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风漆黑如深渊的眼眸望向她,声音平淡,“我没有小蜘蛛,只有小蘑菇。”

    顾沉舟闻言一副可惜了的语气,脸上却没有一丝遗憾的表情,反而温和地回视:“是没有遇到吗?还是……毁掉了?”

    八爪怪物:……

    两者都有。

    她还记得将所谓的‘小滋蛛’踩碎时小幽灵伤心欲绝的模样。

    至于走失的那只蜘蛛……

    “不知道,我连所谓的蜘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宁清风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

    顾沉舟都要气笑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是吗?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万点数吗?”顾大债主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作为债主的威慑力。

    但她遇到了老赖。

    死皮赖脸的那种。

    “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这样,”宁清风偏偏头,似乎不是很理解,“过于依赖落后的感官所感知到的事物,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一次又一次,到底是因为见识狭隘,还是因为这其实是你们内心期望的映射呢?”

    “我曾经从‘宁清风’的手中借用过你的推荐信,并用了这个名字进入了这座工厂,但我并不继承她的债务。”

    “哦。”饶是定力再强面对宁清风的装傻充愣也会渐渐失去笑容,直截了当道:“我叫你一句宁清风你敢答应吗?”

    “当然。在人间,我曾经借用过这个名字,你可以用它称呼我,但你不能用它呼唤我,因为它并不是我的尊名。”八爪怪物装得好似是披着人皮无法理解人类的诡异。

    浑身上下充斥着怪物特有的违和割裂感。

    顾沉舟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针锋相对,而是倚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微风携带着血腥味,吹散了一些木质的沉香气。

    “其实,于我而言,你是谁,重要,但也不重要。”

    “管理局的觉醒者穷尽一生,都走到寻诡、抓诡、灭诡的道路上,诡异于人类而言,是必杀的存在,无一例外。”

    八爪怪物漆黑的眼眸微深,“这可以视作是你对我的宣战吗?”

    “哈哈。”顾沉舟笑着摇摇头,三十出头就显得老气横秋,“在人类中,这代表诉说者的心和口,都在寻找发泄,你这时候呢,闭、上、嘴,安静听着,才符合人类礼仪。”

    懵懂是吧,让你装。

    八爪怪物:……

    “好为人师,确实也是你们的特点。”宁清风淡淡道——没人能闭得上怪物的反骨嘴巴。

    “哈——”顾沉舟索性懒得接茬了,她神情逐渐收敛,琥珀般地眼眸映射着宁清风的身影,好似想透过表层挖掘到最深刻的本质,“知道吗?隐匿的最高境界,是消除一切存在的痕迹,包括形态,包括声音。但你不一样,你身上的漏洞太多了,痕迹遍布,每一处每一处,都在向世间宣告你的存在。你想骗过普通人可以,但想骗过痕迹,不可能。”

    宁清风处处是破绽。

    闻到沉香却没有产生幻觉,对万物论坛不陌生,和小蘑菇微妙的重合线,以及,明目张胆地用宁清风的名字,等等等等。

    向丛雪都能摸到地下室。

    在塔尔塔洛斯生活了十年、痕迹学第一人的顾沉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哦,”宁清风面无表情,人类果然执着,“猜猜你救的人当中,都有谁?”

    顾沉舟眼眸微睁,恍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往远处看去。

    在人头攒动中,一个劈头散发、长相阴郁的跛脚女人正在随大流前往安置的地方。

    “长官,你看看,所谓的痕迹,也会说谎。”宁清风缓缓道。

    在切尔诺斯工厂中,连一直压抑的触手都能适当解封一部分,存在“两个”宁清风,完全不是事情,尤其是在工厂,宁清风几度换了容貌,就是在昭告所有人,所谓的人类外表,于她而言,只是一副皮囊而已,随时可以换取。

    而宁清风这个下城区混混,不过是她借用了名字的倒霉蛋而已。

    仿佛是察觉到了视线一般,远处的瘸腿女人抬起头,朝这边张望了过来,还摇了摇手中的营养液——这是她曾经从顾沉舟手中赊来的。

    一样的面无表情。

    但两个“宁清风”完全不一样。

    两相比较,差别更加明显了。

    远处的好似身染铅华,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而眼前的,更多的是来自高级存在对于世间的漠视,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明明望着她,却没有她的身影。不,应该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这不是伪装,她是真真切切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血。

    这一刻,顾沉舟明白了。

    或许诡异……真的是没有感情的。

    这世间,不管种种痕迹有多少,判断诡异的唯一标准,还是……情感。

    那个让她心生触动、会为爱人在货架驻足良久的宁清风——不会是诡异。

    顾沉舟低笑一声,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挺拔地战着,身姿如松,透露着历经风霜的从容和平和,朝宁清风伸出手,“既然如此,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异常事物管理局灭杀处处长,正希级觉醒者,顾沉舟。”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夹带着从无数战场滚滚而来的风声。

    “你很不一样。”宁清风没有迟疑地,伸出手,完成了人类对于初遇最崇高的社交礼仪,“你可以唤我任何一个皮囊的代号,宁清风,厂长,或者……我的尊名。”

    【全知全能&小蘑菇】的尊名,一直都写在了万物论坛的个人简介上。

    “好的,”顾沉舟对答如流,“清风。”

    八爪怪物:……

    行叭,债主高兴就好。

    顾沉舟眼睛微眯,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只胖乎乎的机械蜘蛛,“现在我们也算认识了,来,见面礼,送你。”

    宁清风:……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个装饰物,小玩具,没有任何效果。”顾沉舟见宁清风一副“你看我会愚蠢地接下吗”的模样,耐心地解释道。

    不像上一只失踪了的,她可是特地为某人设置了正能量激励机制,多多熏陶,结果也不知道那只小蜘蛛跑着跑着,溜到哪里去了……

    此刻,挤在人群中的小墨菲正紧紧抱着被血衣包裹着姐姐,低着头胆战心惊地跟着大家去切尔诺斯工厂食堂。

    “墨菲,”一只小滋蛛悄悄从她脏兮兮的领口中探了出来,用两条细腿吊在线头上,露出了两只小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低声指示道,“往左边走。”

    “好的好的,但是小滋蛛,那个方向……那个凶凶的大姐姐在那边。”小女孩瑟缩了一下,“她不喜欢姐姐。”

    小滋蛛闻言卡了一下,它刻在底层逻辑上的本能告诉它,作为将来救世之主的墨菲,应该迎难而上,不该如此止步不前!

    因此它积极鼓励道,“没问题墨菲,大胆放弃也是一种无畏的英勇。”

    “嗯嗯!”墨菲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笑容,却明亮得像一个小太阳。

    小滋蛛骄傲地抬起头。

    今日份正能量激励,完成!

    ……

    此刻,宁清风低头望着顾沉舟手心中的两只一黑一白挤在一块,用十六只小眼睛望着她的小滋蛛,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怎么还两个?”还在她面前卿卿我我的,哼,她的小蘑菇也在她的头上。

    “我是商人嘛,买一送一,常见的手段。”顾沉舟温和道。

    宁清风眼眸变得幽深,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伸手接了下来,“谢谢。”

    小蜘蛛,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宁清风的手中。

    还是买一送一,两只。

    *

    深夜,足以容纳大几万人的饭堂与广场。

    无数人表情麻木,眼神涣散,蜷缩在一块。

    在这一天之内,她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失去了爱人,有的失去了朋友。

    更可怕的,是对世界认知的巅峰。

    当你发现曾经最严重的暴力都只是殴打谩骂的世界,原来还存在庞然大物,它们的强大超越了想象的尽头,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痛哭哀嚎失去一切时,曾经所站立的世界,一寸寸崩塌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摇晃。

    曾经让她们仓皇而逃疲于奔命的嘶吼,在沉寂了一阵后,卷土重来了——哈迪斯召集的附生诡异们,陆陆续续,宛如丧尸围城一般,最终都抵达了切尔诺斯工厂。

    密密麻麻,一时之间,宛如一片海洋,竟然望不到尽头。

    它们痛苦地嘶吼着,用尖锐的爪子狠狠插入山脉中,开始往上攀岩。

    总有小虫子像是虱子一般在身上骚扰,巨龙山脉时不时烦躁地甩甩头,翻翻身体,让这些恼人的小虱子细细簌簌地掉落。

    但是甩了一批又有一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它们以同伴的身体为踏板,一点一点地往高擂。

    倒下,再站起。

    掉落,再攀岩。

    绝大部分的附诡中道崩殂,死在了半路。但依旧有幸运儿,成功突破防线,成为了漏网之鱼。

    最终,它们终究抵达了没入云端的山之巅,宛如巨大的恶魔攀附在高耸的围墙之上,用贪婪的眼眸望向了后花园中的小点心。

    它们的眼神,残忍、血腥、垂涎。

    一只只附诡,就像是下饺子一般,从山脉上冲了下来。

    跑出来观望的人们都被如此可怖的视线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的往后退,甚至人挤着人,仓皇着想要向后逃。

    此刻,站在黑暗中的墨发女生敲了敲门,正在鼓捣武器准备出发的棕发女生抬起头。

    “我没打扰吧?”宁清风微笑着道。

    “没,你是厂长,有去任何地方的权力。”离萩摇摇头,示意她进来。

    反倒是一旁的钛合金钛合金睁大了眼眸,不明白宁清风为什么拦在了她们出击的路上。

    “你们,就打算这么去?”宁清风环视了一圈,缓缓开口道。

    啧,真是寒碜。

    一个弓箭菜鸟,一个哑巴,一个擅长敲槌的法官,一个不开窍的……武器天才。

    “嗯,今天的营救差不多耗光了老师的秘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试。”离萩点点头。

    向丛雪听到了离萩口中的“老师”,手下意识地握紧,眸光微闪。

    顾沉舟,是离萩的正统老师。

    这个是在游祝就职副局之后,才开始采用的师徒制度。

    在她之前,任务者的死亡率太高了,高到上一秒在管理局勾肩搭背欢声笑语,下一秒在墓地,一个人站在外头,一个人……成了墓碑上的寥寥一句话。

    再次相视,却隔着生与死。

    不可结缘,是管理局在无数次惨痛教训下定下的默认规则——直到,游祝的上任。

    死亡率的下降,终于让管理局中稚嫩的面孔,拥有了岁月和风霜,这样对普通人来说习以为常,但对觉醒者来说弥足珍贵的痕迹。

    管理局成员平均存活年龄从二十三岁上升到了三十四岁,得到了喘息的她们终于开始考虑——老带新的师承模式。

    那一次,对于帝都双星到底会选谁做自己的学生,万众瞩目。

    但出乎意料的是,顾沉舟没有选择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小屁孩,反而选择了谁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废物——离家之女,离萩。

    凭什么呢。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相似度。

    离萩除了做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根本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就连痕迹学,都是她更胜一筹。

    她一直跟在顾沉舟的后面,一厢情愿地喊她老师。结果,到头来,人家却反手选择了一个废物!

    将她的心意、她的自尊、她的脸面,狠狠踩在了泥土里。

    这是第一次,向丛雪情绪如此外露。

    或许是不甘顾沉舟的抛弃,或许是嫉妒离萩的好运,或许心慌于纸鹭的失踪,她口不择言道,“哦?或许她说得对,就你这样的废物,去了也只是送死,还不如乖乖缩在你的蜗壳中,等着别人一次又一次把可怜的你拉出泥潭。”

    她指的是之前离萩一意孤行拖着全员的行为,更加指……曾经的独孤一次次将烂在泥里的离萩拉出来,艰难地驮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到最后,唯一一次,她能够救下孤独的机会,也没有抓住。

    “你真的是一个……真真切切,从来都没有干成一件事情的废物。”向丛雪低声道。

    离萩的存在,让离家蒙羞,让顾沉舟蒙羞,让她蒙羞,她将所有人,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只有独孤和钛合金,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一个家族附庸,一路以来一直陪着她。

    她不赞成离萩救自甘堕落的独孤,但是即使如此,她却真的,就这么让独孤死在了眼前。

    她曾经交到了宁清风这样一个不知道她过去的挚友,到头来,也失去了。

    离萩偏过头,看向了这个多年来名义上的死对头:“抱歉。曾经的我,好似随着独孤的死亡也一并消逝了。我刚刚浏览了一遍过往,确实也无法理解,为何会走不出来,我为我曾经的懦弱和无能,为所有人道歉。”

    哈!

    她为她的懦弱无能道歉,却从来没想过为伤害他人的情感而道歉。

    她明明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爱人。

    结果,还是独孤。

    让她免去了痛失的悲恸。

    如今的她,反而像个局外人一般,让所有被困在局中的人,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刻的向丛雪,有种怨恨无处发泄的无力感。

    “以及……你。”离萩望向了一直淡笑着的宁清风,“抱歉,我想,你心目中的朋友是曾经真挚的离萩。但我不是她,或许她不在乎朋友和爱人是不是诡异。但我不能,我会心有芥蒂。诡异在我眼中,不管有没有感情,都是异类,对不起。”

    离萩很坦诚,开诚布公得可怕。嘴上说着愧疚,眼中却是警惕。

    宁清风的眼眸望着她许久。

    曾经那个在暴乱中哑着声音担忧她负罪感过重的棕法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事。”宁清风缓缓开口,“我本来……”

    “也没有朋友。”

    “是吗?那就好。”离萩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游戏中。

    绒毛小蘑菇小爪爪拍拍的大怪物黑色的云絮,略微担忧道:“大怪物,你怎么了?”

    路生白有些焦急。

    自从那只黄金地鼠好了以后,大怪物虽然还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能感受到,大怪物的云毛蔫巴了零点零零零零一毫米——它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为什么呢?

    金毛鼠鼠好了,大怪物不是该高兴吗?

    在路生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金毛鼠鼠还很没有眼色地凑了过来,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的话:“太好了。”

    路生白有些生气。

    大怪物明明就不好,它是不是故意的!

    但这只漂亮的特殊鼠鼠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错话了,还左右张望了下,看见大怪物脚下的花路后,顿时笑得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欢快地再次重复道:“太好了。”

    “你说你的人生不需要花路的时候,我还很担心,怕你独自一人太过孤独、太过难熬。”说着它重重松了一口气,“但现在看到你一路生花后,我终于放心啦。”

    “真的很感谢,”黄金地鼠深深地鞠了一躬,“在爱鼠死亡之时,给了我一次,鲜血淋漓地走到他面前告别的机会。”

    “虽然在最后关头我也没能有机会表达爱意,就这么让他死在了我眼前。但是那满地的鲜血残肢,我祈望着,同时也这么相信着,我的心意,有那么一点点地传达给了他。”

    说着黄金鼠鼠立起了圆滚滚的身体,抹了抹眼泪,哭着笑道:“我心爱的鼠鼠死了,我也没有勇气踏上花路。以后,我就专心挖洞啦。”

    “挚友,感谢你一路同行呀。往后,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愿美丽的鲜花,伴你一生。”

    还没等大怪物回答,黄金地鼠就头也不回地跳入了地洞中,如同千万个鼠鼠一般,心无旁骛、宛如机器般用小爪爪挖洞了。

    重新回归洞穴的鼠鼠整个人都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每一根毛发,都像是上帝精心装扮的饰品——这才是这只地鼠,最原始的模样。

    其他的鼠鼠对此似乎也有些无措。

    路生白望着这一幕,怔怔地坐在了大怪物的身上。

    一股难过酸涩涌上了鼻尖,他眨了眨豆豆眼,眼眶微微湿润。

    他大概明白了,大怪物为什么难过了。

    黄金地鼠好了以后,就要去履行赋予它身上的职责了。

    肩负起重任的鼠鼠,断情绝爱,一心就只有使命了。

    大怪物,失去了它的好友。

    他终于知道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的大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鼠洞穴了。

    这里,或许有它所珍视的东西。

    但如今,是不是他亲手毁掉了?

    路生白难过得菌丝都蜷成了一团,他心疼地俯下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大怪物,滚烫的眼泪滴了下来,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吗?”

    是不是他一意孤行,非得要救黄金地鼠,才会有这样的局面。

    生如夏花般灿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但在他的干预下,黄金地鼠,生如秋叶般死寂,夏花的灿烂,在它被治愈的那一刻,就彻底消散了。

    是他错了吗?

    是他剥夺了大怪物的挚友吗?

    一滴又一滴对怪物来说过烫的眼泪,宛如烙铁,狠狠滴进了它的心。

    “不是,这不是你的错。”大怪物云絮般的触手轻轻拭去了小蘑菇的眼泪,将它抱在了怀里,“它只是,选择了永远停留在它爱鼠存在的时光中而已。”

    不要哭。

    在你之前,这一切,早已是定局。

    外面的喧嚣与骚乱愈发严重。

    事态紧急,离萩她们不再耽误,即将越过宁清风之时,她开口叫住了她们,“等等。”

    离萩回过头:“怎么了?”

    “天工开物,你的秘能。”八爪怪物抬眸望向了这个形同陌路的棕发女孩。

    看在过去的份上,她最后再帮离萩一次。

    “自从你醒来后,有好好地睁眼看世界吗?”

    离萩先是略微茫然地望着她,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鬼东西似的,猛地睁大了眼眸。

    接着她好似不信邪似地,左右环视了一圈,脸上的诧异之情越发明显。

    “怎么了?”钛合金担忧地走上前,怕宁清风这个诡异厂长给离萩下了什么污染。

    但没想到的是,她的突然靠近似乎让离萩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远离了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钛合金见状比她更加紧张,赶紧摸了摸脸蛋。

    “没……有。”离萩很快冷静了下来,“只是我发现,世界的形态,似乎超乎想象了而已。”

    说完棕发女孩回过头,眼中的警惕了少了几分,多了一些真诚,“谢谢。”

    说完,她的身影便和其他人一起,匆匆消失在了夜幕中。

    宁清风漆黑的眼眸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从现在起,那个担心她走不了花路的朋友,再也不见了。

    独孤,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用一个无亲无友的境地,成全一个——万众瞩目的天才离萩?

    远处,佛光普照,金光大盛。

    所有仓皇逃跑的人都缓缓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天空。

    一个年轻的棕发女生立于高处,在她身旁,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教堂鸣钟,而在她身后,是另外几个人。

    离萩淡漠的眼眸望着远处的附诡,狠狠敲响了鸣钟。

    嗡——

    浑厚悠远的声音穿透了空间,如同涟漪一般,携着粼粼波光,从众生的灵魂中横穿而过。

    “一念起,万法生。”

    嗡嗡嗡——所有人的脑袋都昏昏沉沉,似乎有千般思绪,万般情感涌上心头,太过于庞杂,以至于身体都要撑炸了。

    “一念止,心归宁。”

    随着这一道钟声敲响。

    充斥在身体宛如无数凌乱黑线的情绪乍然一空,世界陡然明亮开阔了起来。

    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清风,大海的潮汐。

    明明置身地狱之中,却好似躺在了宁静的海边,遥望着远远的天空,心灵得到前所未有的洗涤与净化。

    一只又一只亡鬼停滞在半空中,神情呆呆的,宛如荒野中的由执念所生的孤魂。茫然游荡,但却丧失了所有的攻击性。

    【秘能,天工开物,正聻级秘能,以超越常理的想象力与创造力,铸造无与伦比的武器。】

    离萩琥珀般的眼眸微凝。

    短短半天,她就从最初级的类鬼级觉醒者,以极快的速度升级,接连跨越四级,进入了正聻级别,将落后别人十多年的差距,在一天之内生生拉平并反超。

    传说,不同等级的觉醒者眼中所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就算同处一片时空,也可能永不相交。

    曾经的离萩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她也是觉醒者,却从未见过有什么不同,这一切是老师用来鼓励她们这样小萌新的手段。

    直到今天,宁清风让她睁眼看世界的那一刻。

    世界宛如融化的蛋糕屋一般猛然扭曲,一切原本熟悉的形态坍塌,以一种奇妙的组合,超乎想象的方式重新构成,她仿佛一脚踏入了另外一个维度。

    无法向钛合金解释,在她眼中,钛合金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碳基生命,而是蜕变为一个个武器构件,密度极高的骨骼铸造的骨架,流淌着如机油一般的火焰,转动的精妙齿轮耦合在关节之间。

    只一眼,她就能看出来,哪些好的材料抽取出来,可以打造惊世绝伦的天工。

    聻界所看到的物质与存在,与鬼域所能感知到的东西,天差地别。

    冥冥中她有一种预感,聻级的她如果真的将钛合金拆解了,得到的不会是血肉白骨内脏这样的无用的东西,而会是她眼中,所真真切切看到的,各种会让人陷入疯狂的精妙组件。

    也许在凡人看来,就是一个堕落者血腥地从普通人身上生生抽出了恐怖的、不存在于世间的诡物。

    “离萩,人啊,一旦踏入非凡,和诡异之间的差别,也并无多少。”——顾沉舟的话犹在耳边响起。

    “也许你的停滞不前,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也说不一定。”

    她几度合眼,最终也没有动手,而是低下头,审视了下自己的脚下,随后坚定地迈出了左脚。

    “来了!”离萩眼眸微凝,低声喝道。

    灰公子点点头。

    所谓的武器,真的是杀伤力极强的物件吗?

    不,它也可以是辅助器。

    这世界,对于仅仅是聻级的她而言,还做不到完全解析,一切都还停留在表面上——在她的眼中,最强的材料,还是来自自带超凡力量的觉醒者同伴身上,世间其他的物质,与鬼域时相比,只是材料更加丰富了,并无太多差别。

    但是这就足够了!

    “上!”

    离萩用尽全力,再次敲响了鸣钟。

    “不觉不知,心即是佛。静心则明,心无挂碍……”

    灰公子双腿盘坐在鸣钟间,闭目心诵佛法。

    他修闭口禅,不能言语。在离萩的世界中,灰公子是一个赛博木鱼。

    一条……被消音了的机械木鱼。

    她没有选择挖出对方最珍贵的核心制作佛法武器,而是为这个沉默的金属木鱼,亲手制作了一个扩音器——普渡鸣钟。

    让钟鸣代替木鱼之音,将心音传递了从灰公子的菩提世界中,一层层向外传播,最终抵达了凄苦人间。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无数痛苦的亡魂沐浴在佛音之下,逐渐流下了血泪,空洞狭长的嘴无声张开,发出无尽的哀嚎,它们——痛啊!

    会痛,是件好事,这代表,它们起码,不再是无知无觉的工具。

    众生皆苦,佛渡苍生。

    所有看见这震撼一幕的人,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没有将同伴做成了武器,而是让同伴变成了武器本身。

    再为他安上了一把板扣,让这把哑火的枪,终于有了,向天鸣枪的机会。

    这就是……帝都蒙尘已久的天才。

    南希的脸上倒映着屏幕中的光芒,喃喃道:

    “这个时代,注定是群英荟萃、天才辈出的时代。”

    无数耀眼的新星将冉冉升起。

    于夜幕中,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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