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微小而清脆的崩裂声,德内尔面前最后一段铁丝网也被剪成了两节,他和五十米外德军的最后一层屏障就此消失不见。

    钳开铁丝网的士官咽了口唾沫,轻轻将铁钳放回到自己的背囊里,然后伸手去够德内尔递过来的步枪,过于激动的他几乎是将步枪从德内尔手上夺过来的。

    递枪的德内尔则有些不安。

    他上次亲自带队夜袭德国人的阵地还是在年,这次作战多少让他产生了一种故地重游的怀旧感——不是同一个时间,不是同一个地点,但还是同一个对手,阿让今天就要再给德国人身上开几个枪眼!这种“生命的冲动”蓬勃而出之后,他便无视了其他军官的劝阻,“聊发少年狂”去了一线阵地。

    但是到了进攻即将发起的时候,冷静下来的他又确实有些后悔了:敌军防御阵地外米处确实不是一个将军应该呆的作战位置。这事要是传出去,戴高乐非得骂他个狗血喷头。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德内尔只好淡定地将上好了刺刀的勒贝尔步枪拖在身侧,低姿匍匐穿越了铁丝网的缺口,随后让开道路,引导后续部队缓慢而安静地通过这道最后的障碍。

    一个又一个受到德内尔激励的年轻士兵从铁丝网下钻出来,沉默地向德军一线的战壕蠕动着,他们身上辐射出的锐气几乎肉眼可见。

    全排抵进到距离敌战壕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时,敌人仍旧毫无反应,可谓松懈到了极点。

    走在最前面的班班长冲德内尔点了点头,随后左手手枪右手匕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战壕里。

    过不多久,一声闷哼传来,德军战壕里这才有了反应,但不等他们完成警戒,德内尔直接吹响了口中的哨子,士官们当即起身大声发号施令:“进攻!进攻!”

    四十余名士兵在德军一线阵地前腾跃而起,朝懵懂中的德国人猛扑过去。战壕里传出了红宝石手枪的枪声,那是已经放弃潜入的班长正用配枪清理战壕中的敌人。这几声枪响起到了发令的效果,很快,整个号高地外围枪声大作,似有无数法军官兵发起了反击,德军顿时乱作一团。

    德内尔吹完哨子便挺起步枪向前冲锋,进入第一条战壕后没有半分停留,立刻催促班的士兵沿战壕清理残余的德军,同时命班和班的士兵们去抢夺第二条战壕,自己则和几个警卫操纵德军遗留在第一条战壕中的机枪,准备压制敌人的反击。

    这挺德国机枪很快派上了用场,当法军士兵夺下了第二条战壕之后,位于第三条战壕,也就是德军封锁号高地的最前沿,一挺机枪已经完成了向后的部署,并开始对法军士兵喷涂火舌,德内尔当即下令警卫扫射那个机枪掩体。

    “这他妈的!卧槽!”

    扣响扳机进行点射的那一刻,临时充当机枪手的警卫员便大呼小叫起来,显然被德国MG-式机枪的极高射速所震撼。

    “好东西吧?!继续揍那群酸菜佬!”

    警卫员打了三四个短点射,突然一发照明弹升空,德内尔急忙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眼睛时,那个被压制的机枪阵地已经被炮弹炸得沙袋都飞出去两个。他抬头望向高地,发现高地上的法国军队也对包围他们的德军发起了反击。

    在法军的内外夹击下,本就兵力匮乏的德军只能撤围,留下几十具尸体和两个俘虏仓皇退去,而法军这边伤亡可能连一个班都没有,似乎坐实了德内尔此前“吃宵夜”的豪放比喻。

    但德内尔知道,这只是由于德军不愿意为截断两个营的交通付出太大的代价,毕竟在他们眼中,即使法军这两个步兵营成功汇合,也不过是跳入了另一个包围圈中,他们哪能想到法军在阵地上挖足了地道呢?

    面对身旁簇拥着的狂喜的法军官兵,德内尔毫无自满之意:“看到了吧,德国人也就这样,他们,或者说任何军队,在补给匮乏、敌情不明、准备不足的时候,都会士气低落,乃至一触即溃。赶紧撤退,咱们一点反坦克能力都没有,别磨蹭到德国佬把坦克派上来!”

    第殖民地步兵团这两个被包围的营立刻在团长亚诺·诺伍德中校的带领下,将带不走的武器装备全部破坏掉,然后通过此前构筑的密道,撤退到号高地西北两公里之外的地方。

    跳出德军包围圈之后,德内尔又不多不少要走了一个新的连队(二营的F连,连长为居易·博福斯上尉),组建了新的“戴泽南连级战斗群”,带上电台沿着山间小路向北进发,准备接应其他被包围的部队撤退。

    尽管未能跟随其他部队撤离,F连的士气依旧非常高涨,上到连长下到列兵无不跃跃欲试,期盼着跟从德内尔立下些许功劳。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部队能有这样的士气总归是好事,德内尔也就没有过于打击他们,只是不断提醒他们要谨慎行事。

    日凌晨三点,F连抵达了阿尔及尔师此前在山区勘探出的一个藏兵洞,德内尔便下令部队稍事休整,并命电报员架起电台,向后方询问被包围各部队的情况。不出他所料,没有更换营地的部队,如第猎兵营,几乎都通过密道成功突围了,而那些因防线调整而更易了阵地的部队则大多遇到了麻烦。

    目前局势最严峻的,正是位于方杜克以西山地的第步兵团,该团在盟军调整阵线后才奉命前往当前其所在的位置布防。尽管该团上下仍然贯彻了德内尔在任时的命令,但当地山地多砂石,工事难以构建,以至于德军发动进攻之后,该团也就是刚刚构筑完表面阵地而已,更别提密道了。() ()

    幸好德军在号始终紧盯着达成突破这一目标,不然几轮下去,这个团恐怕今天就得缩编成营。

    “我们的目标是第团吗,将军?”

    “没错。”德内尔看着地图,“向团发报,要求该部向我报告敌情。”

    一个小时后,德内尔收到了一条令F连电报员如丧考妣的消息:“团报告他们看到了虎式坦克。”

    …………

    “哪里有虎式坦克?根本没找到。”F连连长博斯福上尉焦虑地向德内尔报告。

    “可能他们把四号当成虎式了,毕竟黑灯瞎火的,这俩坦克长得又像,看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德内尔放下望远镜,淡定地回过头,“你急什么,没见到虎式不是更好吗?”

    “万一有虎式冲出来威胁到您的安危,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哪有那么多责任让你付。”德内尔笑了笑,“再说,咱们除了老掉牙的式反坦手雷外,什么反坦克武器也没有,德国佬有四号或者虎式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一会您千万小心。”

    “你更得小心,居易,你才是要上前线的那个。”

    博福斯上尉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倒退离开棱线处,将传令兵派去召集所有的班排长。德内尔最后观察了德军阵地一眼,也退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不一会,十几个班排长就都聚拢到了德内尔和博福斯二人面前。博福斯向这些连里的骨干通报了第团的情况以及侦查到的情报,随后便开始布置任务:“第团已经突围出来的二营和三营熟悉地形,他们将负责突破德军的防御圈,我们的任务就是拿下并守住号隘口,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德军通过隘口增援。具体的打法是,排、排分别进攻隘口两翼,排负责迂回,从隘口东北侧缓坡突击左侧高地的守军。”

    博福斯上尉看了一眼德内尔,确认了他没有提意见的想法后才继续布置:“本次任务有两个要求,一是隐蔽,在德军察觉之前靠得越近越好;而是迅速,一旦行踪暴露,必须果断对敌发起猛烈的进攻!我不管你是否遭到火力打击,不管你的班还剩多少人,只要你还能喘气,就得给我冲!用刺刀和手榴弹干死阵地上所有活着的德国佬,然后给我钉死在阵地上,除非德国佬的履带从你的身上碾过去!都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见士官们士气高昂,博福斯非常满意,他客气地问德内尔道:“请将军阁下指导。”

    “动员非常有力,务必继续保持。”德内尔无奈地看了博福斯一眼,咽下了淤积在喉咙里的批评,以相当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不满,“但是进攻过程中三个排如何配合?支援排具体有何安排?连队夺下阵地后又该如何防守?”

    博福斯立刻涨红了脸,活像只被扼住脖子的白羽鸡:“请您……指导。”

    德内尔原本没打算越级指挥,但博福斯这摊大饼式的进攻方式实在让他无力吐槽。他命令排继续进攻地势较高的隘口东侧高地,排进攻西侧高地,排负责迂回配合排进攻,火力支援排则配属排,在战斗打响后以最大速度向东侧高地倾泻弹药,务必确保全连以最快速度拿下东侧高地,随后再集中兵力火力消灭西侧高地上的残敌。

    重新布置了进攻计划后,德内尔又将连队的防御计划安排的井井有条,随后才命令班排长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修改过殖民地团的进攻计划后,他生怕第团的进攻方案也是如此“朴实”,便急忙到该团团副那里去视察,幸而该团的方案还算靠谱。

    “那就执行吧!”

    月日凌晨:,随着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七百多名法军官兵在德内尔的领导下向惊慌失措的德军发动了凶猛的进攻。

    法军军号尖锐刺耳,双方枪炮震耳欲聋,战斗才开始没多久,德军就落入了下风。他们根本没想到,已经遁走突围的法军部队竟然还敢杀个回马枪,更没有想到法军竟能如此适应夜战和近战的环境。

    即使是德军的精锐,面对这样搅成一团的阵线都会感到棘手,更何况负责包围法军的德军本就是以羸弱而闻名的“空军野战部队”。如果是在白天,这些人说不定还能跟严重缺乏重火力的法军打个旗鼓相当,但现在,他们只能绝望地看着法军的进攻目标坚定而迅速地实现。

    慌乱之中,德军的一个连队甚至在疯狂地向友军射击。趁着德军一片混乱,被包围的法军成功从西南方向突围了。

    “我说的没错吧?”看到这一幕的德内尔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转而跟地团的团副闲聊起来,“咱们正面打赢德国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夜战敲他一闷棍然后跑路还是完全能做到的嘛!”

    “我是服了您了,赶紧走吧,将军!等等,那是——他妈的!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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