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微微吹过,裹挟着浅浅灵薇花香,又融合了他身上那骨子茶香。

    很美的一日午后。

    叶归一轻轻推开门,屋内烛光随风摇曳。

    空气有些安静的可怕,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白色床帘,他的目光往床上看去。

    女孩盖着绒被,将全身包裹起来,只露出几根发丝,像是已经睡熟了。

    “微月,你睡了?”叶归一轻轻问。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他却有些难受,像是心被狠狠揪住一般,眸光中泛起一层浅浅的水雾。

    许久许久后,他才大着胆子,缓缓掀开绒被,查看微月情况。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落下。

    女孩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白皙的脸蛋上汗如雨下,发丝粘连在脸上,她在微微发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他将手搭在微月额头上,滚烫的触感立马传来,与他手掌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又高热了。”叶归一手足无措。

    他将手收回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微月后背,疯狂输入灵力。

    排山倒海的灵力齐齐涌进微月身体里,叶归一仔细检查她的每一处经脉,脸色陡然一变,丹田处,不知何为何撕裂出了一道小口子。

    随着灵力的输送,微月的身躯不再颤抖,她有了一点意识,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人在叫她名字。

    “微月,你快醒醒,不要再睡了……”这道悲伤的声音和上一次的声音重合,她断定,这声音属于同一个人。

    手背上又洒下了几滴雨。

    她冲破困住她的那道屏障,拼命睁开眼,双眉微蹙,她看不真切。

    一滴滴的雨还在下。

    那股温暖身体的灵力正不要命的往身体里涌入,让无比疲惫的身体感受到了惬意。

    和上次一样舒服,她下意识往暖源身边靠过去。

    缓缓睁开眼,她看清楚了手背上不是雨,而是泪,顺着滴泪的方向望去,泪眼的主人是叶归一。

    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双眉紧拧着,脸色并不好,像是刚从很遥远的地方赶回来。

    他是被谁欺负哭了吗?

    叶归一双眸猩红,眼白上布满蜘蛛网,眼尾处染了一抹血红。

    他头发乱糟糟的,肩膀上还有一片竹叶。

    他,真的哭了。

    微月闭上双眸,不敢再看这一幕,过去那些年,叶归一总是以纤尘不染的白衣示人,无时无刻不端庄自持。

    作为死对头而言,他无疑是强大的,他们打了接近二十年,就是被自己狠狠打趴下那次,他也能维持着端庄形象,不露怯。

    可……

    微月一颗心有了动摇,魔的心一旦开始动摇,那便是道心破碎的开始。

    他为了救自己,把自己弄这么狼狈。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了叶归一喜欢自己。

    她不明白的是,叶归一是如何喜欢上自己的?他们面红耳赤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时间,他难不成是个受虐狂?

    喜欢自己打他?

    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你想的没错,他就是受虐狂,没想到吧,你们打架的那些年,他其实一直沉浸在你欺负他的快感中!】

    微月愣住,脑子里是满满问号。

    清醒过来后,她一把抓住了叶归一输送灵力的那只手腕,他的手触感冰凉,掌心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叶归一,够了,停下。”

    烛光下,女孩肤色惨白如纸,她抬眸,用很虚弱的语气说:“没用的,我只是一个凡人了,这些不过是徒劳而已。”

    叶归一没有回答她,那只手依旧一个劲输送着灵力,直到将丹田处的裂缝补好才肯作罢。

    叶归一立于床前,滴滴泪落下,晚风顺着窗户吹进来,掀起他凌乱的发丝。

    “我不会看着你修为散尽不管。”

    叶归一双拳紧握,背过身去,给人留下孤寂冷漠的背影。

    他走了。

    微月眉头紧锁,秀丽的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可能的猜想被彻底证实,叶归一喜欢她。

    可她不喜欢叶归一。

    她摇头,遥远的记忆在此刻被撕裂开一道裂缝来,裂缝中有刺眼白光溢出,一伸手就能触摸。

    秋风萧瑟,十五岁的微月穿着一身火红色将士服,她拿着轩辕剑,赢下了那场比武大赛。

    穿白衣的少年在下方鼓掌,常年不爱笑的脸也露出暖笑。

    他们年纪相仿,少年比她高半个脑袋,眼神总是不自觉追随着她。

    微月将比赛赢的糖果交给少年:“听说你没尝过糖的味道,给你。”

    “那我们说好了,你吃了我的糖,就要和我结为道侣!”

    “以后更是要死心塌地追随我,可明白了?”

    他的眸光如星辰一般跳跃,郑重点头,少年少女密谋着私定终身。

    可后来,青年突然失,任由她翻遍漫山遍野也找不到。

    微月从梦境中清醒过来,那段记忆,她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只记得那人爱穿白衣。

    她看着窗外夜色,一时间思绪万千。

    少年没有遵守她们之间的约定,她绝不会放过他!

    待思绪慢慢回笼,她伸手掀开床帘。

    今日的屋内除了暖黄的烛光,还多了一道白光,床头柜前,赫然放着一朵纯白色花朵,散发着幽幽光芒。

    “这是灵微?”微月将花起来仔细端详。

    魔界长不出这样洁白好看的花朵,从前的她,也只是在书本上看过,那时候她就想要。

    但听说这花生长在仙界深处,她不敢贸然闯入,只在某一日同那位少年提过一嘴。

    书上说,灵薇花永不枯萎,可存放千年之久,还有安神聚魄之功效。

    女孩红唇上扬,眉眼舒展开来,用洁白的双手捧着花朵,一扫之前阴霾。

    微月看了好久后,才将花朵放回床头柜上,叶归一怎知她喜欢灵薇?是巧合吗?

    不知为何,叶归一总给她很熟悉的感觉,他们以前是否真的见过?

    ——

    叶归一站在门外不远,他双手结印,将女孩的每一个微动作都看在眼里,他看着女孩拿着灵薇花心情好了很多,才慢慢离去。

    她很喜欢灵薇。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女孩将自己忘了个干净。

    叶归一缓缓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去,他的房间距离微月的房间不远,只隔着一条小巷,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檀香木桌,和一面墙的功法,仅此而已。

    他的生活向来朴素,每月领的巨额灵石,被他装进一个小箱子里。

    停止哭泣后,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后,那个小箱子砰的一声打开。

    他的目光看向一个红色小布袋,小布袋已经很旧了,修长的手将袋子拿起打开,里面装着一袋子糖果。

    那是微月第一次送他的东西。

    眉眼秀丽的女孩一手拿剑,一手拿战利品:“吃了我的糖,可是要和我结为道侣的。”

    “仙界来的小郎君,你答应了我以身相许,可不许反悔!”

    “此去人间一趟,我给你买了新衣,还有你爱吃的糕点。”

    “小郎君,你可真好看。”

    ……

    夜风萧瑟,叶归一长长地叹了口气,泪水止不住倾泻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他向来只敢一个人啜泣。

    倒出来一颗饴糖后,他将过期的糖果的重新放回箱子里。

    叶归一难受地跪倒在地,他伸手捂住心脏处,那个地方像针扎一样痛,夜风自门外而来,一个劲往他身上灌。

    他轻声呢喃:“微月,你好像将我忘了。”

    泪意越来越汹涌,他将那颗糖含入口中,过期的饴糖仍旧甜蜜,但却滋生出一股子霉味。

    不好吃,他却没吐,细细品尝着。

    “是我来晚了……”

    他要是早那么一刻去,微月也不会修为散尽。

    说到底,都怪他不好。

    再次重逢后,竟没有勇气说出一句喜欢,也没有勇气说出一句:对不起。

    叶归一自责着眸光闪了闪,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两年的美好时光,一旁的少女红着脸看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魔界艳丽又颓靡的彼岸花。

    魔界的红叶草漫山遍野。

    女孩坐在石墩上,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眉目如画,她笑着朝躺在河中遍体鳞伤的他伸出手。

    她说:“小郎君,起来。”

    十五岁那年,盟主改为两年召见他一次,他穿着紧身弟子服饰,背着剑,悄悄跟着大部队出征。

    他的剑比谁都快,比谁都能打,打了半个月之后,魔君突袭,缺乏经验的他被一剑贯穿肩胛骨。

    后来大战结束,压根没人认识他,他被丢在血腥脏污的古战场,跌跌撞撞落入悬崖。

    十五岁的女孩艰难背着他,她背着他踏过满院桃红柳绿,穿过有一束束阳光洒下来的林荫小径。

    最终停于一处山洞旁,将他轻轻放下。

    女孩显然在为他的到来而高兴:“太好了,太好了,我许的愿望成真了。”

    林子里春风大作,微风裹挟着树叶,又裹挟着他的咳嗽声,他吐出一大口血来。

    女孩蹲在他身旁担心道:“好不容易有个同伴,你可千万别死啊!”

    他抬手示意女孩别担心:“无碍。”

    少年沉默了半响,皱着眉,那双如琥珀色的眼眸映照着她的脸:“不知姑娘你许了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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