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七年,秋末。

    临近冬日,天越发地凉,风也染了寒意,早早地便已入了夜。

    一轮弯月遥遥挂在天际,庆安街上人群熙攘,光影交错着落满了道上的青石板砖。

    陆棠宁走在人群中,头顶玉冠将一头青丝尽数绾起,露出修长的脖颈,腰间玉佩随着她的步子轻微晃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一柄折扇,俨然是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

    四周喧闹,少女平日里向来温和的目光此刻却很淡,甚至显出了几分漠然。

    她似只是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恰巧碰上前面有杂耍的戏班子在表演,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微微仰头去瞧。

    表演的一对孩童技艺很是娴熟,围观的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炸得人耳朵有些疼。

    陆棠宁摸了摸荷包,扔下一锭银子,便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

    闲逛半晌,一路滴水未进,陆棠宁终于觉得有些口渴,刚想找家铺子歇歇,一抬头,眼前不偏不倚竟正好是大大的鎏金三字招牌——长欢楼。

    名木打造的牌匾在四周烛火映照下,显得富贵非常。

    陆棠宁下意识蹙了下眉。

    长欢楼,在京中久富盛名,早在许多年她前便知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却还从未踏进去过。

    “公子。”

    正想着,门前本在招揽客人的管事模样的丰腴女子,不知何时忽然望向了她这边,笑道:“公子可是初来长欢楼?”

    陆棠宁一听,心道这便牵强了,她只是离得近了些,多瞧了几眼,不能称得上是“来”。

    但对方显然是个极会做生意的,不顾陆棠宁已朝她委婉轻摆的手,视而不见地一边走近一边笑道:“公子若闲来无事,不妨进来看看啊,咱们这儿的姑娘们可个个都是妙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保管叫您叹服。”

    陆棠宁婉拒的话还未出口,那女子便又接着道:“不仅如此,模样清俊的小倌那也是要多少有多少,不管才艺还是玲珑心,可都是这永京城里最拔尖儿的,别处您绝对寻不到。”

    陆棠宁终于顾不得委婉了:“不——”

    但刚发出一个音,就被对方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女子抬手遮住半边脸,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公子,我便实话同您说了吧,您今日可赶巧了,碰上了个顶顶有看头的主儿!”

    那语气,好似陆棠宁不听她说完便是天大的损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棠宁无奈,只得缓了面色,抬眼看向她,静静等着下文。

    对方顿时露出满意之色,再次上前,这次已贴到了陆棠宁耳边。

    她低声道:“孟家……公子可曾听说过?”

    孟家?

    陆棠宁眼底的不耐顷刻间褪去。

    女子了然一笑,方才继续道:“十数年前,孟氏一族在永京城里,那可的确算是响当当的高门世族,当年孟家出事后,他们族中还侥幸活下来了一位小郎君,恰好就送到咱们长欢楼来了,今日啊……”

    “便是头一遭。”

    陆棠宁微微蹙眉。

    “您便是来瞧个热闹,也是值当的。”

    见陆棠宁似在发呆,那女子又挑眉问了一句:“瞧瞧?”

    陆棠宁终于回拢思绪,看着面前的人,确定了主意。

    “那便瞧瞧吧。”年轻的公子笑得随意。

    孟家啊。

    说起孟这个姓,她倒是,还真的想起了一个人。

    孟轻州。

    渭阳侯的长子,元明四十三年的状元郎。

    那时她还年幼,只是常常从外祖口中听他提起这位孟家的郎君,据说,乃是当年名满天下的风流人物。

    只可惜,后来……

    “哎呀。”

    方一进门,便听一声娇俏的轻唤传过来:“这位公子奴家瞧着甚是面生呢,可是头一次来?”

    陆棠宁被打断了思绪,抬眼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玫红色衣裳的艳丽女子。

    “柳妈妈。”女子笑着朝她身后的人福了福身。

    陆棠宁不动声色地敛眸,果然,那女子便是长欢楼的管事人。

    “就你眼尖。”被唤作柳妈妈的女子笑骂了一声,转而同陆棠宁介绍道,“公子,这是蔻娘,既碰上了便是缘分,不如就先让她陪着公子四处转转,解解闷吧?”

    蔻娘立马亲亲热热地贴到陆棠宁身侧,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挽上她的胳膊,陆棠宁见状,轻咳两声应下了。

    柳妈妈很满意,吩咐蔻娘:“公子待会儿要去三楼,你好生伺候着,若是叫咱们的贵客不尽兴,我可饶不了你。”

    “是。”蔻娘娇声应,“妈妈放心。”

    “公子。”蔻娘挽着陆棠宁道,“您第一次来,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奴家便是,切莫客气,奴家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公子的。”

    陆棠宁避开她过分热情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一路穿过大厅,拾级而上,陆棠宁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柳妈妈所言果然不虚,长欢楼中,的确无论男女皆是好颜色,这一路走来也算大饱眼福了。不过,当然,客人除外。

    蔻娘尽职尽责,嘴上不停地同陆棠宁介绍着,待终于慢悠悠到了三楼,正主还未上场,灯火通明的花厅内,锦衣华服的男女三三两两各自坐着。

    看样子,皆是为了那孟氏的郎君而来。

    “公子,奴家给您倒酒。”

    蔻娘引着陆棠宁在一处空座坐下后,便麻利地执壶倒酒,清亮的酒液倒进瓷盏中,在满室华光映照下,亦是一盏的流光溢彩。

    陆棠宁笑着接过,随即不着痕迹地站起身,避开了对方的触碰,转而坐到一旁的案上,翘着腿故作为难道:“蔻娘,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知能否麻烦你?”

    蔻娘闻言停下动作,好奇道:“公子有何吩咐?若有我能帮上忙的,自当为公子效劳。”

    陆棠宁转了转眼眸,佯作思考:“我要有劳你替我寻些东西来。

    “可能会有些麻烦,我要八十八颗葡萄,一百零三粒石榴,无籽的西瓜,还有,七瓣的桃花,一样都不可差。”

    陆棠宁说着,递给她两片小金叶子,蔻娘双目顿时一亮。

    在她接过的前一刻,陆棠宁叮嘱道:“记得,切不可假手他人,我只要你亲自寻的。”

    “是,公子放心,奴家定会亲自去给您找来。”蔻娘捧着金片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看着女子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陆棠宁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一块点心。

    仔细想来,其实今日之事,若是寻常的客人,只怕长欢楼根本不会透露,那位柳妈妈识人之术高明,既能看出她出身富贵,想必也瞒不过她,多半已经被瞧出了女儿身。

    不过,陆棠宁微微蹙了下眉,看出她是女子倒无妨,只要不察觉出她真正的身份便好。

    不多时,丝竹声渐起,飘逸灵动的舞伎鱼贯而入,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待一曲毕,身穿靛蓝衣裳的女子款步从后方走出,徐娘半老,眉目含情,正是柳妈妈。

    她环视众人,勾唇笑道:“感谢诸位赏光,今日我长欢楼能有幸得诸位贵客莅临,当真是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在场不少王孙公子,闻言纷纷附和,言谈间多是吹捧自夸,陆棠宁听了几句,不免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正要打哈欠时,眸光流转间,却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温和极妖冶的眸子。

    “容澄!是容澄公子,他出来了!”

    几乎是同时,身旁传来女子的惊叫,隔着人群,陆棠宁微微屏住呼吸,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目光。

    远远的,那人似乎是轻笑了下,然后缓缓迈步上前,衣袂翩飞间,腰间金铃声晃。

    只需一眼,便是勾魂夺魄。

    陆棠宁从进来后便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在这一刻起了波澜。

    “诸位,这位便是容澄公子。”柳妈妈侧过身,含笑介绍。

    似妖似仙的郎君微笑朝众人颔首。

    方才离得有些远,现在走近了,陆棠宁才察觉到,那双温和眼眸深处压着的淡漠。

    这人勾起的嘴角,分明是含着几分轻嘲的笑意的。

    陆棠宁不动声色地抿唇。

    柳妈妈道:“想必有不少人已经对咱们的容澄公子有所耳闻了,不瞒诸位,容澄本是孟氏之后,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如今的永京城里,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孟家了。”

    人前站着的公子神情未变,只是垂眸:“皇恩浩荡,允容澄以罪奴之身苟全性命于此,容澄心中,万分感激。”

    他说话时,声音温和中透着清冽,长身鹤立,在人群中一袭青衫落拓,宽大的袖袍间露出一截腕骨,黑发如瀑垂至腰际,更衬得他肤白如雪,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颜色。

    方才还说长欢楼中美人如云,可眼下同这人一比,倒是都算不得什么了。

    陆棠宁很合时宜地想起,那些话本中常写的精怪鬼魅,传闻,青丘有狐妖,姿容绝胜,性聪慧——最擅惑人心。

    “算你识相。”人群中有人冷笑,“当年渭阳候谋反,孟家人都被杀了个精光,你能留下一命活到现在,也算是造化。”

    陆棠宁细细观察着这位容澄公子的神情,但他从始至终只是站在原地,嘴角噙着几分温淡的笑意,好似一尊和善的菩萨,静静地看着众人或嬉笑或怒骂。

    柳妈妈见时机差不多了,终于开口宣布:“今日诸位来此,想必大都是为了容澄公子,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还是老规矩,长欢楼中,一应人和物,皆是价高者得。此番比试,只需决出最后一名胜出者,这位贵客便可与我们的容澄公子共度今宵了。”

    话毕,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彼此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陆棠宁望向不远处站着的人,她不知这位容澄公子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但长欢楼如此把人当作物品竞卖,若今时今日站在此地的是她,她必然无法接受。

    另一边,柳妈妈话音突然又一转:“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烦请诸位先取下一样自己的私人之物,待交予我们容澄公子看过后,方知缘分深浅,倘若有缘无分,那便要请这件物品的主人先行离开了。”

    “这……那岂不是全凭他说了算?若他说无缘,今日就白跑一趟?”有人不满道。

    柳妈妈只是笑而不语,身旁的友人拉了拉那男子的衣袖,劝道:“算了,先看看吧。”

    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前方,容澄所站之处,地面忽然开始上升,直至半空方才停下。

    上面不知何时出现的桌椅和乐器,容澄迤迤然坐下,而后四面落纱,隐约遮住了其内光景。

    琴音便是在此时自上倾泻而出,泠泠声响若泉水击石,众人哗然。

    陆棠宁仰着头,透过薄纱看向半空中的人影,心中点头,这般若有若无的感觉,的确最是撩人心弦,长欢楼果然名不虚传。

    很快便有侍女端着托盘出来,依次收取每位客人的物件。

    陆棠宁用余光瞥了瞥,有人放香囊,有人放首饰……总之各式各样。

    她今日扮作男子出行,身上并未带多余的东西,连根簪子都寻不出,方才柳妈妈说,根据给出的东西来判断有缘无缘,若是无缘便要离开,可是,那位容澄公子究竟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陆棠宁凝神思索,半晌,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放进了盘中。

    端盘的是个年轻的姑娘,见状微愣了愣,随即忍不住露出了笑,朝陆棠宁福了福身,转身退去。

    半空中,容澄背对着众人的那一面纱布被撩开,侍女举着托盘依次站在前方,给上面的人过目。

    容澄站起身,目光快速掠过底下的东西,在瞧见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时,难得停顿了一下。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然后转身提笔。

    外面的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不禁愈发好奇地张望。

    突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竟是一只鸟雀自薄纱内飞了出来,柳妈妈伸手,那鸟便听话地落在了她手臂上。

    众人奇道:“这是何意?”

    柳妈妈笑得神秘:“诸位切莫着急。”

    她取下鸟足上绑着的纸条,打开后,上面赫然写着十个数字。

    方才的托盘皆有编号,一个数字便对应一样东西,也代表其背后的主人。

    柳妈妈逐一将编号念出,对应的侍女便端着托盘依次走出来,站成一列。

    “恭喜这十位客人。“柳妈妈笑容满面,“你们被容澄公子认定为了与其有缘之人,可以留下了。”

    有人欢喜有人恼,一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其中一个托盘,骂道:“你们怎么选的,一锭金子也行?是穷疯了还是故意耍老子!”

    人群中,陆棠宁目光闪了闪。

    柳妈妈仍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笑脸:“公子莫气,缘分之事不可强求,不过,大家也不必因这点小事就伤了和气,长欢楼怎会叫大家白来呢,我们已备好了厚礼,请诸位现在便随侍女去取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不满果然消了大半,那骂骂咧咧的男子也止了声,一行人从门口离开了。

    大厅一下子空旷下来,陆棠宁看了一圈,果然,留下的人大多有些面熟。

    柳妈妈引着十人各自落座,与此同时,大厅的灯光也暗了下来。

    “诸位。”柳妈妈道,“待会儿我们会先给出一个最低数额,大家只需据此在纸上写下自己愿意给出的金额,价高者胜,每次淘汰金额最低的一名,不过要注意的是,在每一场结果公布之前,各位互相无法知晓各自的金额数。”

    “啊?不能知道,那这大小不好把握吧?”

    “是啊……”

    柳妈妈并未回应他们的疑问,只是笑着退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各位桌上已备好纸笔,现在便开始吧。”

    一名小厮上前敲了一声锣,高声道:“一百两!”

    一百两?

    陆棠宁凝眸思索,这个数目不算低,不过风月之地向来挥金如土,况且,在场之人估计也都是非富即贵,如此倒也能理解。

    那么,写多少合适呢?

    陆棠宁摩挲笔杆,心中暗暗计较,刚开始不宜过多,但更不能太少,否则恐怕第一轮就会落败。

    想了想,她提笔下一个三百。

    结果很快出来,最高的五百两,最低的是一百五十两,陆棠宁居于中间。

    她看着前方站在阴影中的柳妈妈,慢慢在心底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最后的价格只怕会抬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真是无商不奸。

    第二场继续,众人重新写下自己的金额。

    随着人数的减少,纸上写下的金额越来越大,场上的人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陆棠宁和另外一名男子。

    陆棠宁握紧手里的笔,这十人中有钱之人其实多的是,之所以不继续,只不过是有人觉得不值罢了。

    只是没想到跟她一样执着的人,竟然也还有一个。

    对方睨向她,眼里的不屑毫不遮掩:“哪儿来的毛头小子,你爹娘给你的钱你就这么挥霍,也不怕他们知道了气得打断你的腿?”

    陆棠宁笑了笑没说话,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窘迫和犹豫。

    对方见状便更是嗤笑,手一挥很快就写好了金额,陆棠宁看着他的动作,思索半晌,方才落笔。

    结果揭晓,那男子写的是两百零一两金子。

    而陆棠宁写的是,两百金。

    结果揭晓的一瞬,对方陡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如何?姜还是老的辣吧?”

    “本公子告诉你,毛都没长齐就别学人家逛花楼了!”

    陆棠宁瞳孔骤缩,攥紧手心,面色终于有些发白。

    却是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温冷的男声:“且慢。”

    “胜的,恐怕是这位小公子。”

    陆棠宁猛地回过头,说话的竟是容澄,他伸出袖中的手,掌心赫然是一锭金子。

    是陆棠宁最开始交出去的那个。

    金锭有一两、二两乃至十两、二十两之分。陆棠宁的这个,是二两。

    柳妈妈上前瞧了瞧,笑道:“看来这位小公子的确是略胜一筹啊。”

    陆棠宁很快反应过来,当即道:“既是这样,还请阁下愿赌服输。”

    对面的人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到手的鸭子还能飞了,怔愣之后便是恼怒:“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也敢跟我争?!”

    别说,陆棠宁还当真知道。

    权贵之间彼此少不了往来,先前在各类席面上,她便曾见过此人几次,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出了名的纨绔,其人骄奢淫逸,自负无礼,而立之年仍是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好好的家里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东西,当真是家门不幸。

    以这人的身份,会出现在这里,必然也是知晓这位容澄公子底细的,那他就不会是单纯为了寻欢作乐而来,多半,是有意折辱,且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若容澄当真落在他手里,只怕难说是什么下场。

    陆棠宁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淡声道:“阁下是谁我不知晓,但我知道,此地乃是长欢楼,我等无论是何身份,自然便都要守主人家的规矩,您以为呢?”

    此话一出,室内静了一瞬。

    对方脸色亦是僵了僵。

    关于长欢楼,京中向来众说纷纭,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长欢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但公认的一点却是,长欢楼背后势力极其庞大,且必与皇权有所关联。

    简而言之,惹不起,也不敢惹。

    果然,抬出了大佛之后,这位尚书公子最终是没敢闹事,虚张声势地放了几句狠话便甩袖离开了,走时气势汹汹。

    陆棠宁这才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双含满笑意的的眼睛。

    容澄就站在她身后,也不知这么瞧了多久。

    陆棠宁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已经端起白瓷杯,微微倾身递到她眼前,笑得风华绝代。

    他道:“金风玉露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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