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颠簸的路途中,阿隆教授饶有兴致地聆听格拉谢尔讲述“戴泽南少校”如何令一盘散沙一样的团营握成一个铁拳,又如何在该营全军覆没后,拉起一支精干的游击队同德国侵略者周旋,最后组织七拼八凑的团残部重创德军一个装甲营的光荣事迹。

    “你从谁那里听来的?”回过神的德内尔忍不住打断了格拉谢尔的讲述。

    “我们分开之后的是,玛丽少校告诉我的。”格拉谢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在被德内尔解救之后不久,就与其他几个士兵划船去了英国,根本没有经历后面的战斗。

    “看来他进行了不少‘艺术’的加工。”德内尔轻笑了一声,回头对阿隆教授解释道,“我们的确重创了德军的一个装甲营,但主要的战绩都是英国人取得的,因为我军没有装备反坦克炮。”

    阿隆点点头:“那么你们最后战绩如何?”

    “毁伤敌坦克辆,其中英国人干掉了辆。”

    “用门两磅炮和门六磅炮做到的,真是杀疯了。”格拉谢尔由衷地感慨着,“英国的陆军部为此一口气发了一枚维多利亚和六枚乔治。”

    这就是德内尔那枚乔治勋章的来源了,据“内部消息”,英国方面曾一度认真讨论是否应当破例授予德内尔维多利亚勋章,这或许将使德内尔成为英国历史上第一个被授予维多利亚勋章的外国人。

    为了鼓励法国继续抵抗,丘吉尔所在的保守党曾力促下院批准此事,以展现英方对于“英法合并”提案的诚意。但是法国在六月中旬就投降了,为自由法国服役的德内尔又屡次令英方难堪,保守党也就失去了为他争取殊荣的动力,所以最后德内尔“只”获得了一枚乔治勋章。

    “那些都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更在意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德内尔拍了一下格拉谢尔的座椅,“下午我们就能到开罗,现在就把那些瞒着我的情报都讲一讲,免得我还得去问戴高乐将军。”

    “好的上校,其实就两件事,一是叙黎战役如期展开,二是战役算不上特别顺利,维希军队抵抗比较顽强——特别是打英国人的时候。”

    于是德内尔做出了猜测:“所以英国人犹豫了?”

    “很有可能,戴高乐将军所说的坏消息,可能就是英国人不准备打下去了。”

    毕竟在战役发动之前,英国人从上到下就都缺乏决心:尼罗河司令部始终犹豫是否要四个陆军师和一支海军舰队用于对付次要战场的敌人;而最终被派去叙利亚前线的澳大利亚师和英缅师也对同维希军队战斗缺乏热情。

    起初遭遇挫折的时候,英国人又咬牙向叙利亚增派了一万人,使得在叙利亚前线的盟军总兵力达到四万。如果这样仍然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话,英国人怨恨夸下海口的戴高乐,并且打算撤军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确实不妙,如果英国人撤军的话,以我们的实力,单独拿下叙利亚和黎巴嫩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德内尔低声嘀咕着。

    阿隆不太了解自由法国的军事实力,因此产生了疑问:“可是我听说,我们总共有万斗志昂扬、战力卓越的军人,而叙利亚和黎巴嫩的维希军队只有不到三万啊?我们自己不能对付他们吗?”

    现实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德内尔简单为阿隆算了笔账:“第一,我们有七万军队,不过在非洲的只有五万。第二,维希方面的三万人是纯陆军,而我们五万部队则包括海军、空军和地方民兵,实际能拉出去和德国人作战的陆军只有两个残缺不全的师、两个独立旅和四个独立团,总兵力也就三万多。我住院前,我们在非洲能调动的野战兵力大概只有将近三万三千人。”

    “喀麦隆第二团一周前已经组建起来了,上校,所以这个数字增加到了三万五千多,准确地说,是三万五千五百多人。”格拉谢尔在一旁插嘴道。

    “好的,那就三万五千多人。但是我们在乍得留了一个团,英国留了一个团,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也留了接近一个团,还有一个师和两个旅在利比亚同英军并肩作战,现在顶在叙利亚前线的,只有勒让德约姆少将指挥的残缺不全的‘第一师’,总兵力也就六千出头。”

    敌我实力对比是三万对六千(虽然德内尔和戴高乐都不愿称执行维希政府命令的法国军队为敌人),一旦英军撤军,自由法国第一师的官兵恐怕就只剩用爱感化维希军队一条路可走了。

    从亚历山大港出发走了两个小时,烈日就烤得汽车发烫,令所有人都生出一种窒息感。于是三人果断令司机在尼罗河畔的一个小镇中停车,然后四人一块去当地的一个小饭馆中避暑。() ()

    “要是能来杯冰镇啤酒就好了。”阿隆感慨道。

    “一家埃及人开的饭馆,怎么可能卖酒?”德内尔吐槽了一下阿隆,随后起身用英语招呼了一下老板,“这里又什么消暑的饮料吗?”

    “什么?(阿拉伯语)”老板完全不能理解德内尔的话。然而德内尔却在其他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吐出了三个简单的阿拉伯语单词:“饮料,凉的,谢谢。(阿拉伯语)”

    “虽然不是斋月,但是我们这里总是有杰拉卜和卡马蒂恩的,您要多少?(阿拉伯语)”

    “杰拉卜,先生。(阿拉伯语)”德内尔又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您什么时候又去学了阿拉伯语?”格拉谢尔问出了其他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乍得行进团中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母语是阿拉伯语。”德内尔解释道,“作为指挥官,我应该了解部下的语言和生活习惯,如果他们想念杰拉卜的味道,那么我就该想方设法弄一些来。”

    格拉谢尔心服口服地摊开手,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阿隆甚至司机都看出了他想表达的想法:什么叫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过不多久,埃及老板就为四个法国军人(阿隆教授仍是空军士官)递上了三杯被称为杰拉卜的阿拉伯传统奶饮料,只有德内尔仍然喝水:“我根本尝不出味道,花钱买饮料根本毫无意义。”

    四人喝了些东西之后,暑意便消了不少,总算有了吃饭的胃口。于是他们便在饭馆里简单吃过自己携带的食物,又靠墙睡了一小觉,直到将近下午三点才继续出发。这倒不是他们过于懒散,而是夏季的埃及属实不适合在正午出行。

    不到万不得已,就连军队都不会在正午交战,否则因脱水、中暑产生的战斗减员很有可能会超过战斗伤亡——热射症也是会死人的。

    更何况中午沙漠的强光还会对士兵的视力造成损害,前线作战部队已经向后方递交了多份报告,称部分士兵在正午期间执行过瞭望侦查任务后患上了干眼症,极个别战士在整个白天都泪眼汪汪的。

    在德内尔住院前,就有两名士兵因为严重的干眼症而不得不转到二线,他们的病情严重到了注视准星都会眼睛发涩,这还怎么打仗?

    一行人在下午四点二十分抵达了自由法国的埃及司令部,还没进入庭院,德内尔就感受到了弥漫在此中的沉重气氛。

    为了解情况,德内尔拦下了一个正从司令部中走出的熟人——参谋热尔瓦·拉布朗热少校,他已经在帝国防务委员会例行会议上见过这位才能出众的少校多次了:“您好,拉布朗热少校!”

    “您好,戴泽南上校!”拉布朗热看向德内尔的眼神有惊讶转向热切,甚至都顾不上寒暄,“您看起来好多了,我们现在正需要您呢!”

    “我已经可以继续指挥战斗了。”德内尔不由分说,直接摁住了身旁的阿隆和格拉谢尔,“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英国人不准备打下去了?”

    拉布朗热无奈地挥手:“比那还糟糕,是我们打不下去了,第一师师指挥部在今天上午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难怪拉布朗热那么盼着自己身体大好!

    “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勒让德约姆少将今天上午带着热南上校和玛丽少校到前线视察,结果遭到了敌人炮火覆盖。他们本来都躲进掩体了,结果一发毫米榴弹就正好砸在掩体顶上!”

    “…………”

    “热南上校当场阵亡,勒让德约姆少将和玛丽少校重伤,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活下来,整个第一师现在都瘫痪了。更糟糕的是,勒让德约姆将军一直采取激进的攻势,前线部队本就疲惫到极点,士气也很低,现在除了塞内加尔第二团之外,其他各部队居然都有不稳的态势。”

    “现在谁是指挥官?”德内尔问道。

    “庞杜勒中校,出身印度支那殖民地,贾德鲁将军对他知根知底——他的威望和能力都指挥不了一个师。”

    “我知道了。”德内尔严肃地点点头,“去忙您的吧,拉布朗热少校,我现在要去见戴高乐将军。”

    “您请便!”

    拉布朗热少校向德内尔敬了个礼,后者一抬手便转身迈入司令部的大门。

    他甚至都忘了给门口举枪敬礼的卫兵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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