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刚带着杨南义回到棺材铺。

    从外面看整个铺子像是从街道上剥离了一样,被笼罩在一片阴气中,很是阴森。

    铺子里飘着形形色色的阴差,一些忙着收魂登记,一些忙着向判官报告。

    言若早就习惯这种景象,在把铺子抵押给阴司府后,每晚她的铺子就会被征用给阴差们办公。

    反倒是身为鬼的杨南义,看见这么多阴差一度吓得不敢前进。

    “肖大人,我把杨南义带回来了。”

    言若直接来到肖昀面前,做完报告后她小声询问:“大人,杨南义是我爷爷的债主,我答应了会完成他心愿还债,可以请你通融个两日吗?”

    肖昀抬起头,望了眼言若身后局促不安的杨南义,默了半响,才淡声说道:“准。”

    “多谢大人,回头我请大人喝爷爷珍藏的酒啊!”言若笑了,忙招呼杨南义上来道谢。

    肖昀打出一道禁令,将杨南义的鬼力禁锢住,才瞟了眼言若脸上的口罩,不由皱眉:“这里也没活人,别老是遮住脸。”

    他知道言若在人前会紧张的毛病,只要面前站的活人超过一个,她就需要遮掩大半的脸才能自在。

    言若将口罩摘下:“习惯了。”

    她长得很好看,脸蛋小而精致,皮肤白皙细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

    肖昀重新低头处理文书,一手指了指楼梯:“今晚没其他任务了,去睡。”

    言若哦了声,感慨今天的肖大人真是好说话。

    她转身叮嘱杨南义不能出铺子,然后才小跑上楼。她家店面有两层,底层是铺子,上层是居住的空间。

    被留下的杨南义不知所措,这里满满的都是阴差,还有个比阴差恐怖百倍的判官大人在眼前,身为鬼的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隔天,言若睡了个饱,将近午时才下了楼。

    她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杨南义的鬼魂,看起来很孤寂似的,抱腿缩在角落。

    “杨大叔,早啊。”看着杨南义哀怨的小眼神,言若有点摸不着头脑。

    杨南义缓慢地爬起来,念叨了一句:“开门做生意的人,哪有睡到这个时候的?”

    “我这铺子午时才开始营业,而且今天要帮你找女儿,休息一日。”

    听到要找女儿了,杨南义瞬间来劲儿:“要带我去见西西了吗?快快,我家在老街区的尽头……”

    言若却是不疾不徐地在灵堂前点燃三炷香,然后在桌前摆上八卦盘,从抽屉里取出六枚铜钱,说道:“老街区早就拆了十几年了,给我你的生辰八字。”

    杨南义懵了一瞬,念了自己的出生时日,他不知道什么生辰八字。

    言若点头,默念几句后将铜钱抛向空中,随即落在八卦盘上。

    “子女宫乃空卦,你命中无子女。”

    杨南义怔怔张着嘴,连连点头:“对对,我女儿是我在河边捡来的!我天生弱精,不能让媳妇怀孕!”

    “有什么问题吗?我女儿捡来的时候才几个月大,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杨南义的老婆根本不想养不知哪儿来的孩子,所以杨西是杨南义一点点拉拔大的,好不容易长到十二岁了,杨南义却想不开自杀,死后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

    “这就有些难办了,捡来的孩子无法确定生辰八字,我不能使用阴阳卦推演。”

    杨南义急得抓头:“那就去找以前的老街坊问问,不然,咱去警局问一下,总有人知道的!”

    言若默默扫他一眼,这大叔想什么呢,让她去找人问,她宁愿去面对厉鬼。

    “走吧,我带你去找。”

    言若戴好口罩帽子,带着杨南义打车走了老远。

    看着眼前的庙宇,杨南义一阵恍惚:“城隍庙?你不是带我找女儿吗?来这干嘛?”

    “就是来找你女儿的,跟着我。”言若不再说话,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城隍庙中走,她此刻两手心都是汗,这庙的香火鼎盛,她身边都是来来往往上香的人。

    身为鬼的杨南义天生对庙宇感到畏惧,他紧紧跟着言若身后,就怕突然来个天兵神将将他收了。

    杨南义越走越觉得不对,他们身边逐渐飘起了白雾,四周变得模糊,来往的人群全都消失不见,上方的城隍庙牌匾此刻竟写着阴司衙门四个大字,让杨南义骇然不已。

    身边没了人群包围的言若,这才放松下来,她站在门前,举起肖昀给的令牌,拱手说道:“幽冥司阴差求见城隍。”

    须臾,前方朦胧的雾气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腕,五指一张将令牌摄了过去。

    “肖鬼面的调令?”

    白雾散去,前方出现了一个盘着发髻,身着一袭镶着鎏金云纹深色长袍的女子。女子略抬下颔,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

    城隍袖袍一挥,令牌就飞回言若手中,她淡声问道:“何事?”

    言若忙将杨南义的事简单叙说一遍,末了恳求道:“烦请城隍大人告知杨西此刻下落。”

    城隍没有回答,反而对言若的身份好奇起来:“你是言必先的后人?”

    “是的。”言若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这位城隍也是爷爷的债主吧?

    城隍点了点手指,眸色淡淡:“言必先曾承诺本座一件事,但他并未做到。”

    “……”言若想扶额,爷爷到底有多少债主?

    城隍手掌一翻,生死簿的投影赫然显现,她手指一挑,一行纂文随着她手指飘到半空,一弹指纂文直射言若脑门,属于杨西的资料顿时出现在言若脑海中。

    原来杨西在杨南义死后就被养母带走,离开这一城地界在其他城市生活,然后于十一年前死于车祸。

    言若微怔,没想到杨西也早就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投胎转世了。

    她刚想问城隍,对方先开了口:“杨西生前已经离开了本座掌管的地界,本座不方便插手。”

    城隍随即微笑:“不过这对幽冥司来说并不是问题。”

    言若明白了,她需要回去找自家上司帮忙。

    “回吧,待处理了此事再来寻本座。”城隍一挥袖,言若和杨南义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等回神后,她们就重新站在城隍庙前,周围来往的人潮不断,仿佛她们从未消失一样。

    言若满脸怅然,出门一趟又给自己背了个债。

    杨南义忙不迭地追问:“找到西西了吧?刚刚那城隍说的‘生前’是什么意思啊?”

    “先回铺子去。”言若压低了帽檐,低着头快步离开庙宇,离开之前她意外看见了个眼熟的人。

    昨晚闯进她铺子,叫囔着要买棺材的胖男子竟出现在这里!

    胖男子脚步匆匆,发现前面挡路的人后,不悦地囔囔:“让一让啊朋友!”

    “客人,你还需要棺材吗?”言若盯着男子面相,发现他死气更重了。

    胖男子一怔,马上想起昨晚的遭遇,顿时打了个哆嗦,凉意顿起。他也认出了前面的人就是昨晚遇见的怪老板。

    “你想干嘛?!别过来啊我告诉你,这里是城隍庙,我可不怕你!”

    现在是午后太阳正猛的时候,加上是在庙前,胖男子的气势很足,和昨晚吓得夺门而出的狼狈样完全不同。

    胖男子的叫囔让路人都望了过来,言若瞬间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压着帽子,塞了个东西到胖男子的上衣口袋,快速说道:“这符能让你少受点苦,客人你还需要棺材的话再来找我。”

    说完就跑了,胖男子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怪人啊这是……”

    胖男子从口袋里抓出言若塞进来的东西,竟是一枚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纸,他刚想丢掉,随即又想起最近的遭遇,咬了咬牙还是将符纸重新塞回口袋。

    回到棺材铺的言若瘫坐在椅子上,今天出了一趟门几乎消完她今日分的能量。

    只是身边的杨南义可不会等她休息,一声声地追问:“西西到底在哪里?”

    言若组织好语言,扶了扶额:“大叔你冷静点听我说啊,你家女儿十一年前就死了,车祸。”

    杨南义如遭雷击,他全身瘫软在地,不断喃喃:“死了……死了?我的西西怎么会死了?”

    “人总有一死,你看开点,我会帮你问问杨西的去向,至少能知道是投胎了还是在下面。”言若指了指地下,意思就是阴曹地府里。

    “她……她死的时候才24岁,还这么年轻啊……”杨南义哭了,他没有眼泪,只有两行黑色的鬼气流下。

    言若微微轻叹,她悄声上楼,将楼下空间让给杨南义独处。

    当夜,言若就向肖昀报告白天的事,然后请他帮忙查查杨西的去向。

    “你去找城隍了?”肖昀缓缓抬眼,语气平静。

    不知为什么,言若总感到肖大人有些不高兴,忙说道:“是的,城隍掌管一城地界,我想着她能帮忙查看生死簿。”

    肖昀放下手上的文书,声音淡淡:“她一介城隍只能管那一方土地,能比得上幽冥司的权利?”

    “……”言若懂了,是不爽自己越过他去找外援了。

    “城隍当然比不得肖大人您在阴司府的权利大了,是我不敢劳烦大人,早知道我昨晚就该问大人您的!”

    肖昀面色稍霁,不待言若询问他就唤出生死簿查探。

    言若见他许久不说话,隐隐有些胃疼的感觉,怎么她又有不好的预感。

    “杨西死后魂魄并未回归地府,生死簿上没有死后记录,拘魂令也捕捉不到她的灵魂。”

    果然!

    “什、什么意思啊?西西也像我一样躲起来了?”杨南义不解。

    “不是,如果像你一样躲过阴差拘魂,那都会显现在生死簿上的。杨西没有记录,那就只有几种可能……”

    言若怜悯地望了他一眼:“要么就是杨西魂飞魄散了,要么就是被人为镇压了。”

    不管是哪个,都说明杨西经历过地狱般的痛苦。

    “……西西啊!!”杨南义放声哭泣。

    “别这样啊大叔……”言若咬咬牙,承诺道:“我会帮你找到杨西的,不管是什么结果总会给你个交代!”

    杨南义哭得整个鬼影都模糊了,他哭着问:“还能找得到嘛?”

    言若点头:“你既然认识我爷爷,就该知道我言家人的本事,放心好了。”

    杨南义哭得更伤心了,“我只知道你爷爷向我借钱是为了跑路,因为他被两个女人追杀,他说自己犯了桃花……”

    言若忙解释:“别胡说啊大叔,我爷爷心里只有我奶!桃花也分运和煞……”

    “本官记得,言必先曾在阴司府躲了两月,因为外边有七朵要人命的桃花。”肖昀这时候给了她一个背刺。

    “大人你就别说了,我铺子都要被他哭没了!”言若顾不得前面的是自己上司,扯了对方袖子向后拉。

    肖昀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确实不再说话了。

    言若好说歹说才让杨南义不哭了,整得她像打完一场大战那般累。

    第二天,言若再次挂上休息的牌子,准备带杨南义去杨西生前居住的城市。

    刚踏出棺材铺她就愣住了,只见她那威严不凡的判官大人一身休闲的衬衫长裤,站在她面前。

    “……大人?”

    “杨西魂魄失踪一案已经立了卷宗,归我幽冥司查办,此次我会同你一起调查。”肖昀慢条斯理地将衬衫袖子挽起,虽然穿着普通衣服,那一身贵气仍在。

    连判官都要亲自查案了,这幽冥司简直就是个剥削组织,言若不禁为自己的未来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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