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突如其来的强光令蒂贡冷汗直冒,他用完好的左手遮住眼睛,迅速后撤躲到一堆卷起来的挂毯后面,这难道是叛徒设计的一个圈套吗?!

    他听到有人说:“就他一个人,关掉手电筒吧。”

    接着强光消失了。

    “你是来取预定的那份波斯挂毯的吗?”

    听到了正确的暗号,蒂贡总算松了口气,回答道:“是的,这次你们可别给我搞错了!”

    他听到对面的两个人也松了口气,就揉着眼睛离开了挂毯堆后面。

    “你就是那个邮差?”

    “对,我就是。”

    蒂贡打量着面前的两个毯子厂工人,一个稍壮一些,身材中等,另一个身材高大,却骨瘦如柴,与情报中所说的完全一致。他想起马蒂尔德的话,两人是绝对可靠的同志,这才彻底放下戒心:“你们这手电筒也太过分了,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不好意思,这是厂里防贼用的。”身材高大的那个工人说话声音好像拉风箱,十有八九是染了肺痨,“现在物价涨得厉害,一个手电筒都快赶上我半个月的工资了,还不算电池的钱。”

    “给德国佬的那条挂毯准备好了?”

    “就在这里。”

    身材高大的工人摆头示意,另一个壮一些的工人便小心翼翼地将一捆挂毯递给了蒂贡,并嘱咐道:“运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摔,也不能暴露在过热的环境下,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怎么有股怪味?”接过挂毯的蒂贡有些不满。

    “硝化棉怎么能没有怪味,你不是退伍士兵吗?”

    “那德国人能上当吗?”

    “没事,我们早就放出广告去了,说是原来的消毒水供应中断,我们只能使用有气味的替代品,不过这种消毒水易挥发,放到炉火边烤一烤就好。”

    蒂贡立刻笑了:“‘放到炉火边烤一烤’,真够可以的。”

    “这一批挂毯清洗的委托人要么是德国佬,要么是为德国佬服务的旅店,所以我们往上面浇了一些从化工厂偷出来的甲基丁醇,辣辣这群德国佬的眼睛。至于这个……”壮实的工人指了指夹在蒂贡腋下的挂毯,露出了残忍的微笑,“上面所有破损的白色图样,都是我们用硝化棉小心翼翼填充起来的,是那位‘盖世太保’专供!”

    “目标从来不亲自清理挂毯,这样不会误炸佣人吗?”

    “不会。”高大的工人回答,“硝化棉纺不成线,用量太少没法爆炸,只能引燃这张地毯。我们的目标是烧掉秘密警察大楼,而不是炸死人,当然能烧死几个德国佬更好。”

    “行,那我就回去了。”

    “不握个手?”

    蒂贡无可奈何地转身,向两人展示了自己残废的右臂:“我现在没手可用了。”

    告别了两名地毯工人,蒂贡小心翼翼地夹着“爆炸毯”回到住所,反复思量之下,干脆抱着毯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千万不能不小心把房东维克多斯的房间点了。

    他就这样等到天亮,并赶在大叔起床遛弯前将毯子死死绑在车把前,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蹬起三轮车向秘密警察大楼(原来的宪兵司令部)赶去。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德国警察已经开始上班了。

    蒂贡在一群灰绿色衣服的德国警察之中,还看到了一个国防军军官,跟随他的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

    那个美妇人一直盯着蒂贡看,令他浑身发毛,这个向侵略者投怀送抱的娼妇莫非认出了自己?!

    天可怜见,蒂贡可不认识她!

    正犹豫着,他看到那妇人同国防军军官低声说了句话,后者便做出了“请自便”的手势,于是她便直冲自己而来。

    蒂贡咽了口唾沫以滋润发干的喉咙:“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女士?”

    那妇人同样神色紧张:“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你,但是你骑的是维克多斯大叔的三轮车,大叔现在还好吗?”

    “大叔退休了,我接了他的班。”蒂贡暗自放下心来,“他现在很好,除了手头有点紧,没啥大问题。”

    “他的儿子还没回来吧?”那位夫人闻言有些担忧,“他就这么退休了,生计怎么办?”

    “我跟大叔现在搭伙过呢。”蒂贡勉强地笑了笑。

    “那就好。”那妇人总算放心了,她向蒂贡点头示意,“那我们不妨互相认识一下,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布干维尔,您呢?”() ()

    抱歉骂了您,尊敬的夫人,蒂贡在心中暗自道歉:“乔治·蒂贡。”

    “我好想听说过您的名字。”

    蒂贡的心再次提起来,该死,准是罗贝尔对这位可敬的夫人提起过自己,早知道该起个化名的!好在他急中生智,回复薇尔莉特:“很多年前我的祖父找您写过信,他也叫乔治·蒂贡。”

    薇尔莉特显然相信了这个说法,和蒂贡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科尔布少校的身边。

    “不需要我再多捞一个人吧?(德语)”科尔布少校打趣道。

    “只是退休了。(德语)”

    “那就好。(德语)”

    没错,两人今天到秘密警察大楼这里还是来捞人的。这次捞的是一个意大利人,所以懂些意大利语的薇尔莉特又派上了用场。

    这个倒霉的意大利人本是个来法国采风的艺术家,前些天因为喝太多,说了一些不可说的胡话,就让旁听的秘密警察当做异见分子抓了起来,准备好好审一审他。这事原本跟驻巴黎的国防军代表团没什么关系,但奈何这个意大利佬还有个身份尊贵的赞助人——西班牙的德米昂亲王夫妇。

    如今德国的情报机关对西班牙无比依赖,无数德国间谍正打着西班牙外交官的旗号在国外搜集情报。既然有求于人,那便不能怠慢。所以在秘密警察使出大记忆恢复术之前,赶紧把人捞回来吧!

    两人捞人的过程非常顺利,毕竟已经过了两天,这意大利佬的底子已经让秘密警察摸查得清清楚楚。他们确信此人只是喝大了,并没有什么秘密可挖。如无科尔布少校来捞人,秘密警察本打算直接把这个意大利佬送去集中营里好好反省。不过既然国防军有需要,那就带走呗,反正这种人在秘密警察眼中与臭虫别无二致。

    科尔布和薇尔莉特将受到不少惊吓的意大利佬领出了秘密警察大楼,准备直接送他去意大利大使馆。谁知他们刚迈出大门,便听到周边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抬头一看,这栋建筑的六楼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

    “哎呦,六楼烧了。”科尔布眉头紧皱,“这可不好灭火。(德语)”

    “是啊。”薇尔莉特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面无表情地回答,“真是太糟糕了。(德语)”

    夏莱特广场附近的巴黎宪兵总部(现在是德国秘密警察的驻地)在年初春化成了一束巨大的火炬,飞灰和扬尘顺风刮到了四个街区之外。贮存其中的所有秘密警察档案几乎都付之一炬,为之陪葬的还有一个正在六楼厕所里蹲马桶的德国警察。

    因为工作的关系,薇尔莉特目睹了这一盛景,并在当晚向参加“无茶摸黑茶话会”的两位女士分享了自己的见闻。陈述过情报之后,薇尔莉特不禁问道:“这是哪位英雄的手笔啊?”

    加纳利和马蒂尔德均笑而不答。

    于是薇尔莉特识趣地不再提及此事,转而同二人闲聊起了自己所听说的、弗朗哥西班牙在苏联的那个志愿兵师(蓝色师团)的状况。

    提到这个,加纳利倒回想起了有关的新闻:“我听报纸上说,西班牙人打得还不错?”

    “身处死地,不得不舍命一搏罢了。”薇尔莉特回答,“德军认为这群西班牙人已经被苏联人吓破了胆,士气非常可疑。因此正在谋求使佛朗哥增兵,或者至少将这批人轮换回国。”

    “是吗?”加纳利和马蒂尔德都打起了精神,“弗朗哥会同意吗?”

    “科尔布少校那个‘西班牙专家’认为弗朗哥会同意,不只因为这样做可以为西班牙争取到更多的德国援助,还因为如此一来能增强佛朗哥的权力:西班牙国内有很多激进的亲德分子,他们对佛朗哥的中立非常不满,既然如此,不如把这群家伙塞到前线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有德国人掏钱武装他们,佛朗哥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马蒂尔德带着嘲讽的微笑评价:“消灭敌人除外患,消耗叛党除内乱。横竖都不亏,是吗?”

    “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因为德军在莫斯科城下的挫折和美国的参战,佛朗哥现在更不急于下注。而随着这位独裁者的权柄日益稳固,盟军大概不必担心西班牙会在短期内与德国正式结盟。以上就是德国国防军内部的普遍看法。”

    “好的,我们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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