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切尔西局长满意地离开后,林兹就坐回了椅子上,重又拿起了那份关于马尔柯姆夫人的报告。

    弗洛尔朝他挑起了眉头:“你真的认为凶手是那个丈夫吗?”刚才的气氛实在是足够奇怪,但她暂时不打算去问。毕竟,他们现在有一桩谋杀案要解决。

    “可能吧。”林兹淡淡地说道,将手中的报告翻过了一页。

    “但那个符号——那一定代表了什么。”弗洛尔笃定地说道,走到了林兹的桌子边上,“‘黑巫术’也是有可能存在的,对吗?而你之前说——”

    “先听听看这些吧,弗洛尔。”林兹打断了她的猜测,举起了手中的报告,以一种朗诵般的语调念出了报告上的一段内容,“缇娜·马尔柯姆,24岁,已婚,杜城本地人。曾为富商之女,家业败落后仓促出嫁,在租金低廉的白橡木街175号公寓内与作为木匠的丈夫共同生活了将近五年,平日里会接些缝纫活以贴补家用。”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弗洛尔。运用一下你作为女人的直觉,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尔柯姆夫人唇边凝固的笑意在弗洛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犹如行将凋零之花……“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真是可惜。”或许过于美丽了,于白橡木街暗淡的环境而言。“不过我想,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她没有戴婚戒。”少时鲜花着锦,享尽荣华,不知人间疾苦,而后却一夕零落如飘草,委身陋室,前尘惘然如梦。这样的落差足以给任何心志不够坚韧的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因此,弗洛尔猜想马尔柯姆夫人对她在白橡木街的生活并不满意。

    “啊,一段不幸的婚姻。这可是绝佳的动机。但你似乎并不认为凶手是她的丈夫——文森特·马尔柯姆先生?”

    “你说你需要的是我的直觉。”弗洛尔说,“考虑到我们之前的遭遇,老实说,我觉得这位马尔柯姆夫人或许也不太对劲?不是总有那样的故事吗,受尽欺压、心怀怨恨的妻子与引人堕落的邪灵做了交易,获得了能够对她的丈夫施加报复的力量。而马尔柯姆先生至今都没有出现。当然,他也可能是畏罪潜逃。”她留意着林兹的表情,将一只手撑上了办公桌。“但我觉得,如果我们那天见到的马尔柯姆夫人足以让你选择拉着我匆匆逃走的话,那么她的丈夫是否还活着就不一定了。”

    “你的猜测很有趣。”林兹说道,脸上流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我还没猜完呢。关于这位马尔柯姆夫人,你知道的东西应该比这上面的更多?”弗洛尔指了指那份报告,开口问道,用的却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林兹却没有立即回答。“你真的想好了吗,弗洛尔?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再一次地向她确认道,而弗洛尔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也说过,到头来,我反正是逃不掉的。”她轻声说道,“与其过着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我更宁愿直面自己的恐惧。你救了我,那么我就应该报答你。没准有了我的帮忙,你和我——我们都能比在各自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活得更长一点。”弗洛尔朝他友好地伸出了手,颔首示意了一下。

    林兹不确定地盯着弗洛尔的手,那眼神犹豫得让她怀疑自己的手上是否突然长出了什么额外的部分——没准是另外五个手指?在她目光的督促下,他终于伸出了尚且安好的左手。

    “合作愉快,林兹。”弗洛尔说,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不会愉快的。”很显然,林兹一直都是个习惯于大煞风景的家伙。在收回手后,他就从桌边站了起来,然后捏着报告向门口走去,随口说道:“跟我来,带上你的速记本和笔。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特别任命的荣誉巡卫,明白了吗?我们得去找验尸官谈谈。”

    记者,速记员,现在则是荣誉巡卫,她的职业生涯真是惊喜不断。弗洛尔挺起了胸膛,快步跟上了林兹。脾气并不稳定的同伴、夜半在门外徘徊的怪物,还有一桩掺杂有种种黑巫术元素的谋杀案——有了上述三者,她的生活大概是不会无聊了。跟着林兹穿过维序局二楼的走廊时,弗洛尔这样想道。

    途经一楼敞开的大办公室时,莎罗匆匆地朝他们迎了过来。“伊努赛尔长官,莎罗·艾利斯巡卫向您报道!”她抬手朝林兹敬了个礼,又有些迟疑地望了跟在林兹身后的弗洛尔一眼,“长官,维克托巡卫长让我来协助您办案。”

    林兹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这么维持着原速路过了莎罗,又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不,我不需要额外的人手。”弗洛尔知道他大抵与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不该让对这桩凶案背后的隐情完全一无所知的莎罗牵扯进此事。

    在被林兹忽视后,莎罗咬了咬唇,为难地回头望了办公室里面一眼。弗洛尔看见靠在一张桌子边上,拿着一本看上去像是地址簿的厚重书籍的维克托巡卫长朝她轻轻颔首。于是莎罗再度转头,朝关切地望着她的弗洛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大步冲到了林兹的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等等!长官,协助您是我收到的命令!”她扬起了头,语气铿锵地说道,大有林兹不答应就不为他让开道路的意思。

    “莎罗·艾利斯巡卫,我记得你的直属上级是一级巡卫长查尔斯·斯科特。”在短暂地审视了莎罗一瞬后,林兹缓缓地说道,“而你能告诉我,斯科特巡卫长的上级又是谁吗?”奇了,这人竟然能记住斯科特巡卫长这种他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同事的名字。弗洛尔意外地想道。

    “是葛兰迪双剑巡卫长,长官。”莎罗答道,脸上显出了迷惑的神色。

    “你大概也知道,葛兰迪双剑巡卫长看我很不顺眼。”林兹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忽然收敛了笑容,加重了语气,”尽管他现在暂时去鼓岩区那边了,但我们的老葛兰总归是会回来的。作为他的人,如果你就这样贸然参与了我的案子,等他回来,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想办法找你的麻烦。”这话听上去几乎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弗洛尔这样想道,而莎罗大抵也有同感。

    她看得出来,莎罗正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莎罗冷冰冰地说道,并不打算就此退缩。

    “噢?”林兹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嘲弄的音节,“那就让我们换一个说法。艾利斯巡卫,我的职衔是什么?”

    “双剑巡卫长,长官。”

    “也就是说,我的职衔要高于给你下命令的维克托一级巡卫长。而你却认为他的命令比我的更重要?你确定吗,巡卫?”林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莎罗,刻意地加重了后一句话的语气。

    “不,长官,我不是这个意思。”莎罗进退两难。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让开,艾利斯巡卫。”林兹语调转冷,毫不客气地喝道。

    “但是——”

    弗洛尔看不下去了。“长官,我想艾利斯巡卫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她往前走了两步,拦在了气氛紧张的两人中间,然后对林兹说道,“您也想尽快勘破此案吧?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我相信艾利斯巡卫将会尽力而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兹朝她投来了惊讶的眼神,仿佛是在这样说。弗洛尔顿了一顿,刻意强调道:“我了解艾利斯巡卫,长官,她是不会放弃的。请您允许她履行她的职责吧。”话语出口的同时,她朝林兹飞快地眨了眨眼。拜托,给点默契!

    她不确定维克托巡卫长为何要派莎罗过来参与此案——或许是因为那位行动副官并不信任林兹的能力?但她认为自己了解莎罗的脾气。于这姑娘而言,林兹的当面“威胁”非但不能让她退缩,反而会激起她的斗志。如果她为了与林兹较劲而暗中跟上他们的话……弗洛尔想起了自己悄悄跟踪林兹所得到的结果。她不能让莎罗重蹈她的覆辙。

    林兹凝视了弗洛尔片刻,眼底流动着思索的光芒。最终,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愿地开口:“好吧,艾利斯巡卫,你可以跟我走。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明白吗?”

    “是,长官。”莎罗再度敬礼,然后让到了一边。在林兹越过她继续向前走去后,莎罗就靠向了弗洛尔,低声说道:“谢谢你,弗洛尔。”

    弗洛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放在心上,伊努赛尔巡卫长并没有恶意。”确实是如此。但莎罗只是勉强地笑了笑,眉头微蹙,神情显得十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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