,叫你爷爷和你爸吃饭。”

    王月华打断了徐佳晔的思路,把刚炒出来的豆角端上桌。

    “哦!”徐佳烨放下只撕了一面的烧饼跑了。

    身后王月华不出意外地骂道:“死孩子,就会撕我烧饼!”

    徐佳晔头也不回,边跑边想着这件令她脚趾扣地的童年往事。

    唉,不知道大葱还记不记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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