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坐回保姆车,屁股还没坐热,在驾驶位的纪凯手肘抵着车窗,瞥她一眼,“头发乱了。”

    沈乔闻言却先向他撂眼,“你不做福尔摩斯真是可惜。”

    “现在可不就是,身兼数职。”

    沈乔挑眉,“查到了?”

    “你还真拿我当福尔摩斯了?”纪凯眸色晦暗,“再等等吧。”

    沈乔扯了下唇,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纪凯发动车子,忽然来一句:“你又上热搜了。”

    沈乔似乎没太在意,头望向窗外,半响才漫不经心开口:“看来很棘手咯。”

    纪凯感叹她这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打着方向盘,轻吐出一口气,他沉声:“就一点儿都不好奇自己上了什么热搜?”

    “让我猜猜。”沈乔食指抵着尖瘦的下巴颔儿,目光悠悠盯着前头那人,声音说不出的冷淡,“总不能是我们沈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扯出来了吧。”

    纪凯倏地笑了,“你觉得会是谁爆的料?”

    “我才刚踏进圈,作风还算良好,人还挺善良,大家都挺喜欢我的。”沈乔陷在椅背里,随意撩了一把长发,“你让我随意揣摩别人,这不是伤他们的心嘛。”

    “路途遥远。”纪凯闲得无聊,“这车上就只有你与我,能伤谁的心。”

    “你的呀。”沈乔弯唇笑,撑着太阳穴,手肘支在窗沿上,她眼尾上扬,目光盯着中央后视镜里的人。

    “乔啊。”纪凯眯了眯眼,“我觉得你不做福尔摩斯才是真的可惜。”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纪凯半斜着身子,好奇道:“怎么就伤我的心了?不能是其他人?”

    “我心里头就三个爆料人选。”沈乔望向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第一陆沉,不过他现在自顾不暇,估计没闲心搭理我,但不妨碍关键时刻踩我一脚。”

    纪凯不禁赞许,兀自点头,又问:“第二爆料人呢?”

    “你是想问慕泽言吧。”沈乔看向他,“他确实挺讨厌我的,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做出这事。”

    “这么笃定?”纪凯疑问,“为什么?”

    “他找我做游戏代言人,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爆出我的黑料,于他和公司都无利。”沈乔扯了下唇,“再有就是我的这个哥哥,他心里有条线。”

    “什么线?”

    “慕泽言呀,你碰他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碰一下他的母亲。”沈乔看着飞速掠动的风景,“沈家这些事抖出来,那她母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便会被连根拔起。”她轻轻摇头,笑了笑,“我哥哥,他肯定会疯。”

    “那怎么就确定是我爆的料?”纪凯又问。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沈乔哼笑一声,“上次说查Esen的时候你就拦着我,还问我和谢游的关系,不就怕我得罪Esen才想要我趁早寻棵庇护树么。”

    “但说是你卖给媒体的料又不对。”沈乔继续说,“Esen让你这么做的吧。”

    “继续。”纪凯说。

    “今天挺好的,收获两个下马威。”沈乔淡淡笑道,“Esen肯定查不了了,不过不需要了。我把这事漏给你,她却整出这么大动静,这背后的故事……”

    沈乔愈发好奇。

    纪凯盯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她的心思与其说细腻玲珑,不如说深沉谨慎,旁人无法察觉的细枝末节总能被她洞悉,拆解深意。

    连他都喟叹不如。

    “你究竟想查什么?”纪凯眉眼深邃。

    “你不必追问,我也不需要再查。”沈乔眼底锐利,她本就没打算深查,只是想试试Esen的反应。何况对方已经知道她在查了,继续下去没任何意义。

    “你不愿意说谁都逼不了你。”纪凯蹙紧眉头,“但我还是劝你,少和她较劲。Esen能把你捧上天,也能把你摔进烂泥,适当的顺从能让你走得更顺。”

    沈乔笑着点头,“记心里了。”

    “我把你要调查Esen的事透给她,”纪凯干咽了咽口水,眸光不明,“你对我就没什么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沈乔看他,眼神复杂,“你念着Esen带你入公司的情份不是很好吗。”

    纪凯微不可查叹了口气,“这几天别上网了。”

    沈乔闻言噗嗤一声轻笑,“老纪,我和你打个赌吧。”

    “什么赌?”纪凯疑问。

    沈乔下巴微扬,“前面的红绿灯停下,你再上微博热搜看看。”

    纪凯挑眉,车子缓缓停在路口,他掏出手机再度打开微博,然而一看,先前关于沈乔的十几个黑料竟就被压下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纪凯瞠目结舌,转过头看她,“你怎么摆平的?”

    沈乔心情颇好,“秘密。”

    纪凯见笑靥如花,浑身上下散着明媚自信和胜卷在握,还又料峭,透着一股得意,他愣了两秒,忍不住猜道:“Esen姐为了给你教训可是在背后花了钱的,能在风云之间就让这些黑热搜彻底消失,你身边除了谢总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所以从你让我查Esen的那刻开始,就全是算计吧。”纪凯后知后觉,“你既要验我站队哪方,又要测试自己在Esen姐心里的份量,还预料到如今的局面,早让谢总做好准备。”

    “沈乔,心思能够如你这般深沉的人怕是没有了吧。”

    沈乔轻轻一笑,“那你还是太高看我了,我不是诸葛亮,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也没有你口中的‘让谢游提前做好准备’。”

    纪凯更是一惊,“那你和我打赌能这么笃定?不是早有准备?”

    “是心照不宣。”沈乔眼底的笑意浓烈耀眼,“我和谢游的,心照不宣。”

    纪凯在前头开车,听到这一句,忽然想,如果当初沈乔没有踏进娱乐圈,那她和谢游,他们同为高考省状元,势均力敌,是不是共有一段恣意张扬的大学风光。

    而不用像现在,心思皆是斡旋。

    “你在这么个特殊时机选择谢总,”纪凯喉结滚动,“是因为他能庇护你,还是情之一字?”

    沈乔缓缓笑开,“老纪你知道吗,这话要是放谢游身上,他就不会问。”

    车子驶进江景华庭地下车库,沈乔从后车座出来,刚走两步路,纪凯摇下车窗,冲着她的背影说:“或许你们才是真的灵魂共鸣。”

    沈乔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真心笑道:“谢谢。”

    电梯缓缓上升过程中,沈乔倚在角落,仿佛卸掉所有精力,肩膀无力下垂,她闭上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充斥整个电梯。

    “叮”一声清越,电梯门徐徐打开,一束光毫无预兆照进来,高大的身影候在廊道,等在电梯口,似乎心中早有磁场,自动往她这边吸。

    沈乔漫开唇角弧度,抬脚跨出去,额头抵上他的胸膛,背微微佝偻着,独有的薄荷气味一点点灌入鼻息,她稍稍清醒。

    “你下班这么早呀?”沈乔仍埋在他的胸口,语气闷闷,透着些许疲惫。

    谢游从背后抚上她纤瘦的背,低着颈,声音沉沉:“嗯。”

    他知道沈乔向来要强,凡事永远一副满不在乎、闲淡风轻的样子。可她不是铁人,她的心是软的,很软很软。

    这次黑热搜牵扯到沈家,牵扯到她最痛苦最不愿触及的回忆,无论她看没看见,他都必须,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

    沈乔埋首在他的心口,像倦鸟归林,蓝鲸投海,终于找到归途。

    “晚上想吃什么?”谢游牵她的手进屋,从茶几拿出一盒草莓味的葡萄糖片,沈乔当时躺在沙发上,浑身软绵无力,看见他递过来的糖片扯唇笑了下,接过含在嘴里,笑着回,“你做的我都爱吃。”

    谢游抽了个软垫放膝盖上,随后将沈乔的后脑枕在上边,低着颈,指腹温柔梳理她鬓角的软发,“一听还挺敷衍。”

    “哪有。”沈乔笑着反驳,盯着他突出锋利的喉结看了几下,而后情难自控地上手玩弄,“你怎么那么爱做饭呀?”

    “也不爱。”谢游靠着沙发背,神色懒懒地凝着怀里的人,“只是想做给你吃。”

    刹那间涌上一股温热,沈乔很缓地眨了下眼皮,有些哽塞:“谢游,谢谢你。”她从沙发坐直身体,“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我都想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沈乔低下头,“除了谢谢你,我更对不起你。”

    即便他们在一起了,但过去的那些晦涩难言和真实伤害并没有真正碰及,没有真正揭过。

    至少在沈乔这,她好像还是难以踏出,像困在一座黑暗无光的囚牢,自我折磨,放不过自己。

    “是我一直在伤害你……”沈乔肩膀抽搐,她还是忘不了六年前的变故。

    沈家的事被爆出来,那些看似被暴雨扑灭洗掉的痛苦从泥根里带起,渗透五脏六腑。

    过去牵扯太多人,太多事,她还是不敢碰,多久了还是不敢。

    最不敢碰的,是谢游。

    那是京北史无前例的磅礴大雨,她喜欢的少年就那样直直挡在她的面前,血流得那么深,那么红,连雨水都是红色。

    那更是亮了一天一夜的急救室,是她躲在角落,怯懦的罪证。

    她设法逃离这座没有容身之地的城,困在自己立的承诺,离开她的少年。

    可少年不惧,先一步蜕变成男人,将逼得他喜欢的女孩无法残喘的那些痛击与残酷瓦解击碎,等微乎其微的可能,等不知归期的欢喜。

    沈乔碰不了。

    再怎么伪饰,再怎么故作坚强,再怎么洒脱不在意,她还是碰不了。

    谢游心知她又陷进那场梦魇,手抚着她颤抖的背,轻轻揽进自己的怀。

    “对不起……对不起……”沈乔失控在自己的情绪里,流泪流淌,手攥着他的衣襟,褶皱凌乱深刻,她哭得撕心裂肺。

    情绪崩溃,泣不成声。

    决堤的眼泪砸在他的胸膛,谢游将她紧紧抱紧,“乔乔。”

    谢游轻轻拍她的背,声音沉而温柔:“对不起是做错事的人才应该说,我不觉得你有错。”

    “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

    沈乔抬眸,一双狐狸眼氤氲水雾,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就觉得你很勇敢,很了不起。”谢游坦荡赤诚,“如果我面临和你一样的痛击,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样,本能驱使逃避,我应该是这样。”

    “可你不是。”谢游发自肺腑,“六年前的那场雨太无情太残忍,我们会绝望,会无助,甚至一蹶不振。”

    “但我们年轻,千磨万击还坚韧,我的大明星,熠熠生辉。”

    谢游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她的泪,他眼神直白,盯着她,一字一顿把心里话说完:“沈乔,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更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沈乔鼻尖愈发酸涩。

    她伤害他那么多,那么深,可他不计较,没有怨没有恨,坦荡赤诚,用最澄澈的真心、最温柔的言语,告诉她。

    你没有错,你熠熠生辉。

    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臣服。

    “谢游。”沈乔讷讷抬起头,面前的男人干净利落,一贯的清冷疏离褪却散尽,慢慢柔和温润。

    “嗯?”他哑声。

    沈乔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眼睛阖紧,靠在他旷阔温厚的肩上,情感使然,只是想要念一念他的名字。

    念一念,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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