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天气渐渐温暖，漫天的木棉花红艳灿烂，开得随心所欲。
此刻学校食堂拥挤烦闷，一群学生拿着银色餐盘排着队打饭，沈乔坐在餐桌上，低着头，正津津有味吃着酥脆金黄的炸鸡腿，“一星期就吃上这么一回，真香。”
“要不是老师拖堂，我能就给你吃一个？”白天扬盯了眼她咬得骨头肉都快没了的鸡腿，“改天你来家里我给你做。”
当时周放坐在白天扬旁边，一口饭顿时狠狠噎进喉咙口，他剧烈咳了两声，“扬哥你他妈有毒啊，你那手艺想毒死谁。”
“周放！”白天扬还没说话，对面的周灵灵就先破口大骂起来，“你能不能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啊！喷得脏死了。”
周放霎时吸了下鼻子，赶紧抽两张纸把周灵灵餐盘面前的米粒擦掉，“抱歉抱歉。”
“灵灵。”沈乔扭头看她，“你那艺考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上八大美院？”
“那当然是啊。”周灵灵神气昂扬。
“就她？”周放突然插话，毫不留情地冷哼了声，“她那爆仗脾气能静下心来画画？反正我是欣赏不来她的画作。”
“缺你欣赏啊。”周灵灵反唇相讥，“就你那芝麻大的眼能欣赏什么。”
顿时沈乔和白天扬噗嗤一声无情笑出来，周放这哥长得确实很变扭，体育生硬汉脸，肩宽细腰，肤色健康，偏偏眼型狭长，似单眼皮，又像眯眯眼，所以他们就经常拿这事损他。
“实在不行开个刀吧。”白天扬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吊儿郎当地给出建议。
沈乔坐在对角补刀，“我给你挑医院，保证价格优惠，整得安心放心。”
“我谢谢你们。”周放呵呵两声，“服气。”
那三人笑得没心没肺，就在这时，头顶上空突然冷不丁冒出其他声音：“能蹭过个座吗？”
沈乔下意识抿了下唇，看过去，又是谢游他们整整齐齐三人组。
而这话是洛棋说的，谢游端着餐盘站在沈乔旁边，眼睫下垂，她的桌前是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只淡淡看一眼，下一秒快速收回。
“来晚了，没抢到位置。”洛棋从容无害地看着他们，一张脸笑着，“方不方便挤一挤？”
“坐啊。”周灵灵心直口快，“帅哥学霸坐旁边多下饭啊。”
“……”
然后他们真的没有一点客气，几乎好不犹豫坐下。
谢游之前屡次三番在沈乔这受到挫败，心情有些丧，可是过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站在她的旁边，此刻他放下餐盘，在她的身侧坐下。
气氛貌似并没有因为他们几个人的加入而热闹活络，反倒是，莫名更安静了。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周灵灵在他们的脸上茫然一圈，“二模成绩不是出来了吗，游神重回年纪第一，你两照样稳稳前十，这都吃不下饭？”
“游游不愿意回我们一班。”高见屿欲哭无泪，“怎么劝都劝不回。”
沈乔骤然咯噔一下，她低着头，余光不自然地瞥了眼他。
“懒得搬。”谢游没什么情绪说，他貌似没有拿筷吃饭的意思，静坐着像一座大山，周身清冽。
“为什么你来得比我们晚还能抢到鸡腿？”周灵灵看向谢游餐盘里的鸡腿，忽然惊呼，“没天理啊。”
“当然是我们家游游帅呗。”高见屿神气十足，“食堂阿姨专门给他留的。”
“不过。”洛棋替他开了口，“我们游哥不喜欢油腻食物，你们谁想吃，他还没动过筷。”
“我我我我！”顿时高见屿和周放异口同声，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伸筷子过去，最后高见屿稳稳抢到手。
谢游抬了眼高见屿，微微偏了下头，眉头收紧，浑身愈发冷冽。
洛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桌上的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他可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几天谢游挺涣散颓败，没打算和沈乔他们挤一桌，还是他硬生生扯过来的，鸡腿肯定是给沈乔留的，结果出了高见屿这么个猪队友。
并且高见屿对谢游算是顶级脑残粉，誓死拥护他的谢游，而周放又站白天扬，一方面捍卫兄弟爱情，另一方面为了对面那心直口快的女生周灵灵。
“乔女神。”洛棋突然叫沈乔的名字，“还剩36天就高考了，你要不要利用利用咱游哥这个资源，反正都是同桌，互相请教相互进步嘛。”
沈乔从碗里抬起头，避重就轻道：“老乔女神乔女神的太羞耻了，叫我沈乔吧。”
“行。”洛棋颔首，“沈乔。”
沈乔这时看向啃鸡腿的高见屿，犹豫着要不要张口，她舔了舔嘴唇，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抱歉。”
“我？”高见屿啃得起兴，讷讷抬起头，愣半拍才反应过来，“你嫌弃我身材这事啊，没事，游游已经替你道过歉了。”
沈乔心脏倏地收缩一寸，她表情凝固地咬了咬牙，起身端盘子离开，“我吃好了，先走了。”
“乔乔。”白天扬从身后追上去，“你和谢游，你们有事情？”
周灵灵这时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她麻溜地站起身，半拉半扯，“我们也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哈，周放别吃了，走！”
谢游看向消失在食堂门口的沈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骨，声音平淡：“我吃好了。”
“你都没吃几口啊游游。”高见屿冲他背影喊，又转过头看向洛棋，“你说游游他到底怎么了？”
“大哥啊大哥。”洛棋将脸埋进手心，摇头，无奈至极，“你真是眼瞎耳聋心盲，无药可救啊。”
……
“谢游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周灵灵搂着沈乔的肩膀上宿舍楼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小故事？”
沈乔的狐狸眼黑漆漆垂着，眸光明显颤了下，表情不大自然，轻微扯了扯红润的唇，挤出一抹笑，声音极轻：“不会有故事的。”
“啊？！”周灵灵下意识提高分贝，脑洞大开，“难得谢游真的性取向有问题？他真不喜欢女生啊？”
沈乔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啊。”
“是啊。”周灵灵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你看他高中三年身边就那两男生整天围着，学校大把女生前仆后继为他疯狂他都不搭理，不就是对女生没兴趣吗。”
“而且他性子好冷淡，千年冰山都没他冷，以后和他在一起的人应该很累吧。”
沈乔很缓地眨了下眼，轻飘飘说了句：“他不冷淡。”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轻轻掠过，周灵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乔回了句没什么，推门进寝室，直接上床躺起来，闭目养神。
……
临近高考，大部分同学周末都选择留在学校自主学习，而沈乔不一样，她除了周六到百门酒吧驻唱，还要去洛港胡同。
上公交车没多久，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车窗，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风轻轻卷着梧桐，带来扑面的燥热与清爽。
沈乔沿着落港胡同走向之前的四合院，站在门口，她摁响门铃。
似乎太过了解屋内的主人，没再继续摁下去，安静等了短短半会儿，却没想到这次开门会如此的快。
古木赤红大门打开的那瞬间，凛冽的薄荷清香毫无预兆钻入鼻息，沈乔轻微眨了下眼，抬头间，少年一身松垮随性的黑T恤和运动裤，头发利落清爽，神色倦怠，看见她的时候些微诧异。
“怎么是你？”谢游率先打破安静。
沈乔莫名有些心慌，正准备扯个借口说“走错了”，不料院里头明晃晃传过来一声浑厚微沉的嗓音：“小乔来了，快进来，愣在那干嘛。”
谢游别有深意地挑了下眉梢，侧过身子让道，“先进来吧。”
沈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她提着肩上两根细细的书包带，冲着之前的人微笑：“冷教授。”
对方是个约六十岁的男人，两鬓稍稍斑白，此刻穿着禅意十足的衣服，招呼她过来。
而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曾是清北赫赫有名的物理教授，待人谦卑，平易近人。
“你来的刚好。”冷衹毅十分热情招待，“先吃饭，这小子难得露一手。”
沈乔看了眼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又故作不经意瞥了瞥眼旁边的谢游，没想到他厨艺竟这般了得。
正打算开口拒绝，不料身边的谢游弯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我出去一趟。”
沈乔颤了颤黑色的眼睫，他出了院子，骑上门口外停着的一辆黑色摩托车，车速很快，连影子都抓不到。
在那一刹那，她呼吸蓦地一室，觉得自己终于让他死心了。
“快来吃饭，杵那干嘛。”
实在招架不住冷教授的热情，沈乔被生生摁在饭桌上，吃了没分钟，她突然听见门外摩托车引擎熄火的声音，顺眼看过去，谢游手里提了个白色塑料袋。
“我就知道。”冷教授看见谢游走进厨房，“你小子心里有我。”
沈乔面色茫然，之后她看见谢游在做炸鸡腿，没过多久新鲜出炉的炸鸡腿被摆在她的桌前，谢游话没说一句，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后坐到沈乔身边。
“感情不是给我做的啊。”冷教授看破一切，不过还是忍不住心痒痒，“我吃一个不为过吧。”
“一把年纪还想往医院跑？”谢游面无表情地把桌上较为清淡的菜端到他的面前，“这些够您吃了。”
沈乔盯着炸鸡腿，知道冷教授有高血糖，这些热量炸弹肯定碰不得，偏偏谢游还往桌上这么一摆，不得不说，简直杀人诛心。
可是……
她默默低下头，拿着一个鸡腿啃起来，外焦里脆，比之前吃的任何一次都好吃，可就是难以下咽。
吃完饭之后，沈乔和谢游折进冷教授的书房，冷教授从桌上掏出两张物理卷子，一人一张，“这次难度很不一般，你们俩可以切磋切磋。”
谢游偏头直挺挺盯着她，沈乔略微神色局促，当她踏进这道门的时候，凭谢游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这一切。
“上次的竞赛卷子做的不错。”冷教授一脸骄傲地拍了拍沈乔的肩，“看来我当初收你做关门弟子的确没错。”
“那不得是冷教授教得好。”沈乔笑了声，将卷子塞进书包，“下次再来看您，走啦。”
“我送你回去。”谢游撩起眼皮，说完这句看向冷教授，“桌上的茶给您泡好了，记得喝。”
“你小子。”冷教授摇头笑了笑，“还挺会关心人嘛。”
……
两人走在静谧的胡同里，谢游并没有骑车，单手抄兜走在沈乔侧边，她穿着短裙，纤细冷白的长腿裸露，黑色长发扎成清爽利落的丸子头，额头光洁，眼尾微微向上挑，勾人明媚。
远处不知何处跑出一群风风火火的小孩，童言笑声回响在整条小巷，阳光明晃晃地扫过路边的梧桐枝桠，似乎离夏天不远了。
谢游不动声色地走到外侧，衣摆被呼啸而过的小孩们卷起一角，他莫名给出解释：“冷教授是我远房的小外爷，学习上遇到了点问题就过来请教一下。”
沈乔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即走到前边的一家小卖部买了根绿豆冰棍，拆开包装袋，咬在嘴边，靠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
谢游一样，咬着同样的冰棍，斜后方杵在旁边，姿势散淡随倦，刚刚好巧，为她遮住大半的太阳。
都没有说话，仿佛隔开偌大空间，路边时不时车子鸣笛，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不断，前后脚上车。
这会儿公交车的人有些拥挤，沈乔握着车柱站在后车门旁，谢游和她正对站着，手摸上头顶的扶手，他低着头，眼尾狭长深邃，浓烈的薄荷气息紧紧包裹着她。
沈乔被这样的靠近有些紧张，她摁下怦然的心动，背过身避开他的眼，突然公交车来个急刹，她的身子不受控前后摇摆，脑袋快要撞向车门。
谢游长臂一捞，提着她的书包带往后带，“砰”一声，他的胸膛宽阔硬朗，灼热绵长的呼吸从头顶呼过来，沈乔后背贴着他，下意识手心蜷缩，开启的车门这时卷进一阵清爽的风，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不经意的暧昧。
夏日晚风真的会来吗，她不禁这样想。
但其实，只要她轻轻点头，夏日晚风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迈不过心里那一关。
谢游眸光微颤，抓着扶手的手收紧，眼角下垂，那缕长发拂过的那寸肌肤，酥痒，缱绻，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后脚下车，谢游盯着她冷白纤细的后脖颈，喉咙上下滚了滚，他问她：“为什么？”
沈乔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停下脚步，她慢悠悠转过身，“高处不胜寒，我不喜欢众星捧月锋芒毕露，坐落一隅得过且过才是我的真心喜欢。”
谢游扯了扯嘴角，清冷的眼眸直荡荡盯着她，“你说认真的？”
“不然呢。”沈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都坐到末班三年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自己能说服自己就好。”谢游自嘲地扯出一抹笑，“沈乔，你赢了。”
“你说的对，任何事都可以执着，唯独单箭头的喜欢不可以。”谢游红着眼，向她后退一步，声音沙哑至极，“我到底坚持个什么劲儿。”
沈乔脸色惨白，逼着自己说这话：“是啊，坚持个什么劲儿。”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陆陆续续有人下车，他们隔着人潮相互对视，红着眼，强忍着，风漫不经心卷过，他们连转身的动作都心有灵犀，一别过眼，眼泪都流了。
沈乔眼泪婆娑，心脏像是被数以万计的银针刺着，密密麻麻的痛，就那么短暂的几步路而已，她走得却是那么痛苦那么艰难。
谢游这么好，她怎么会……
沈乔轻闭了下眼，晶莹剔透的眼泪濡湿眼睫，口舌苦涩无味，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破碎在风中。
“因为……喜不可亲近啊。”
……
谢游这次说退出是真的退出，他搬回了一班，而沈乔依旧守着末班的最后一排，整日埋头刷各种各样的卷子，认真备战高考。
她基本呆在教室学习，没踏足过图书馆一寸，因为她心里很清楚，那是谢游必去的地方。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偶遇概率，她都不希望有。
此刻学校食堂拥挤烦闷，一群学生拿着银色餐盘排着队打饭，沈乔坐在餐桌上，低着头，正津津有味吃着酥脆金黄的炸鸡腿，“一星期就吃上这么一回，真香。”
“要不是老师拖堂，我能就给你吃一个？”白天扬盯了眼她咬得骨头肉都快没了的鸡腿，“改天你来家里我给你做。”
当时周放坐在白天扬旁边，一口饭顿时狠狠噎进喉咙口，他剧烈咳了两声，“扬哥你他妈有毒啊，你那手艺想毒死谁。”
“周放！”白天扬还没说话，对面的周灵灵就先破口大骂起来，“你能不能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啊！喷得脏死了。”
周放霎时吸了下鼻子，赶紧抽两张纸把周灵灵餐盘面前的米粒擦掉，“抱歉抱歉。”
“灵灵。”沈乔扭头看她，“你那艺考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上八大美院？”
“那当然是啊。”周灵灵神气昂扬。
“就她？”周放突然插话，毫不留情地冷哼了声，“她那爆仗脾气能静下心来画画？反正我是欣赏不来她的画作。”
“缺你欣赏啊。”周灵灵反唇相讥，“就你那芝麻大的眼能欣赏什么。”
顿时沈乔和白天扬噗嗤一声无情笑出来，周放这哥长得确实很变扭，体育生硬汉脸，肩宽细腰，肤色健康，偏偏眼型狭长，似单眼皮，又像眯眯眼，所以他们就经常拿这事损他。
“实在不行开个刀吧。”白天扬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吊儿郎当地给出建议。
沈乔坐在对角补刀，“我给你挑医院，保证价格优惠，整得安心放心。”
“我谢谢你们。”周放呵呵两声，“服气。”
那三人笑得没心没肺，就在这时，头顶上空突然冷不丁冒出其他声音：“能蹭过个座吗？”
沈乔下意识抿了下唇，看过去，又是谢游他们整整齐齐三人组。
而这话是洛棋说的，谢游端着餐盘站在沈乔旁边，眼睫下垂，她的桌前是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只淡淡看一眼，下一秒快速收回。
“来晚了，没抢到位置。”洛棋从容无害地看着他们，一张脸笑着，“方不方便挤一挤？”
“坐啊。”周灵灵心直口快，“帅哥学霸坐旁边多下饭啊。”
“……”
然后他们真的没有一点客气，几乎好不犹豫坐下。
谢游之前屡次三番在沈乔这受到挫败，心情有些丧，可是过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站在她的旁边，此刻他放下餐盘，在她的身侧坐下。
气氛貌似并没有因为他们几个人的加入而热闹活络，反倒是，莫名更安静了。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周灵灵在他们的脸上茫然一圈，“二模成绩不是出来了吗，游神重回年纪第一，你两照样稳稳前十，这都吃不下饭？”
“游游不愿意回我们一班。”高见屿欲哭无泪，“怎么劝都劝不回。”
沈乔骤然咯噔一下，她低着头，余光不自然地瞥了眼他。
“懒得搬。”谢游没什么情绪说，他貌似没有拿筷吃饭的意思，静坐着像一座大山，周身清冽。
“为什么你来得比我们晚还能抢到鸡腿？”周灵灵看向谢游餐盘里的鸡腿，忽然惊呼，“没天理啊。”
“当然是我们家游游帅呗。”高见屿神气十足，“食堂阿姨专门给他留的。”
“不过。”洛棋替他开了口，“我们游哥不喜欢油腻食物，你们谁想吃，他还没动过筷。”
“我我我我！”顿时高见屿和周放异口同声，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伸筷子过去，最后高见屿稳稳抢到手。
谢游抬了眼高见屿，微微偏了下头，眉头收紧，浑身愈发冷冽。
洛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桌上的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他可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几天谢游挺涣散颓败，没打算和沈乔他们挤一桌，还是他硬生生扯过来的，鸡腿肯定是给沈乔留的，结果出了高见屿这么个猪队友。
并且高见屿对谢游算是顶级脑残粉，誓死拥护他的谢游，而周放又站白天扬，一方面捍卫兄弟爱情，另一方面为了对面那心直口快的女生周灵灵。
“乔女神。”洛棋突然叫沈乔的名字，“还剩36天就高考了，你要不要利用利用咱游哥这个资源，反正都是同桌，互相请教相互进步嘛。”
沈乔从碗里抬起头，避重就轻道：“老乔女神乔女神的太羞耻了，叫我沈乔吧。”
“行。”洛棋颔首，“沈乔。”
沈乔这时看向啃鸡腿的高见屿，犹豫着要不要张口，她舔了舔嘴唇，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抱歉。”
“我？”高见屿啃得起兴，讷讷抬起头，愣半拍才反应过来，“你嫌弃我身材这事啊，没事，游游已经替你道过歉了。”
沈乔心脏倏地收缩一寸，她表情凝固地咬了咬牙，起身端盘子离开，“我吃好了，先走了。”
“乔乔。”白天扬从身后追上去，“你和谢游，你们有事情？”
周灵灵这时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她麻溜地站起身，半拉半扯，“我们也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哈，周放别吃了，走！”
谢游看向消失在食堂门口的沈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骨，声音平淡：“我吃好了。”
“你都没吃几口啊游游。”高见屿冲他背影喊，又转过头看向洛棋，“你说游游他到底怎么了？”
“大哥啊大哥。”洛棋将脸埋进手心，摇头，无奈至极，“你真是眼瞎耳聋心盲，无药可救啊。”
……
“谢游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周灵灵搂着沈乔的肩膀上宿舍楼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小故事？”
沈乔的狐狸眼黑漆漆垂着，眸光明显颤了下，表情不大自然，轻微扯了扯红润的唇，挤出一抹笑，声音极轻：“不会有故事的。”
“啊？！”周灵灵下意识提高分贝，脑洞大开，“难得谢游真的性取向有问题？他真不喜欢女生啊？”
沈乔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啊。”
“是啊。”周灵灵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你看他高中三年身边就那两男生整天围着，学校大把女生前仆后继为他疯狂他都不搭理，不就是对女生没兴趣吗。”
“而且他性子好冷淡，千年冰山都没他冷，以后和他在一起的人应该很累吧。”
沈乔很缓地眨了下眼，轻飘飘说了句：“他不冷淡。”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轻轻掠过，周灵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乔回了句没什么，推门进寝室，直接上床躺起来，闭目养神。
……
临近高考，大部分同学周末都选择留在学校自主学习，而沈乔不一样，她除了周六到百门酒吧驻唱，还要去洛港胡同。
上公交车没多久，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车窗，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风轻轻卷着梧桐，带来扑面的燥热与清爽。
沈乔沿着落港胡同走向之前的四合院，站在门口，她摁响门铃。
似乎太过了解屋内的主人，没再继续摁下去，安静等了短短半会儿，却没想到这次开门会如此的快。
古木赤红大门打开的那瞬间，凛冽的薄荷清香毫无预兆钻入鼻息，沈乔轻微眨了下眼，抬头间，少年一身松垮随性的黑T恤和运动裤，头发利落清爽，神色倦怠，看见她的时候些微诧异。
“怎么是你？”谢游率先打破安静。
沈乔莫名有些心慌，正准备扯个借口说“走错了”，不料院里头明晃晃传过来一声浑厚微沉的嗓音：“小乔来了，快进来，愣在那干嘛。”
谢游别有深意地挑了下眉梢，侧过身子让道，“先进来吧。”
沈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她提着肩上两根细细的书包带，冲着之前的人微笑：“冷教授。”
对方是个约六十岁的男人，两鬓稍稍斑白，此刻穿着禅意十足的衣服，招呼她过来。
而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曾是清北赫赫有名的物理教授，待人谦卑，平易近人。
“你来的刚好。”冷衹毅十分热情招待，“先吃饭，这小子难得露一手。”
沈乔看了眼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又故作不经意瞥了瞥眼旁边的谢游，没想到他厨艺竟这般了得。
正打算开口拒绝，不料身边的谢游弯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我出去一趟。”
沈乔颤了颤黑色的眼睫，他出了院子，骑上门口外停着的一辆黑色摩托车，车速很快，连影子都抓不到。
在那一刹那，她呼吸蓦地一室，觉得自己终于让他死心了。
“快来吃饭，杵那干嘛。”
实在招架不住冷教授的热情，沈乔被生生摁在饭桌上，吃了没分钟，她突然听见门外摩托车引擎熄火的声音，顺眼看过去，谢游手里提了个白色塑料袋。
“我就知道。”冷教授看见谢游走进厨房，“你小子心里有我。”
沈乔面色茫然，之后她看见谢游在做炸鸡腿，没过多久新鲜出炉的炸鸡腿被摆在她的桌前，谢游话没说一句，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后坐到沈乔身边。
“感情不是给我做的啊。”冷教授看破一切，不过还是忍不住心痒痒，“我吃一个不为过吧。”
“一把年纪还想往医院跑？”谢游面无表情地把桌上较为清淡的菜端到他的面前，“这些够您吃了。”
沈乔盯着炸鸡腿，知道冷教授有高血糖，这些热量炸弹肯定碰不得，偏偏谢游还往桌上这么一摆，不得不说，简直杀人诛心。
可是……
她默默低下头，拿着一个鸡腿啃起来，外焦里脆，比之前吃的任何一次都好吃，可就是难以下咽。
吃完饭之后，沈乔和谢游折进冷教授的书房，冷教授从桌上掏出两张物理卷子，一人一张，“这次难度很不一般，你们俩可以切磋切磋。”
谢游偏头直挺挺盯着她，沈乔略微神色局促，当她踏进这道门的时候，凭谢游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这一切。
“上次的竞赛卷子做的不错。”冷教授一脸骄傲地拍了拍沈乔的肩，“看来我当初收你做关门弟子的确没错。”
“那不得是冷教授教得好。”沈乔笑了声，将卷子塞进书包，“下次再来看您，走啦。”
“我送你回去。”谢游撩起眼皮，说完这句看向冷教授，“桌上的茶给您泡好了，记得喝。”
“你小子。”冷教授摇头笑了笑，“还挺会关心人嘛。”
……
两人走在静谧的胡同里，谢游并没有骑车，单手抄兜走在沈乔侧边，她穿着短裙，纤细冷白的长腿裸露，黑色长发扎成清爽利落的丸子头，额头光洁，眼尾微微向上挑，勾人明媚。
远处不知何处跑出一群风风火火的小孩，童言笑声回响在整条小巷，阳光明晃晃地扫过路边的梧桐枝桠，似乎离夏天不远了。
谢游不动声色地走到外侧，衣摆被呼啸而过的小孩们卷起一角，他莫名给出解释：“冷教授是我远房的小外爷，学习上遇到了点问题就过来请教一下。”
沈乔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即走到前边的一家小卖部买了根绿豆冰棍，拆开包装袋，咬在嘴边，靠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
谢游一样，咬着同样的冰棍，斜后方杵在旁边，姿势散淡随倦，刚刚好巧，为她遮住大半的太阳。
都没有说话，仿佛隔开偌大空间，路边时不时车子鸣笛，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不断，前后脚上车。
这会儿公交车的人有些拥挤，沈乔握着车柱站在后车门旁，谢游和她正对站着，手摸上头顶的扶手，他低着头，眼尾狭长深邃，浓烈的薄荷气息紧紧包裹着她。
沈乔被这样的靠近有些紧张，她摁下怦然的心动，背过身避开他的眼，突然公交车来个急刹，她的身子不受控前后摇摆，脑袋快要撞向车门。
谢游长臂一捞，提着她的书包带往后带，“砰”一声，他的胸膛宽阔硬朗，灼热绵长的呼吸从头顶呼过来，沈乔后背贴着他，下意识手心蜷缩，开启的车门这时卷进一阵清爽的风，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不经意的暧昧。
夏日晚风真的会来吗，她不禁这样想。
但其实，只要她轻轻点头，夏日晚风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迈不过心里那一关。
谢游眸光微颤，抓着扶手的手收紧，眼角下垂，那缕长发拂过的那寸肌肤，酥痒，缱绻，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后脚下车，谢游盯着她冷白纤细的后脖颈，喉咙上下滚了滚，他问她：“为什么？”
沈乔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停下脚步，她慢悠悠转过身，“高处不胜寒，我不喜欢众星捧月锋芒毕露，坐落一隅得过且过才是我的真心喜欢。”
谢游扯了扯嘴角，清冷的眼眸直荡荡盯着她，“你说认真的？”
“不然呢。”沈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都坐到末班三年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自己能说服自己就好。”谢游自嘲地扯出一抹笑，“沈乔，你赢了。”
“你说的对，任何事都可以执着，唯独单箭头的喜欢不可以。”谢游红着眼，向她后退一步，声音沙哑至极，“我到底坚持个什么劲儿。”
沈乔脸色惨白，逼着自己说这话：“是啊，坚持个什么劲儿。”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陆陆续续有人下车，他们隔着人潮相互对视，红着眼，强忍着，风漫不经心卷过，他们连转身的动作都心有灵犀，一别过眼，眼泪都流了。
沈乔眼泪婆娑，心脏像是被数以万计的银针刺着，密密麻麻的痛，就那么短暂的几步路而已，她走得却是那么痛苦那么艰难。
谢游这么好，她怎么会……
沈乔轻闭了下眼，晶莹剔透的眼泪濡湿眼睫，口舌苦涩无味，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破碎在风中。
“因为……喜不可亲近啊。”
……
谢游这次说退出是真的退出，他搬回了一班，而沈乔依旧守着末班的最后一排，整日埋头刷各种各样的卷子，认真备战高考。
她基本呆在教室学习，没踏足过图书馆一寸，因为她心里很清楚，那是谢游必去的地方。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偶遇概率，她都不希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