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大学远离市中心,临山而建,地理位置偏僻,穿过城乡结合部,还要再走一段路,天都大学的灯火才出现在地平线上。

    直行的路上分出一条向左的小路,闪电照亮了路终点的一片山峦。

    禾嘉山谷。

    黑夜中的山体更加狰狞,山势走向仿佛一只野兽,正欲扑向不远处的天都大学,让孟夏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提速驶过岔路口,一路向前,来到天都大学门前。

    校门口有一名调查员模样的年轻人守在保安室内,见两人驱车前来,立刻指挥保安升起栅门,连连向校内摆手,示意孟夏雨立刻入校。

    孟夏雨略感诧异,回过神来立刻加速开进学校,她可不想留时间给他后悔。

    校内打斗已经被遏制住,但伤人者被一路追赶,逃窜进一座老旧的办公楼中。

    那座办公楼位于老校区的偏僻地带,那一带正计划重建,现在楼已被搬空。

    门口有一些看热闹的学生和教职工,两名伤者倒地,被周围人的雨伞围住,虽然看起来意识清晰,但裸露在外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五名调查员冒雨维护秩序,进行急救,联系外援,忙得脚不着地,但碍于经验尚浅,明显力不从心。

    孟夏雨和艾迪将车急停在附近,立刻下车,一边戴手套,一边朝大楼入口大步走去。

    一个调查员冲了过来,艾迪正要掏出联合调查的证件,却见这个略显稚嫩的调查员对孟夏雨说:

    "陈靖华总队!您可算来了。旁边这是……"他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半猜半问道,"刘文高前辈吧!"

    孟夏雨脚步一顿,泰然自若地接下了这个身份,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发问:"你连刘文高都不认识?"

    艾迪心领神会,将拿出一半的证件又放了回去。

    调查员结结巴巴地反省道:"报告,我上个月刚入职,很多人还没有接触的机会……"他十分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夏雨见他彻底失去了方寸,低笑一声解围:"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送上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省去了她很多麻烦。

    她接着向大楼内走去,问:"梁臣在哪里?"

    调查员随即向她简短地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十分钟前,伤人者在楼下攻击了最后两个伤者,然后跑入了废弃的大楼,梁臣让其他人在楼下等候,呼叫支援,看守好大门,不要让无关人员进入,随后进入了大楼,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他们不敢违反命令擅自离岗,只能寄希望于支援尽快到来。

    孟夏雨仰头看了看十八层灯火通明的大楼,问:"这座楼电源总闸在哪里?"

    "在……一楼东南角的总配电室。"

    孟夏雨:"这附近的监控找全了吗?"

    "保安室可以看,但是这座大楼里没有,因为马上要推倒了,监控已经被拆走了。"

    "今晚的案件升级为二级保密,所有监控和证据立刻全部销毁,还有这些围观群众的工作,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不知道就看培训手则。"

    调查员连连点头。

    "你有枪吗?"

    "没有,只有梁队有配枪。"

    看来绝对不能起正面冲突。

    孟夏雨拉开大门,下了最后一句命令:"联系总部,那边暂时不要来人了。"

    说完,她和艾迪一起走进了门内,砰的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大楼内十分安静,孟夏雨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真正的陈靖华和刘文高随时会到,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她当即做了任务分配,自己先一步上楼寻找伤人者,艾迪去关电源总闸,然后上楼。

    艾迪连连摇头:"不行啊,关灯之后你还能看清,我就是睁眼瞎了,万一撞上谁怎么办啊。"

    孟夏雨只得和他一起行动,去一楼的总配电室关闭大楼的电源。

    大楼的所有电灯同时灭灯,一楼走廊尽头的电梯整齐地从顶层18楼同步下降至1楼,然后叮的一声缓缓打开电梯门,才灭掉显示灯。

    孟夏雨的夜视能力远超常人,她带着艾迪在楼梯间逐层而上,在每一层仔细倾听,终于在13层的楼梯间外,听到了楼层中传来的诡异响动。

    咔咔,嚓,咔。

    这股声音沉闷黏腻,令孟夏雨毛骨悚然,她正思考到底是什么声音时,艾迪在她耳边轻轻道:

    "这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嚇呃呃呃,咳,嚇。

    一阵低频的声音持续传来,好像垂死之人被扼住了咽喉发出的呻吟。

    艾迪再次道:"这是窒息的声音。"

    孟夏雨推开楼梯间的门,来到走廊上,这条走廊空无一物,一眼望得到头,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她一转头,发现艾迪没有跟上来。

    艾迪在防火门后连连摇头,坚决不越雷池一步。

    孟夏雨再三催促无果,做了个手势以表鄙视后,自己去寻找目标。

    那阵呻吟声依旧在响,孟夏雨放轻脚步,循声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拐角。

    骨头摩擦声和呻吟声更加清晰,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在响,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活动腕骨,在脚步达到攻击范围后,她一手撑墙,转身越过拐角,借势蓄力,朝目标的脖颈横踢,行云流水。

    目标抬腕格挡,手臂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向后退了两步。

    待孟夏雨站定,却惊诧得差点出声。

    怎么会是梁臣。

    她心里骂了句脏话,现在她还是"已死的恐怖分子"的身份啊。

    两人相对而立,接连不断的闪电将走廊的情形照得格外清晰。

    梁臣冷着脸,一如既往,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并没有开口或行动,就这样静静注视着"死而复生"的孟夏雨。

    孟夏雨回过神,瞥见了他腰间的配枪,她的额头开始冒汗。

    梁臣在想什么?他是被吓傻了吗?他不会下一秒就拔枪让她"生而复死"吧。

    孟夏雨回忆着来时的路,不断计算着最优逃生路线。

    梁臣向她迈了一步,她心中警铃大作,当即要按照计算好的路线撤离,但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一幕将她钉在了原地。

    不知在什么时候,那阵令人胆战的诡异声响停了下来。

    在梁臣身后的一扇半开的门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皮肤肿胀发紫,双目通红,流着口涎的脸。得益于她优越的夜视能力,那张脸上原始而贪婪的眼神,牙缝中的碎肉血沫也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在白蚁中刀尖舔血的经历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一张活人的脸,那双眼的眼神,绝对不会在一个活人眼中出现。

    那张脸伸出门外,浑浊的眼珠看向了孟夏雨这边。

    孟夏雨倒吸一口凉气,在她的注视下,那张脸张开了嘴,越张越大。

    这时一道雷声炸响在窗边,恰好盖过了他喉咙中发出的一声嘶吼,他的整个身体从门中挤出,姿态怪异地朝离他最近的梁臣扑来。孟夏雨这才看到他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甚至有一截骨头刺出了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梁臣,小心!"孟夏雨下意识出声提醒。

    梁臣对这声警告充耳不闻,又向她迈了一步。

    他不会真地被自己吓傻了吧?

    孟夏雨这样想着,一个箭步到他身边,一手别住他的手肘向后一推,一手拔枪朝前而射。

    可她刚一拿到枪,就暗道不好。这个型号的枪她很熟悉,手中这个重量,枪里没有一颗子弹。

    果然,一声枪响后,怪异的人没有丝毫减速,还变换了目标,张着嘴朝她扑了过来。

    孟夏雨调转枪口,俯身躲过怪人枯枝一般的手臂,抬手用枪托砸向他的头。

    怪人倒向一边,撞碎了窗户,玻璃碎片扎在他的头皮上,伤口流出了黑紫色的血。但他好像毫不在意这些新添的伤痛,他的脖子朝几个角度咔咔折了几下,嘴中喷出一些血沫,然后提线木偶般重新站了起来。

    又是一声嘶吼,怪人冲了过来。

    枪在孟夏雨的手指上转了转几个圈,再度被她捏紧,她膝盖微曲,眼神越来越暗。

    就在她要爆发之际,梁臣突然意识回归似的,抓住了怪人挥舞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摔出去五米,骨头发出断裂的声响。

    然而刚一落地,他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梁臣的清醒好像昙花一现,他忽略了身后的动静,一瞬不瞬地看着孟夏雨,然后自顾自地向她走来。

    孟夏雨喝道:"站那别动!"

    梁臣停下脚步。

    "子弹在哪?"

    "楼下。"

    他听话得出乎孟夏雨的意料,但凡事有轻重,怪人已经朝她扑过来了。她飞身回踢,正中他的腹腔,趁怪人倒地挣扎之际,她立刻压制住他的上半身,用枪管塞住了那张血盆大口。

    然而即便这样,怪人依旧在不断咬合,牙齿碰在金属上,咯吱作响。

    孟夏雨近距离看清了他的脸。

    在狰狞的神情和诡异的面容下,这正是雷莫,而且他现在,肯定不会是一具尸体。

    是他的怪异导致了他的叛变,还是说因为叛变,所以才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些问题的答案孟夏雨不得而知,但她可以肯定,雷莫的怪异和白蚁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还有一种感觉,雷莫,和她在白蚁中一直追查的事,隐隐有一种联系。

    倘若雷莫就这样"活着"落入调查部的手中,白蚁势必行事更加谨慎严密,她的秘密调查将难上加难。

    既然如此,她尽责任。

    她别住了雷莫抽搐的头颅,手一发力,扭断了他的脖颈。雷莫的身体骤然陷入死寂,随着孟夏雨松开钳制,他的头软软地耷拉下去。

    解决了雷莫,现场还有个棘手的问题。

    梁臣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全程。

    孟夏雨站起身,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她从容地整理袖口,抻平手套上的褶皱,道:

    "他对你们没用。"

    梁臣闻言,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无动于衷。

    孟夏雨皱眉,梁臣不对劲,他的警惕大大下降,还失去了身为调查员的责任感,行为举止透露着说不出的迟钝。

    他不会是……

    孟夏雨瞥了眼旁边的尸体,非人的怪异感袭上心头。

    一张脸从拐角处伸出来,幽幽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孟夏雨瞬间绷紧全身肌肉,一拳打过去。

    "是我是我是我。"艾迪躲过这一击,急忙表明身份,"解决了吗?我怕等会儿调查部发现不对劲。"

    孟夏雨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马上就走。"

    梁臣从窗边直起身,朝他们走来,可刚迈出一步,便脚下一软,身体不稳,他撑住窗台平衡身体,最终还是缓缓滑落,直至半跪在地,靠着墙喘息。

    艾迪见状,问:"你把他打成这样的吗?"

    孟夏雨缓步上前,在梁臣面前半米处停下,慢慢俯身,正逢梁臣抬头,借着电光,她看清了梁臣的瞳孔在光线刺激下,收缩得极为缓慢。

    梁臣的眼神并不聚焦,虚无地投向远处,他的眉心微微皱起,像在隐忍对抗着什么。先前情况紧急,她顾此失彼,再加上梁臣虹膜的眼色极黑,她才没有发觉这些细节。

    她靠得更近,梁臣没有反抗。在他的鼻息附近,孟夏雨嗅到一股化学药品的味道。

    吐真剂。

    不知道是硫喷妥钠还是东莨菪碱。这两种药物都能减缓人的大脑皮层活动,在回答问题时规避撒谎的可能,增加回答的可信度。但这两种药物因为存在争议,早已被禁止在审讯中使用。

    却被调查部用在对梁臣的内部审讯中。

    倒也能理解。梁臣深知审讯的所有话术,如果他想有所隐瞒,只靠常规审讯不可能挖出真相。

    可是,从梁臣现在的反应来看,他明显药效未过。调查部怎么会派他在这种状态下出任务呢?就算上级强硬要求,下属也绝对会发现异常,不会让他一人深入险境。

    孟夏雨正不得其解,突然发觉,在吐真剂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其他的味道。

    是常见的安定剂。

    她恍然大悟,问题不在吐真剂上。

    梁臣事先被人算好时间下了安定剂,在调查部时一切正常,吐真剂药效过后,他被派出任务,在任务现场,安定剂在他体内发作,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而且从他方才,对孟夏雨有问必答,乖乖听话的反应来看,吐真剂的效果似乎也被延长了。

    艾迪问:"难道你还爱他?"

    孟夏雨向他投了个疑惑的眼神。

    艾迪一脸哀怨:"你离他这么近干什么?"

    孟夏雨站直身,指着一旁被拧断脖颈的雷莫,问:

    "我刚才离他更近,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艾迪连连摇头。

    孟夏雨道:"我在看梁臣的状态,他被注射了安定剂,药效发作了。"

    轮到艾迪疑惑了:"可是药还在我这里没有动啊。"

    "不是我们注射的,很可能是他们内部动的手脚。"

    孟夏雨说完又低头对梁臣道:

    "梁臣,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梁臣低眸思索,然后他看向孟夏雨的眼睛,说:

    "你。"

    死而复生当然不合常理,孟夏雨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算一个。不过我是说,在调查部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审讯。"

    "他们问了你什么?"

    "他们问我那天发生的事。"

    "哪一天?"

    "爆炸那天……"

    他眉头紧皱,陷入回忆,像是回到了两年前。

    少顷,他抬眸,定定看向了孟夏雨。

    孟夏雨心里一惊,一度以为梁臣清醒了过来,但他的目光仍然落向虚无,才稍稍放心,然而下一秒,却听见他说:

    "你不该那样做的。"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和平日无异,一点都没有被安定剂干扰的迹象。

    孟夏雨的笑容消失了,但很快,她再次勾起嘴角,却满眼寒意。

    "真是个不愉快的夜晚。对吧?"她从药箱中拿出咪达唑仑和注射器。

    她的声音覆上一层霜:

    "我帮你忘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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