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血色更胜。

    背着重剑的向丛雪走在绝望肮脏的人群中,眼眸如同狩猎的鹰隼一般扫视而过,无声无息地将每一个待宰羔羊的神态尽收眼底。

    片刻后,她重新回到了角落的阴影中,那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决定好了吗?”宁清风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无悲无喜地望着挣扎的灵魂。

    向丛雪嘴唇微微颤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类聻是一个尴尬的等级,在超鬼级之上,刚刚摸到了超凡绚烂真实的世界,但又只踏进了半只脚,宛如巢穴中羽翼渐满的雏鸟,望见了高高的蓝天,但翅膀却仍旧稚嫩,无法展翅高飞。

    “嗤——”宁清风低笑一声,漆黑的眼眸瞬间变得寒冷无比,在向丛雪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狠狠按在了墙上,脖子上传来了钳制,随着手掌的收拢逐渐窒息。

    “咳咳——你放开。”向丛雪青筋突起,手艰难的地摸到腰间,下一刻即将触碰到的银枪就被扫了出去。

    宁清风骇人的气势压了下来,宛如窒息的海啸将向丛雪卷入了深海。

    “你知道比起无能,你更致命的是什么吗?是——懦弱。你以为你的老师们,是背负着什么在前行?是生命。每一个管理局成员的身后,都充斥着生与死。怎么到了你,就怕做错选择脏了手?向丛雪,你比离萩更懦弱。就凭你这样,你这辈子都赢不了离萩。”

    “你甚至连秘能赋予你的使命都没有勇气去接受。”

    “懦夫。”

    宁清风的每一个词都如同尖刀狠狠刺进了向丛雪的血肉,专往她心门口扎,无情地搅动,让她痛得鲜血淋漓。

    向丛雪这辈子,恨不如离萩,恨不及老师,而宁清风非要往痛处踩,她咬紧牙关,手臂用尽全力,青筋暴起地将夺走呼吸的铁掌缓缓撑开。

    她坚定地迎上了宁清风的目光,眼眸中满是不屈与倔强的火焰,因为喉管受伤声音变得嘶哑难听,“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能做到!”

    宁清风眼睛微眯,手一松放开了她,嘴角微扬,“我拭目以待。”

    向丛雪不羁地转过身,再次走向了人群,而这一次,她是带着破釜沉舟之势去的。

    等她再次回来时,手中就多了一张一百人的名单。

    宁清风随意地浏览了一下,指尖变燃起了一道火苗,沿着名单迅速蔓延,升腾的火势将她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薄唇微启:“八十二分。”

    向丛雪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宁清风没有多作解释,双脚出了阴影,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那群神色憔悴的羔羊,“那个佝偻着身体的,是你名单上的十二号。五岁时父亲遭人强|奸致死,十岁时母亲遭殴打致死,卧薪尝胆三十年,将欺辱她母父的十三人全部砍死。”

    随后她的指尖一转,指向了另外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五十三号,于四十三岁时路过了帮派斗殴现场,在斗争结束后,搜罗了所有尸体的财物,但相对的,她安葬了她们。”

    “六十一号……”

    ……

    宁清风每说一句,向丛雪的眼眸就睁大一分。

    她是在帮她指正,名单上的错误。

    宁清风嘴上说要让她背负整整一百条鲜活的生命,但最终,还是亲自将这一切背负了下来。

    “为什么呢?”她轻声喃喃道。

    这一刻,向丛雪根深蒂固的偏见轰然倒塌,在宁清风一系列难以理解的行为中,她似乎终于回味过来了,原来——高台上的神明,也会走入凡尘,不畏脏污地握住苦难之人伸出的手。

    将所有的错误都说完之后,宁清风转过身,清冷的眼神望着向丛雪,“现在,你记住了吗?”

    宁清风在指导她。

    知道好歹的向丛雪此刻乖巧地就像一个学生,迟疑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更认真考察痕迹,不掺入无辜的人。”

    讲了一大串的八爪怪物:……

    羽触幸灾乐祸:【这就是没有经历‘天启’之人的麻烦,你很难向她解释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天启,便是秘能进入正聻级之时,世界以另外一个形式重组呈现的过程,这是超凡者真正迈入超凡的分水岭。

    宁清风当初点醒离萩只用了一句话——因为天启者不用她解释,世界自会以独特的方式带她领略本质。

    宁清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指再次点了点向丛雪的心:“你要做的,是用你的心,去记住那十八人的感觉。记住,这八十二人和十八人,在你的眼中,理应是天差地别的。你只是还没有摸到存在于她们之间那道明显的分界面。用心去学,去修正你心中模拟的这条界。当它和真实的界真正重合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今天的你,到底为什么错了。”

    “而现在的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错。”

    这世上,如果真有谁可以做向丛雪的老师,除了宁清风,再无其他人了。

    游祝不行,顾沉舟也不行。

    她们天启的世界,不包括审判。

    唯有宁清风天启的世界,森罗万象,涵盖万千。

    “当你的视角飞向高处时,就会发现,在低等的维度穷尽一生所追寻的痕迹,其实就悬落在你的头上,一直等着你摘取。”

    那也会是,向丛雪天启的那一刻。

    “我明白了,谢谢。宁……姐。”这是向丛雪迟疑了一下,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低下头。

    宁清风指尖抚了抚小蘑菇的下巴,听着他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眼眸微垂,望着这个孤注一掷的女孩,轻声道,“去吧。”

    向丛雪点点头。

    反复经历了三次后,那份代表杀戮和死亡的名单,才真正地确定了下来。

    *

    午夜十二点。

    这是顾沉舟放言要收割一百条生命的时间。

    随着时间滴滴答答地靠近,不安的气息开始蔓延,宛如羔羊的幸存者开始推耸,谁都不想暴露在最外围。

    背着重剑的少女神色冷漠地走入了羊群,只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微微颤动的手。

    她跨过拥挤缩着的人群,无视了指责的咒骂声,脚步停了一个全身刺青的壮女面前。

    被锁定的壮女抬起头,刚想出声,一道寒光闪过,她的胸膛就涌出了无数鲜血——一道从肩膀到腰间的恐怖伤口横贯了整个上半身。

    “嗬嗬——”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所有幸存者都被这一幕吓傻了,一时之间都忘了逃。

    直到一道尖叫声响起,她们才像是收到危险信号的草食动物,开始哭叫着疯狂逃窜。

    满脸鲜血的向丛雪眼眸微垂,温热的液体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她没有擦,而是走向了下一个人。

    开始,她的步伐还有些不稳。

    但慢慢地,随着一个个生命的倒下,她全身湿重得从血池子中爬出来,她缓缓拖着脚步,但却再也没有动摇。

    杀到第五十一个人的时候,离萩她们赶过来了。

    “向丛雪,你在做什么?!”钛合金差点一脚软在地上。

    她有很不妙的感觉,非常不妙的感觉!!!

    “你杀人了……”她惊恐地环视了一下血液四溅的大厅,铁锈般的气味浓郁得作呕……向丛雪到底杀了多少人啊。

    离萩和灰公子也一脸凝重。

    向丛雪回过头。

    离萩等人和她,宛如隔了一条银河。

    双方的立场,泾渭分明,再不相容。

    向丛雪以为自己背离了曾经坚守的信念,会伤心会难过,但却发现并非如此。

    相反,她头顶的天空,从未如此广阔,好似曾经一重重缠在她身上的沉重锁链,一寸寸,断裂而落。

    原来她天生,也憎恶痕迹啊。

    她深邃的眼眸望向对面一生之敌。

    “离萩,你不是自诩天才吗?”一相自持的向丛雪第一次缓缓地,露出了肆意的笑容,“那你最好一直比我强,不然,死的,就会是你。”

    看到了伙伴们震惊厌恶的目光后,她终于明白——

    她回不了头了。

    从她杀人的那一刻,向丛雪这个人,就和罪恶绑定在一块了。

    不会有人相信杀人犯的一面之词。

    这世间,已经没人能来证明她的清白了。

    “向丛雪!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钛合金难以置信地退后了一步,一时之间,大脑无法处理这样画面,竟然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反倒是离萩和灰公子当机立断,左右夹攻袭了上来想要阻止这场过于荒谬的事情。

    但向丛雪却好似丝毫不在意,血腥衬托得她的脸更加诡谲,“在杀戮之中我逐渐看清了我的命运。从我的秘能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世间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游祝的秘能是定级,时间终究会证明她的正确性。

    而审判注定是独行,那些被隐秘而无从挖掘的罪恶痕迹,每一条,都会化成利箭穿越时光,最终射在她定罪书的某一行上。

    “尊敬的小蘑菇啊——”向丛雪疯狂大笑,眼泪却流了下来,“我为你献上一切,回应我吧,我想要成为一颗,不被她人光芒掩盖的星星,回应——我吧!”

    投身诡异,是她命中注定、无可逃避的命运。

    无边的气势从四面八方袭来,肉|体,精神都好似被一根棍子狠狠搅动,世界变得扭曲混沌。

    不可听、不可视,不可语。

    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在向丛雪身边。

    这就是——【全知全能&小蘑菇】。

    宁清风眼眸微垂,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缓缓伸出了右手。

    攻来的离萩和灰公子就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杂乱血腥的大厅中,低沉断续的声音宛如怪物扭曲的呓语,

    “你的祈愿,我——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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