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内尔好说歹说,才靠着自己的面子半哄半强迫地带着士兵们上了前线。说来可笑,他直属的团士兵各个无精打采,倒是老部队团的官兵,一听是德内尔指挥战斗,都很痛快地按照韦伯中校的命令集合。

    “仗打个三四年,我很难活下来。反正都活不下来,早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被贡比涅那种铁废物瞎指挥派去送死,还不如跟戴泽南中校打仗,至少死得值!”

    这话都说出口了,看来营真是被贡比涅中校祸害惨了。

    不过士兵们虽然有杀身成仁的决心,但实际情况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因为他们需要填补的防线根本就没有德国佬在进攻。莫说是德国佬了,就是内线调动的法军自己,都费了老大的劲才赶去奥米耶。

    这次真要感谢英国人,英国军队打开了拦海坝的阀门,让敦刻尔克南部地区彻底成了水乡泽国。

    奥米耶就是这样一个典型。

    “这特么……”

    “完全没办法构筑阵地,整个奥米耶只有两条公路还能走人,其他地方早就是一滩大泥潭了。”

    “我看到了。”

    其实不需要前出侦察的艾维尔斯报告,德内尔自己也能看到前面是个什么壮观的场面。这根本就不是战场泥泞,而是干脆到了洪水泛滥的程度!

    “这比起凡尔登怎么样?”艾维尔斯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甚至还跟德内尔开起了玩笑。

    “比凡尔登强多了,凡尔登的地烂归烂,但至少不会淹死人。”德内尔回头观察了一下队伍,“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直接在公路上休息?”

    “不行撤回贝尔格吧,德国佬怎么可能从这鬼地方进攻?”艾维尔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只要把路一挖,德国佬坦克根本过不来,步兵敢上也是被突突的下场。”

    “坦克过不来?”

    经验丰富的艾维尔斯点点头:“路基过不多久就泡软了,勉强走得了人和马,坦克压过来保管塌陷。”

    听到这话,德内尔便叫士兵们原地休息,然后自己戴上警卫班和前头侦察排一道勘测路况。

    却说艾维尔斯带的这个侦察排并不是他之前负责指挥的那个反坦克炮排,而是德内尔从团团部连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好手。

    侦察排中甚至还有营在团剩下的唯二人手——在荷兰被德内尔派去团部的传令兵韦德,以及跟韦德一块到团部介绍战况的军士长米夏。

    考虑到德内尔自己和警卫班里的菲德尔,第团营所有尚能战斗的官兵居然一下子全部到齐了。

    “前面地势低,水尤其深,公路真撑不了多久。”艾维尔斯伸出右手食指,为德内尔指示前方的路况。后者点点头,又向前走了一百多米,鞋子几乎没在水里,。他已经明显感到部分路段的沉降,要是数吨重的坦克压过来,绝对会将公路压塌。

    须知这条公路本就不是妥善修缮的主干道,只是奥米耶当地为方便村民出行而稍微平整的乡道罢了。地基没怎么打,路面也不厚实,平时下雨还能应付,这种海水淹没了整个路基的“灾害”已经完全超出了这条乡道的承受能力。

    德内尔盘算了几秒,随后有了决断:“艾维尔斯带侦察排沿这条路向南走,侦查一公里随后折返。我们大部队则从刚刚的十字路口向东,尽快与英军汇合,你们侦查完了就来找我们。”

    “一公里是不是有点短?”

    “不短了。”德内尔回答道,“再往外说不定就是德国人,这地形,遇着德国人怎么跑?我手上拢共不到两个营的兵力,先送掉一个最好的排?”

    “明白了,中校。”艾维尔斯点点头,直接带着部队离开了。德内尔看着他们走了一会,才回头命令正休息的士兵们从勉强称得上干燥的地面上起身,集合向东进发。

    “提高警惕,打起精神来!”德内尔对士兵们喊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庆幸,这样泥泞的路面会让德国人寸步难行,但是我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直到十二师主力撤到敦刻尔克!现在德国佬没法进攻,他们也走得慢了!再耗上两天,地面会不会还是这个鸟样,谁能打包票?!”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毕竟今天已经不太可能跟德军打仗了,所以士兵难免散漫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也就是月日上午十点,德内尔的“团”在一片泽国之中,遭遇了英国第一军第师旅的东兰开夏营。见到友军本该是一件令人畅怀的好事,尤其是东兰开夏营兵强马壮、士气充沛。

    但德内尔和他的部下们却高兴不起来,不仅是因为本该上船走人的他们要来这里战斗就是拜英国人所赐,还因为这群英国人占领了本该由他们控制的阵地。

    奥米耶只是几个建筑构成的小村落罢了,拢共就没几个可以进驻的房子和高处,在一片泽国之中就更显珍贵了。现在可倒好,房前屋后全是英国佬的布伦迪钢盔在晃荡!

    “嘿!我们的法国盟友来了!(英语)”看到德内尔带队出现在公路上,东兰开夏营的英军纷纷吹口哨以示欢迎。见友军如此热情,法军上下有火也没处发。于是德内尔便主动出马,和英国营的指挥官劳伦斯·克里夫特中校交涉。() ()

    两人互相敬礼后,德内尔首先开口:“我是第团团长让·德内尔·戴泽南中校,恕我冒昧,贵部似乎搞错了驻地。”

    “是的,戴泽南中校,但是很抱歉,我营应当防御的地段现在已经完全在水下了。”劳伦斯摘下皮手套,从他的“法国军服”胸兜里掏出了一纸命令,“我已经请示过师长威廉·霍尔姆斯少将,他批准我们这么做。”

    “那么威廉少将有提到我们法国军队该怎么办吗?”

    “很遗憾,没有。”

    “呵,没有。”德内尔冷笑了一声,“他可真是个‘出色’的英国人。”

    过意不去的劳伦斯中校最终还是为德内尔的“团”腾出了三处农舍。从面积和位置上来看,倒也称得上公平,德内尔这才满意地让士兵进驻休息。

    尽管今天这仗基本上打不起来了,但德内尔还是开始了匆忙的备战工作。“宁可白费功夫,不能措手不及”,这是他一以贯之的信条。玛丽少校对德内尔的习惯已经称得上熟悉,于是他立刻张罗通讯兵调试团通往第师师部和第师炮兵团的电话。韦伯也在德内尔的命令下安排放哨值班。有两个优秀的副手协助,他的担子就轻松多了。

    此后德内尔主动找到了劳伦斯中校,希望与之建立联合指挥所,顺便规划明日的战术,劳伦斯欣然同意。双方便以英语厘清了各自的职责和战斗中配合的方式。

    第团现在除了反坦克手榴弹以外,没有任何反坦克武器了,而英军还有四门两磅炮可用,所以德内尔的团现在成了“盾”,而英军则成了“矛”。

    “等水退去,我会带领部队前压,在烂泥潭里构筑阵地,为贵军炮手争取米的安全距离,使两磅炮的威力得以充分发挥。”德内尔说着,拾起英国人桌子上的铅笔,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就在这个位置,公路两侧都进行防守,右侧先开火,吸引德国坦克转向一边,便于你们打击侧面。(英语)”

    “用什么?(英语)”

    “我们带了很多反坦克手榴弹和炸药包。(英语)”

    “……”

    “为了让我们的反坦克武器能起到效果,我有一个要求。(英语)”

    “请讲。(英语)”

    “你们全部要做好伪装,以我们开火为令——我们不开火,你们不能打。(英语)”

    劳伦斯思考了一会,又和其他英军军官商量了几句,最终还是同意了法国盟友的要求。

    和英国人讨论完之后,德内尔便回到自己的临时指挥所,召集所有军官,面色沉重地说出了明天的布置。

    “如果大水退去,明天将会是一场决死战!”

    “为什么?!”

    费乐坦和第团的两个代连长非常不解,但韦伯、玛丽和艾维尔斯却深以为然地点头。

    “除了我们面前的这条水泥路,方圆数公里之内别的路都快塌了,你是德国军官,你走哪条路?就算不全走这条路,还是要以这条路为主攻方向吧?”

    “是这样。”“对。”

    “水退去,就会有苦战。”德内尔环视着汇集在桌子旁的军官们,“回去传达给每一个战士,告诉他们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不要被今天的轻松冲昏了头脑!”

    第二天的情况也不出所料,恶劣到了无须德内尔再做嘱咐的程度。

    月日,天已大晴,从早晨七点钟开始,德国佬轰炸敦刻尔克的轰炸机和护航的战斗机,就一波接着一波地飞过正在构筑工事的团和团士兵的头顶,德军还首次动用大量炮兵炮击敦刻尔克的海滩和港口。

    从法国士兵们睁眼开始,敦刻尔克那边传来的爆炸声就没有断过,这让所有人都不再放松,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构筑工事。

    到上午八点的时候,第团放哨的士兵通过信号旗发来消息:大量德军坦克出现,数量三十以上。

    “三十以上……”

    双方实力实在是过于悬殊了。

    ————

    历史上的第团营一直在敦刻尔克外围坚守,并没有得到任何撤离的机会。

    本章中出现的英军部队番号属实,但指挥官为杜撰,战斗位置由于历史地图不精确,可能出现数公里的偏差。

    历史上的月日确实天气不好,且英军开闸放水淹没低地,使德军进攻受阻。但月日盟军撤退和防御的顺利也有德军调整进攻方针的因素。历史上的德军由于对海军撤离部队缺乏足够的认识,认为完成敦刻尔克包围圈后,包围圈内的盟军已是囊中之物,因此命令装甲部队停止前进,跟在后面的步兵部队负责围攻,直到月日才调整战术,不过仍以步兵为主。

    德军除第九装甲师外的所有装甲部队均向南集结,准备彻底击败法国,迫使其退出战争。

    …………

    下一节将讲述德内尔在法国战役期间经历的最后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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