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如同往常一般在镇上渡口边叫卖着桃花糕和米饼子,只是不同是,以前是两个人,今日是一个人。

    时值正午,微风徐行。恰逢今晨的一场大雨,为整个怀兰镇的夏日添了一丝清凉荷香。

    摆渡的船夫络绎不绝的回到了渡口,分享着属于他们今日的收获。

    最后一趟回程的船夫也渐渐抵达岸边。走近前来的正是刘伯,“丫头,可还有的吃啊?回来的晚了些!”

    “还有的,您稍等!”李渔笑答着,紧接着就从提篮中取出了一份盐米饼子递了过去。

    刘伯接过饼子就近在槐树荫下坐下,就着随身带的水壶啃起了饼子。

    两口吃完了第一个,刘伯环视一圈,憨厚地朝李渔问道,“丫头,你家那小丫头今日咋没见着啊?”

    李渔会心一笑答道:“估摸着昨夜没睡好,早晨就没喊她起来!”

    刘伯哦了一声,边啃着饼子又问着:“近段时间镇西头那帮浑小子没再过来欺负你们了吧?”

    不等李渔作答,他喝了一口水,正色道:“丫头,不要怕,再让我看到那帮小子,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李渔收拾东西的手放慢下来,没有直面回答,转而感谢道:“多谢刘伯和乡亲们的照顾。”

    刘伯随意的摆了摆手,于他而言,半身入土,膝下无子,亲友凋零,连一生相依的老伴也身患重病,药石维生,他没有别人那么多顾忌。

    暴雨洗过的夏日,阳光格外干净温和。罩在李渔身上,尤其温暖。

    李渔收拾完剩余的糕渣碎饼,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忽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蹭”的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野草早已悄悄爬上了他的鞋面。

    他窘迫的笑了笑,向着李渔招手。遂即近前拱手作礼,道:“阿……阿姐,那个……阿颜小妹今日没跟您一块出来吗?”

    男子看上去有些紧张急切,李渔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找她有事吗?”

    男子一时语塞,憋红了脸。见李渔就要离开,急忙道:“那天我并没有逃跑,我……我是想去找家父帮忙的,等我再回去时,刘伯说恰好他们回来的早,欺负你们的那帮人已经被赶走了……”

    那天他是害怕的,只是想到张颜要被欺负,自己却做了逃兵,他心中就说不出来的憋屈,于是到家后又立马赶了回去,打听一番后才知道那帮人已经离去。

    李渔前行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阿颜让我转告你,以后别再来找她玩了。”

    她思考一瞬,接着道:“你是私塾先生家的独子,你的父亲是秀才,你将来也是要考取功名的,前途光明。而阿颜目不识丁,况且心智未熟……吴公子还是要以前程为重,切莫要困于私情。”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李渔不怪他,其实他算是有心的,李渔也看的出来,只是李渔对张颜更加了解。张颜性情跳脱,爱憎分明。而且本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一直视他为朋友,玩伴。如今……李渔暗叹了口气。

    话刚说完,李渔就已经不见踪迹。留下男子一人呆立在原地,颓然的站着,身影被西斜的残阳拉得修长而孤寂。

    ……

    一连数日,李渔和张颜都没见着吴公子,却也没有再遇到那帮调戏她们的浑小子。

    张颜乐不可支,怡然自得的以为是上次刘伯把他们吓唬住了。但是李渔却有些惴惴不安,她能明显的感觉得到每次回家,背后像是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们。但当她回头去看时,却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张颜因此还嘲弄她,说她“胆小鬼”。李渔也就受着,她不想让张颜也陷入到自己的这种惶恐之中。只得把平日拴在院外的“大黑”给挪了窝。以此缓解心中的忐忑。

    又是一个起风夏夜,天幕宛如深邃的墨蓝色绸缎,镶嵌着璀璨繁星。明月若银盘,高悬天际,洒下柔美的清光。岸边的枣树上,夏蝉低鸣,似在吟唱古老的歌谣。大地在月光笼罩下,披上一层银纱。

    张颜走出沐室,穿着浅桃色里衣,内衬柔软,贴合着她婀娜身姿,略显轻盈。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如雪的肌肤,惹人遐想。

    一头乌发尚未完全干透,随意地垂落在她的双肩之上,几缕发丝贴在她那娇艳的脸颊,增添了几分妩媚。她双眸剪水,盈盈动人,带着些许沐浴后的迷蒙与懒散。

    张颜拢了拢衣袖,走到坐在木樨树下的李渔身旁,俯身摸了摸大黑光滑的脑袋,脆声道:“大黑,你最近都长壮实了,阿姐怕你半夜冻着,都让你住院里了,瞧给你高兴的!”

    李渔愣怔一瞬,看了一眼激动的大黑,满眼的欢喜与兴奋,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前爪也欢快的扑腾着,像是回应着张颜一般。

    ……

    ……

    身心尽凉,二人皆眠。

    ……

    月挂中天,树影摇曳于窗前。

    “汪”,一声犬吠,穿窗袭梦。

    李渔猛地从榻上坐起,侧头看向窗外,劲风拉拽着木樨树,叶片沙沙作响。

    她点亮烛火,弯手作罩,刚出内室,就见院墙外忽地矮下一人影。

    “汪,汪汪汪……”

    “啊!”

    一阵犬吠,一声惊叫,尖锐刺耳。

    “你想干嘛,滚,滚出去。”

    声音从张颜内室传来,恐惧而惊慌。

    李渔像是意识到什么,忙冲进厨房捡起灶前的烧火棍,疾步至张颜房内。正见一男子试探的靠近张颜,嘴里兴奋的喊着,“别怕,美人,你姐姐也正在享受着呢!”

    李渔不管不顾猛的一下将烧火棍砸向男子后颈,男子下意识的回头,又遭当头一棒。

    张颜趁着男子脑袋晕沉,顺势逃到了李渔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衣袖。

    男子扶着额头,眼神错愕的盯着李渔高举的烧火棍,转而又饶有兴趣打量着她,坏笑起来,“阿彪那个怂胆的狗东西,尽然放过了这么个烈性子的,今日小爷我就全收了!”,说着就如饿虎扑食般向她们扑了过来。

    李渔胡乱的挥舞着棍子,却被男子硬生生的夺了过去。

    李渔又拉着张颜准备朝院外跑,男子反而快她一步,一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强揽住张颜的腰肢,狡黠的笑着,径直往内室走去。

    狂乱的挣扎,桎梏的锁链,急切的嘶鸣。

    室内的烛火忽然炸了芯。

    一只脱缰的疯狗窜入屋内,猛地咬住男子,手臂上鲜血染红了狰狞的面庞。

    男子痛苦尖叫一声,猛的甩手,放开了李张二人。闲出的另一只手握拳砸向那疯狗的脑袋,却没能使其松口。

    李张二人见势欲逃,男子发觉,想去阻拦,却不想那疯狗的牙齿已深入骨肉,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着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男子只得捡起烧火棍,不停地抽打在那黑不溜秋的一团身上,猎猎作响。

    微弱的烛火剧烈的颤动着,像是即将燃尽前的张望。

    大黑的尾巴有意无意的轻扫着,不经意间,烛台翻倒。一刹那,烛油飞溅,火苗触碰到旁侧的锦帛帷幔,如汹涌的潮水,瞬间蔓延。

    似是天意,狂风骤起。

    火焰肆意狂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床榻,几案(1)在火中扭曲呻吟,华丽的帷幔化作燃烬的旗帜。滚滚浓烟如黑色蛟龙升腾而起,弥漫整个房间,仿佛要将这世间的美好统统无情地毁灭。

    炙热的火浪汹涌,房屋在这熊熊烈焰中,宛如一座绝望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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