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是丹鼎。”长翎顿了顿,顾及到你的过去,“若你不想去,便算了。”

    你答非所问:“之前在工造司,有人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你把应星的劝退之言复述一遍。

    孰料一向好脾气的长翎,面上竟是显出些愠色,“他居然这样说你?真是没教养!可惜我和工造司不熟,不然高低要让他捱顿师傅的板子。”

    你先是惊讶,然后有些新奇地看了会他气呼呼的样子,才劝道:“其实没什么,我想了想,他说的也对。学会星槎只是走运,这会刚来工造便碰壁了,后头的丹药、占卜又还要难。纵然是长生种,也精力有限啊。”

    “那……”长翎走到书架前,“不如还是先跟我读些……”

    你打断他,“女儿思考一宿,决定先学些武艺为妙。纵然不拿来当吃饭的活计,也可防身持正,横竖都是不亏的。”

    “嗯…”长翎也觉得挺有道理,但看你嘴角的弧度,又察觉点言外之意,“你当真只是为防身?”

    “防身其一,其二…”你谦逊又精明地笑了下,“也是想接近下龙尊大人。虽说他八成看不上女儿,但连司命都要打盹,没准他哪天也发昏了想要来场人龙良辰呢?到便是泼天的富贵了。”

    这话只是个玩笑,只想让长翎听着开心。

    长翎是笑了,却马上嘴一撇,拿着扇子敲你的脑袋,“良辰这词也说得出来,不爱看我给的书,倒是自己看起什么怪东西来了?”

    你捂住脑袋,讷讷道:“这不是父亲您撰的稿子么?”

    长翎面上红了一瞬,随后板起脸来,把一旁的稿子全塞进柜里锁住,骂道:“谁让你偷看我的东西了?”

    *

    长老原想着你是苍城乡下人,需要长翎好好教导两三年才能拿出手。谁知这才过了一年半,你就已经大变样了。

    故而,当听说你要练武时,长老跟你想到的玩笑话不谋而合。

    先是铺垫性地把你送到一位小师傅手里,学了两月后,再由小师傅以“此子可教”为由引荐给老师傅——也就是龙尊他师傅那里。

    还顺便把龙尊的日程表、饮食爱好都做成册子发过来。

    你刚翻两页,发现竟连龙尊多久小解一次都有,登时惊恐不已地把册子封印起来。

    老师傅用来教武的场所所便是当日的案发地点——花比人高的池子后头。

    回马廊前后都无墙壁,和室内连着,方便龙尊跑外头用池子练习御水。

    这么说来,还是新来的你不懂规矩,扰了龙尊训练呢。他却毫不介意,还给你买了一堆好吃的。

    想到这里,你为自己对他的‘高傲’这一评价感到些许愧怍。

    你早在小师傅那儿试过武器,最后感觉拳脚伤骨,刀枪沉重,便选了相对轻巧的细剑。

    正跟老师傅问好,就见龙尊踏进门,华贵的外衫还未解,年纪轻轻地就被衬出高岭之花的味道。

    不过再怎么尊贵,到底还没真当上龙尊,见了师傅还是行弟子的礼,然后对新来的你颔首致敬。

    本以为像他这气质该是用剑,谁知竟是耍枪的。三米长-枪被当作柴棍似地舞,虽不是真枪,但一招一式尽是凌厉。

    一套毕了,便用脚尖往上一踢,正正回到手里。

    你感到些许压力。

    这偌大的场地,这老师傅却只有两个徒儿,一个老鹰狂奔,一个小鸡学步,真是羞杀人也。

    好在,龙尊只想着自个儿精进,没有看人笑话的兴致,练完枪就跑到廊外耍水柱去了。

    老师傅虽是教武的,但比天舶司教练都要温和得多,耐心地纠正你步伐、动作上的一些小错误。

    但重复了一个动作千百遍后,他还是说:“还不够好,再来一遍吧。”

    甩得你手臂酸软,生无可恋,浑似被一柄温柔的刀扎了个千疮百孔。

    第三日,你学了新的抵挡方式。老师傅也不客气,叫了龙尊来当攻击方。

    公平起见,他也是拿了细剑。可虽然技艺不精,但气力在那儿,一剑过来就震得你虎口发麻,捂着手臂半天没缓过劲来。

    “姿势没错,但力气太小。”龙尊道。

    “观察了三天,老夫也这么想。”老师傅道,“小姑娘,我那徒儿是个毛躁的,竟没有先让你多炼炼体能,那这活儿就由老夫来担起吧。”

    *

    你按着老师傅的安排开始锻炼。上来就是毫不留情地坡度长跑,跑得欲仙-欲死,跑到半山腰倒地,喘得如同一只快要累死的黄牛。

    眼尖的龙尊瞧见了,过来探望一眼,把你的脑袋扶起来,“你还好么?”

    “我,我……”你张张嘴,吐-出一口酸水。怕弄脏龙尊的衣服,还特地找了角度吐地上,“我大抵是要死了…烦请同我父亲说,我这辈子不后悔当他的女儿……”

    龙尊没有接下你的幽默,青眸反着冷淡的光,劝道:“若是惜命,就离开吧。”

    你也正经起来,离了他的手,擦擦嘴角道:“正是因为惜命,我才要坚持学武。”

    闻言,龙尊抬眸,等你继续说。

    你开始卖惨:“小时候,生母常打我,恨不得把我打死,我却逃不掉。到了罗浮,那前丹士长说是给我治病,却是按着我抽血喂毒,我亦逃不得。”

    “我知道了濒临死亡的感觉,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了。所以我要学武,先保护自己,再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年纪尚轻的龙尊,或许很少这样直面他人的悲惨,竟然一时无言了。

    眼里的冷淡少了些,多了点上层龙的怜悯,背朝着你,大发慈悲道:“先回去休息。”

    你有点惶恐。

    龙尊又喊:“上来。”

    你惶恐地趴到他背上。

    即使背了个你,龙尊也身轻如燕,蜻蜓点水地掠过层层石阶。

    你早有个猜测。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龙尊是年轻,但不傻,也有自己的心腹告诉他龙师的密谋。虽然不知道暴露了多少底细,但他应当知道你别有用心,无论主动还是被迫。

    老师傅看起来也对龙尊挺衷心,合着一起磋磨你,希望你知难而退。

    但相应地,如果熬过这一轮轮的磨难,展示出自己确实也有着学武的决心,那么或许他会有所宽容。

    “谢谢你,龙尊大人。”你有气无力道。

    “唤我名字即可。”

    “好的…”你给自己加油鼓劲一番,终于喊出那个名字:“丹枫…师兄。”

    *

    跨过一层层挑战后,你大抵是荣获了丹枫和老师傅的赦免,将魔鬼训练改为劳逸结合,让练武这事相对不那么痛苦了。

    “明天不用练剑,晨练完就可以休息诶。”你高兴道。

    丹枫比老师还老师,叮嘱你:“下午休息半天,晚上还是要记得温习。”

    无论亲爹后爹都没这么管过你啊。

    你敢怒不敢言,点头称是,收了剑先一步离开训练场。

    外头树下站着个黑衣服的少年郎,怀里抱着个大包裹。

    “应星?”你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看见化外民跑持明境来了。

    应星开门见山,“你做的花瓶,我替你烧了,要拿回去么?”

    “…你直接送到我家里不行么?”

    应星垂眸,“突然造访,怕冒犯了贵府。”

    你有点想深呼吸了。

    是错觉么,怎么这家伙这么的……

    “有谁找你么?”丹枫穿好外衣,从里面走出来。

    “啊,师兄。”

    你刚喊了敬称,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话,就听见应星回道:“嗯?”

    丹枫看了抢话的人一眼,问你:“朋友?”

    应星也意识到自己犯了糊涂,指尖抠了下包裹表面,起了褶皱。

    “他是……”你刚开口,就听见屋顶上传来‘喀’的一声轻响。

    丹枫也听到了,并且比你听得更清楚,当机立断地一手提一个把你们拎出去。

    你迅速回抱住他的手臂,应星却还死板地抱着包裹,引得丹枫都忍不住要皱眉啧一声。

    离了一段距离后,丹枫才把你们放下。

    一眼望去,只见屋顶两头各站一人。

    左边是你和丹枫的师傅,右边是一个陌生女人。白发束起,裙袂飘逸,右手持一柄细而长的剑。

    女子道:“在下镜流,愿以前生积蓄、后生精虑,求取龙尊一片尾鳞。”

    师傅怒道:“放肆!区区凡人,也想打龙尊贵体的主意!你便是押上一辈子、几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值不了龙尊一鳞一发!”

    “既然没有商谈的余地…”女子举剑,那一刻黄昏交替为黑夜,“那便只能冒犯诸位了。”

    剑挥下,盈月粉碎,化为道道波锋。

    师傅打下九十九片,却还有一片钻了缝隙。幸而一枪提来,将最后一轮打落了去。

    丹枫提枪挡在师傅面前,虽处于同一高度,但还是昂首俯视她,“要取我尾鳞?可以,那就抢过去,或是打得我心服口服,便双手奉上呈给你。”

    师傅握剑的手只受了小伤,却已失了斗志,“别,丹枫,你赢不过的…去找长老来……”

    丹枫却并不听进。一双青眸里是尊严受犯的怒意,以及刻在龙尊灵魂里的傲然自负。

    你有预感,他们要打一场大的了。

    应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你受伤了?”

    应星:“花瓶…好像碎了。”

    你也倒吸一口冷气,回道:“别管什么花瓶了,你先想想我们站多远观战,才能完美地不受波及?”

    应星:“这个距离就可以了。那女人收敛了实力,且那样的剑威力在于集中不在扩散。”

    屋顶上一男一女先是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几下。丹枫聚精会神地寻找她的弱点,女人却是面容淡然,似乎再尊贵的人事都不过死物。

    “也不过如此。”几回合后,女人吐-出宣判,凌空跃起,一剑横扫过来。

    丹枫举枪抵挡,手上青筋毕现。最终,手臂还是无法控制地后移一厘,就这一厘,便让落了下风的长-枪被拦腰斩断。

    剑气劈落在地,将池子分为两半。水能再聚,土石却无法再合,皮开肉绽。

    另一截长-枪落地。

    过了几秒,却像是几个世纪那般久,龙尊终于动弹了。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地缓声道:“我输了。”

    而后现出龙尾,并不用剑利落割下,而是以自己的手硬生生剥了数片尾鳞,血淋淋地呈递到女人手中。

    你大为震撼,“龙尊怎么几招就被打趴了?”

    应星一边打开包裹检查花瓶,一边冷声道:“哼,拿了把烂枪,自然要输。”

    在持明们闻声赶来前,女人走了,龙尊被师傅带回去了。

    只剩下你们两个围观者后,应星又消去方才锐评的气势,有点木讷地抱着包裹,“如果你不要的话,那我就…拿走了。”

    你有点受不了他那可怜又不自知的模样了,“我要,我要行了吧。”

    应星抱着东西来到你寄住的府邸旁,不再靠近一步。

    你伸手接时,他提醒了一句“有点重”。

    也许是锻炼有成,你抱着还算轻松。走到门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应星还站在原地看你,被你抓包后才转身离开。

    他真奇怪啊。

    你忍不住想。

    明明也就当了十天半月的同门,对他说话还算和颜悦色,他就对你这么友好了。

    难道他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吗?

    你唏嘘着,只能祝他以后在工造司的日子顺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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