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部二局证明甘末林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德国的确正在向法比荷三国边境调集重兵,但或许是因为情报泄露的缘故,德国并没有在甘末林指出的那天发起进攻,后面几天也没有。

    不过这次警报还是导致德内尔所在的师正式划归第七军团,从沙勒维尔转移到了法国北部重镇里尔。

    警报刚刚解除,另一件大事便吸引了法军上下的注意力。在年月日,一贯胆大妄为的戴高乐上校又一次做出了惊人之举。他完全不顾军队层级,直接将自己所编写的有关建设机械化军队的备忘录散发给位军政要人。

    这些军政要人中当然就包括目前法国唯一的元帅——贝当。

    戴高乐将备忘录发给远在西班牙的贝当元帅,仅仅是出于对这位前辈和老师的尊重,他根本不指望这位屡次批判他的见解的保守元帅能支持他的观点。事实也确实如此,收到备忘录的贝当只浏览前言便直接将其翻到最后一页。

    戴高乐在那里对帮助他完成此篇回忆录的部分军官或政治家表示了感谢,出现在上面的人物毫无疑问堪称铁杆“戴高乐派”(假设这个高个子上校真的能组织起来这么一个派别)。

    贝当只看了第一个名字,便“啪”一下子合上了备忘录。

    “赖伐尔先生的代表来了。”

    仆人刚刚通传,那位壮实精干的前总理代表便轻车熟路地出现在了贝当的面前。互相问候过后,代表立刻留意到了贝当元帅丢在桌子上的备忘录:“您的学生也给您发了?”

    “当然,我和戴高乐只是见解不同罢了。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持有同一个立场,那就是为了更强大的法兰西。”

    代表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开始和贝当元帅交流议会的近况。比如达拉第面对责难的左支右绌,比如议会开始就苏德合作的可怕前景进行讨论,以及对芬兰和罗马尼亚的援助……

    贝当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急躁,好在代表很快意识到了这位年迈元帅的不耐烦,马上转到了正题:“现在雷诺向达拉第发难已经是时间问题了,只不过我和赖伐尔阁下都不认为那个村夫能找到法兰西的出路,顶多不过是另一个勃鲁姆。”

    “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贝当问道。

    “暂时还不能,元帅。”赖伐尔的代表语气非常肯定,“雷诺现在雄心勃勃,视总理之位为囊中之物,必然不愿与他人分享。要是我们鲁莽地发起挑战,必然会成为他的眼中钉,那时恐怕会给达拉第玩弄权势搞平衡的机会。”

    “所以我们应当沉住气。”

    “对。”代表向元帅解释道,“目前这样不战不和的假战必然不能长期维持,法国要么对德媾和,要么对德作战。无论那种可能都是对政府的极大考验,雷诺既无威望又无人脉,肯定应付不来。”

    贝当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桌子。代表意识到元帅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便果断告退了,贝当果然没有挽留。他客气地将这位代表送出书房门后便返回到座位上,再次打开了戴高乐呈递的备忘录。

    特别鸣谢那一页最上面赫然就是他另一位“爱徒”的名字:让·德内尔·戴泽南。

    颇有些巧合的是,月日这天,远在沙勒维尔的德内尔居然也能看到关于贝当元帅的传单。

    “从哪里弄来的?”德内尔抬起头询问着执勤的士兵。

    “从围栏外撇进来的,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尽量收集了传单,但还是有一部分被别人捡走了。”

    德内尔点点头:“你做的很不错,继续执行任务去吧。”

    “是!”

    待士兵走后,德内尔一脸严肃地审视着一摞彩页传单。第一幅画上描绘着贝当元帅指挥凡尔登战役时的形象,上面写着“昨天,一个伟大的将领!”。接着又是身着西服的贝当元帅,标题是“今天,一个伟大的外交家!”。最后一副上的贝当元帅只是个轮廓,但标题却是“明天?”

    “明天你要成为什么呢,元帅?”德内尔陷入了沉思中。

    戴高乐等人做出的努力不出所料石沉大海,但法军总还是作出了一些努力,在去年(年末),法军便新编了两个轻机械化师,再加上前年末编成的两个装甲师,法军已经具备了建立一支机械化部队的实力基础。

    不过“具备了实力基础”和“建成”之间尚有巨大的鸿沟,而法军显然并不想把这个鸿沟填上。这四个新编的师全部被分散到了各个军中,与传统的步兵和骑兵混编。

    正当德内尔认为戴高乐的斗争已经失败的时候,他突然接到这位上校的来信。信中说戴高乐再一次回到了巴黎,这次是受了雷诺部长的邀请,雷诺部长即将成为总理,并准备对其委以重任,很有可能会命他担任国防部秘书。

    德内尔对此是抱有期待的,但戴高乐在目睹了雷诺参选时的惨象后便对这次任命充满了疑虑。

    议会里一片嘘声,议长赫里欧先生不得不尽全力维持秩序,最终结果是雷诺仅以一票优势艰难当选,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就连议长本人都感到惊讶。

    “我本觉得他选不上的。”赫里欧在私下里对戴高乐这样说。

    新就任的雷诺总理手中的讲稿还是戴高乐为他写成的,他的就职演讲倒没有引起太多的嘘声,这倒让戴高乐稍微好受一些,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心情也如德内尔一般坏到了极点。

    因为他随同总理工作的几天里不断看到社会各界人士组成各自的代表团,前来劝说总理尽快与德国停战:工厂需要工人,农田需要农民,各行各业都需要劳动力,而这些劳动力现在正在军营里消磨时光……() ()

    “必须终结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了!”

    问题是这场战争是法国人想终结就能终结的吗?!

    当鸵鸟就能避免麻烦的话,戴高乐还在这里忙活什么?!

    雷诺虽然坚持将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但他挑选的内阁成员却不足以承担领导战争的重大责任。雷诺的上台所受反对颇多,所以他选择放弃一些关键的政府职务以安抚众人,比如将国防部长一职留给了他推翻的前总理达拉第。

    除了此起彼伏的和平请愿以外,戴高乐也看到了前些日子德内尔收缴的那些宣传单。而戴高乐身处巴黎,能比德内尔获得更多的信息,因此他确信贝当元帅已经组建了一个正密谋推翻雷诺政府的反对团体。

    嗯,反正戴高乐一开始就没对雷诺抱有太大希望,只是盼望着他能给自己一个大显身手整顿军队的良机,但就连这点雷诺都没有做到。

    起初雷诺打算安排戴高乐到战争委员会担任秘书,负责在战争期间沟通内阁和海陆空三军,这确实是一个要职,几乎是戴高乐以上校军衔所能担任的最高职务。

    但这个安排很快被否决了,否决他的人正是国防部长达拉第。达拉第当时正在圣多明各路的办公室办公,听到雷诺的秘书向他传达欲安排戴高乐做战争委员会秘书之后,立刻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戴高乐到这里来,那我就离开这个办公室,跑到楼下和雷诺先生打电话,让戴高乐来代替我。”

    于是……就黄了呗。

    法兰西的政坛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它能让每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变得谨小慎微。

    戴高乐就这样失落地返回了前线,不过在他返回前线之前,总司令甘末林在司令部里召见了他。

    甘末林的司令部位于万森的一个修道院里,风景很是秀丽。戴高乐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此处的军官们毫无备战意识,依旧执行着和平时期的时间表:有人在钓鱼,有人在散步,还有人在跳舞。

    当然,毕竟战争还没有真正爆发,戴高乐不能要求军官们一刻也不休息,毕竟他自己都常常需要散步来放松精神。

    和甘末林将军闲聊了几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就又上来了。

    因为这位法军总司令很神奇地将法军最高司令部切成了三部,一部在此处由他率领,一部由北线的乔治将军率领(远在弗尔代-苏-茹雅),另一部则由参谋长杜芒克将军率领(在蒙特利)。而且乔治将军还和他在战略上存在重大的分歧。

    这样的布置如何能应对高烈度的现代战争!

    甘末林将军倒显得相当好整以暇,他不急不慢地驳斥了戴高乐礼貌的质疑,并在一张地图前将德国可能的进攻方向和他的应对一一阐述。在戴高乐看来,他的规划倒是颇下了一番功夫,而且对国家和军队自信满满。

    戴高乐别无他法,也只能选择相信,否则他还能怎么办?掏出手枪天诛国贼吗?

    毕竟法国和波兰并不一样,法国有精锐的陆军、完备的防线和可靠的盟友,即使没有一支强大的机械化部队,阻挡住德军的进攻还是可行的,数百万像德内尔那样顽强勇猛的法军将士一定能为法国陆军战略的调整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只是牺牲会大“一点”罢了。

    戴高乐被任命为第四后备装甲师的师长,这个师将在今年五月中旬组建完成,让一个上校担任少将才能担任的职务,也算是法军高层对其毅力和爱国热情的肯定了。

    月时,德国发起了入侵挪威和丹麦的威瑟堡行动,丹麦在德国兵锋前秒躺,挪威却因地形复杂和国王的坚持而仍在抵抗。尽管雷诺总理跟陆军总司令甘末林和海军司令达尔朗磨破了嘴皮子,但两人还是“岿然不动”,就是不同意大量出兵援助挪威。

    达尔朗的意见倒是比较合理:英国舰队的力量相对于德国海军来说是大大富余的,法国舰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有可能让蠢蠢欲动的意大利产生些不妙的想法。

    雷诺勉强认可了这一看法,但甘末林的借口让他几乎暴跳如雷,因为甘末林似乎懒得玩新花样,还是用先前坐视德国进军莱茵兰、吞并奥地利和发动苏台德危机时一样的借口:“法军尚未准备好远征。”

    总理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他质问甘末林道:“为什么战争爆发后这么久还没有准备好。”

    “因为国内的备战情况依旧不好,捍卫本土才是至关重要的。”

    雷诺本已下定决心将这个“铁废物”撤职,但他却突然离奇地病了,甘末林就此逃过一劫。

    于是继波兰、丹麦之后,挪威也倒在了希特勒的攻势下,为数不多的法国远征军在挪威被打了个稀里哗啦,英国皇家海军也被德国的陆基飞机折腾的够呛,只好灰溜溜地跑路。德国战争机器的命脉——纳尔维克的铁矿——就此彻底归于第三帝国的控制。

    那么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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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正:上节中提到“刚从西班牙回到法国的贝当元帅”,修改为“尚未从西班牙返回法国的贝当元帅”。作者计算错了时间,此时贝当仍在担任法国驻西班牙大使,直到年月日。

    戴泽南所收缴的传单在历史上真实存在,但到底是谁散发的尚无定论,不过不太可能是亲德极右翼分子散发的,因为当时贝当仍被视为共和国的坚定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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