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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我们收到的消息,昨天凌晨德国人就向卢森堡、比利时的列日要塞、荷兰的乌得勒支、鹿特丹、海牙以及阿姆斯特丹城郊空降了大量伞兵。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并没有得到荷兰军队的接应,荷军的预备队全部被拦在了半路上,而在荷德边境上的主力部队几乎瞬间就被德军击穿。”

    令德内尔意外的是,麦克维勒好像并不觉得开战两天就倒下一个盟友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他摘下军帽放到桌子上,用指挥棒在荷比边境画了一个圈:“不过这并没有出乎甘末林将军的预料,据说我们进入荷兰本就是为了应付差事。英国人为了防止德国征用荷兰机场轰炸本土,强烈要求我们援助荷兰,因此甘末林将军才下令让作为总预备队的第七军团前往布雷达。”

    “现在荷兰完蛋了,我们就可以专心致志防御比利时和法国本土。从大西洋到那慕尔,我们共有个师防守不到公里的战线,德国佬想突破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样的防御密度基本上达到了上次大战的水平,如果一切都按甘末林将军设想的发展,那么盟军只需要在战壕里蹲个四五年,等德国佬农业崩溃饿死,或者挨不住饿去打俄国,这场战争就算赢了。

    不过德内尔可不这么想。

    “阿登地区和色当的情况呢,上校?”德内尔出言问道。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麦克维勒笑了,“阿登地区有第九军团和第二军团一部共同防御,还另外加强了数个重火力要塞步兵团,你大可以放心。”

    从纸面上看,法军兵力并不占下风,但如果进攻他们的是大量的机械化部队,他们还能坚若磐石,屹立不动吗?

    见德内尔不说话了,麦克维勒开始介绍当下的任务:“我们暂时在这里驻扎,德国佬解决掉荷兰人后肯定会转向我们,到时候我们就作为预备队,按照师部的命令补充到前线。”

    任务就是这么简单,会议结束后,麦克维勒上校终于有时间吐槽德内尔的形象了:“去村里找地方洗个澡吧,戴泽南,你现在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土拨鼠。”

    “是,上校。”德内尔一本正经地敬礼应下,他当然知道被战友从土里刨出来一直没仔细清理过的自己是何等邋遢狼狈、臭不可闻,以至于有军官竟嘲讽他像个乞丐——那正是营的营长马布里·贡比涅中校。

    “有什么可笑的!”

    博特阿上尉终于压抑不住愤怒,犯上直斥面前嘲讽他的营长的军官——第营营长马布里·贡比涅中校,那个自德内尔上任以来便嫉妒其声望的草包。

    第营昨日的拙劣表现与营对比鲜明,贡比涅的部下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他个人当然难辞其咎——他不仅应为昨天指挥失措感到愧疚,还应为长期以来营的散漫和松懈负责。

    战事紧张,出于维持军心和避免混乱的考虑,团长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又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嘲讽战功最为卓著的戴泽南少校!

    惊怒交加的贡比涅中校一下涨红了脸,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上尉居然敢呵斥一个中校!

    “要造反啊!”

    面对盛怒的贡比涅,博特阿上尉一步也不退让:“如果法国的军官都是你这副样子——无能胆怯还嫉贤妒能,嘲讽有功之臣为乞丐,那么我们就该造反!把你挂上路灯!”

    “你他妈——”

    暴怒之下贡比涅中校就要掏枪,立刻被他身边的副手和团参谋长拦住了,团部一片鸡飞狗跳。团长麦克维勒上校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搞得发蒙,居然忘了第一时间弹压。

    于是平日里相当敬重德内尔的韦伯团副只好出面恳求:“还请您约束一下您的部下吧,戴泽南少校!”

    德内尔自己也有点发蒙,他知道博特阿上尉因为今天上级的胡作非为积怨颇深,但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当面硬刚一个高他两级的长官。不过韦伯中校的提醒使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于是他伸手按住博特阿的肩膀——后者正像个斗鸡一样怒视着贡比涅中校:“安静,博特阿,你不应该侮辱长官。”

    “是。”尽管仍旧恼怒,但博特阿还是服从了命令。

    德内尔只一句话便让怒气勃发的部下冷静了下去,这威望着实令在场的军官们惊讶了一下。但麦克维勒上校和参谋长的威望却不足以劝导贡比涅少校息怒,他依旧大吼大叫着要让博特阿好看。

    确实,如果就这么轻轻放过博特阿,这事要传扬出去,贡比涅还怎么带兵?

    “向贡比涅中校道歉,博特阿。”德内尔又心平气和地向副手下令,而后者也强忍怒气服从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失去直属长官支持的博特阿不会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了,更何况,这位营的新营副或许正在为刚刚的一时冲动后悔呢!

    总算反应过来的麦克维勒上校看看德内尔,又看看博特阿,最后才看向贡比涅,在心里盘算了一会,还是建议德内尔做一些表面的退让,比如主动提出暂时罢免博特阿上尉的职务。但他不准备进一步处分这个有些鲁莽的年轻军官,毕竟这个年轻人是为了维护上级的威严才出面顶撞其他军官的。

    尤其是他维护的长官正是如今第团的“中流砥柱”——若不是昨天德内尔的死战牵制住了大量敌军坦克,麦克维勒本人能不能在这里主持会议还是个未知数。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德内尔说道:“戴泽南少校,他是你的部下,你准备如何处置?”

    “我本准备为他申请战功勋章,上校。”德内尔淡然回复,“这样的话就免了吧。”

    这样的处置根本称不上是“处分”!麦克维勒上校尴尬了,营的贡比涅中校更是怒气勃发:“你今天必须撤掉他的职务,戴泽南!”

    “目前我营缺乏军官,国难当头,中校先生还是与同僚相忍为国吧,毕竟博特阿上尉已经诚恳地道歉了。如果您还不能满足的话,我也可以向您道歉。”

    德内尔诚挚的语气在贡比涅眼中就是成分十足的阴阳怪气,当然在别人眼里也是一样。此时在场的军官们,包括这场冲突的始作俑者博特阿上尉才意识到:“老好人戴泽南”怕是要刚到底。() ()

    麦克维勒似乎回忆起什么,于是便决定三缄其口,作壁上观,而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的贡比涅已经暴跳如雷。还没等他破口大骂,德内尔便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我还有一个解决方法。”

    “有屁快放!”

    “你,我,在麦克维勒和其他军官的见证下,进行一场决斗。”

    “什么?!”

    要不是身后的收音机还在沙沙作响,在场的人简直怀疑自己穿越到了第一帝国时代。

    “我没在开玩笑,你侮辱了我,而我的下属却维护了我的名誉。即使我的名誉一文不值,但既然我的部下不惜前途也要挺身而出,我作为长官理应予以援护。”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简而言之,你想撤博特阿,除了在决斗场上放倒我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你军衔更高,所以手枪、佩剑或者是刺刀任你挑选,时间也由你定,这个事情就这么解决。”

    麦克维勒上校但凡还想在法军中混,就不可能坐视自己的两个营长决斗,这是二十世纪,不是他妈的十二世纪!

    “你们三个都给我滚回自己营里反省!大敌当前,还在这搞窝里斗!再有下次我把你们都降成二等兵!”

    于是这场冲突便画上了句号,回去的路上,德内尔狠狠地将自己的副手批评了一顿:“我知道你对他厌恶至极,我自己有的时候都想找机会从背后一枪崩了他,但你这么做除了打草惊蛇以外没有别的好处!”

    “抱歉,少校,我只是……”

    “现在不是考虑我的名誉的时候,博特阿。要是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营剩下的四百来号人连命都很难保住!”看着一脸羞愧之色的博特阿,德内尔叹了口气,“好了,我不批评你了,去通知部队,有愿意洗澡的就让他们跟我来。”

    “恐怕没人不愿意洗澡,不过村子里恐怕没有那么多浴桶或者淋浴吧?”

    “当然没有,我也没准备去村子里洗。”

    “您的意思是……”

    德内尔揭开脏兮兮的地图包,取出了一张比利时地图,指着地图上的某条线对博特阿说道:“告诉士兵们,现在已经五月份,河水不冷了,弗兰德斯就是这一点好。”

    “哪一点,长官?”

    “运河真多。”

    德内尔所谓的洗澡就是指两百多个高卢大汉脱得赤条条一起下河,他下令让士兵们一个小时后回营集合,随后解散了部队。官兵们大呼小叫着跳入不知名的运河,会游泳的自己去耍,不会的就在河畔边泡泡澡。

    过不多时,来泡澡的人居然越来越多,就连不少英国人也参与其中。

    比如德内尔身边的那个英国中年军人便一边搓着身上的泥,一边哼着小调:“如果你想找将军,我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在哪儿……”

    他的歌声勾起了德内尔的回忆,他两脚踩在河沙中,凝视着夜幕下乌黑的河水,聆听身旁英国人的小调、法国人的低语,以及远处德国人的零星轰炸声。泡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他离开河道,找到自己的衣服再浸洗一番,随后便拧干了衬衫、衬裤穿上,换了双新棉袜和一件干净内衣,便提着未干的军服外套回去了。

    回到营地后,他发现团副韦伯中校已经在自己的指挥部中徘徊了许久:“有什么任务吗,中校?”

    “没有,就是单纯过来看看你们,今天你们实在太辛苦了。”韦伯苦笑道,“麦克维勒上校派我过来通知你们,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将作为全团的预备队,先休息个一两天再说。”

    德内尔微微前倾身体:“感谢上校对我营的照顾。”

    韦伯中校又和德内尔说明了关于一营损失装备的补充问题,团长打算从各个营抽调一部分重装备和人员补充给营,此外他还希望德内尔能向其他营传授反坦克的经验,德内尔立刻答应下来,他问团部的文书借了台打字机,接着坐在椅子上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您怎么啥都会啊,少校?”这一幕着实让博特阿上尉惊讶了,这不是秘书、作家或者手记人偶该干的工作吗?正常人谁会去学打字?

    ————

    甘末林自述在法国战役中不留预备队的原因:

    战前盟军司令部判断,德军将第一时间进攻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和法国,而法军的作战方案仅仅涵盖了本土和比利时。

    由于荷兰直面英吉利海峡,德军可以利用当地的港口与机场对英国本土进行海军破袭和战略轰炸,因此英国方面强烈要求法军将荷兰纳入作战计划。法军对此热情极低,但出于政治原因不得不援助荷兰。

    甘末林作出了如下布置:假战结束后,总预备队第七军团将担负援助荷兰的任务,其余部队仍按照D计划行事。第七军团将在布雷达地区与德军交战,抵达布雷达后不再向北部推进。等德军攻占荷兰首都,该军团便立即从荷兰撤回比利时,继续充当全军的总预备队。

    总之,就是做出一副“我试图援助荷兰,但是没来得及”的样子给英国人看。

    不过甘末林没有预料到的是,德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阿登地区。当德军纵横于法国北部的时候,法国统帅部手上居然没有任何一支机动部队堵缺口,或者袭击德军暴露的侧翼。此时总预备队已经压上了前线,而驻扎马奇诺防线的要塞部队完全没有机动能力(装备了大量火炮,但极度缺乏交通工具)。

    …………

    英国人唱的小调是一战战壕“名曲”《挂在铁丝网上》,“如果你找将军,我知道他在哪里,他正往军服上别勋章;如果你找上校,我知道他在哪里,他正享受温暖的浴缸;如果你找军士,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已经把连里的酒喝光;如果你找列兵,我知道他在哪里,他正挂在铁丝网上。”

    歌词多变,随性填写,但无论如何,列兵都会被挂在铁丝网上。

    “Ifyouwanttofindthegeneral,Iknowwherehe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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