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效算起至今虽已有数月,可巫日合云与其他怀荒将领的关系堪称稀松平常。

    追其缘由无疑在于其较为生冷孤僻的性子,使其很难得到其他同僚的认同与交好。

    对此巫日合云不以为意,他所在乎的从来都是“复仇”二字。

    然则打前番他强行迫使怀朔侯景部堵截伯思部突围残骑,避免了怀荒本部因其折损后,诸将对他的态度几乎是骤然提升了数层台阶。

    仅张宁所见,那格朗哈济就有数次主动攀谈的举动。

    这自然是张宁乐得所见的,只是侯景……

    还而今自己定然是遭那跛脚狼王给狠狠记恨上了!

    此人当真是命大福大,凭着近百部众不但真的成功阻截伯思部残骑,还硬生生从斛律金手中抢取了贼首首级,大功一件。

    听杨钧的口气,待其返镇定然少不了提拔任用。

    以侯景阴鸷凶狠的性子,难道日后自己真要等其前来报复吗?

    或是应当趁着眼下劲兵在手事在掌握,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张宁如此想着,不觉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巫日合云见状立时瞧出其心中所想,他轻声道:“我实在没有想到那侯景竟然以步阻骑而未死,如今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不如我今晚就摸进帐中杀了他!”

    他臂膀与腹部皆裹着厚厚纱布,血迹斑斑,面色也是藏不住的苍白。

    可说起这番话来却是那般的杀意盎然,听起来比这凛冬更让人觉得寒冷。

    轻飘飘的言语间竟然就要决定一位未来名将恶将的生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你脑子糊涂了?”

    张宁翻了个白眼,一边快步往一处把守严密的营帐而去,一边斥道:“莫说以你的身手能否杀他,即便成功又要本将怎么做?

    以杀人之罪将你也一同斩了?”

    他斜眼正要再问上一句“怎得,你不想着复仇了?”,却见巫日合云肃然躬身:“若将主立誓愿斩尔朱氏之人为卑职报至亲之仇。

    卑职今日就要那侯景身死帐中!”

    你倒真是个大聪明!

    张宁陡然停下脚步,咬牙气鼓鼓地吸着凉风。

    他气急败坏地瞪着跟着这匈奴铁匠,好半晌才终于开口道:“莫要再作此想!

    自己的仇自己去报,本将可不管闲事!”

    说罢他再不管巫日合云,也不去想适才正在巡营的巫日合云迎上来到底所谓何事,掀开布幔就进了帐中。

    也不知为何,每每与巫日合云单独相处,心中就总能涌起一股滔天杀意,似乎自己心底所有的阴暗面都会被其勾出。

    这一点实在令张宁有些无奈。

    但无论如何,哪怕侯景真是自己今后的一大祸患,他也情愿以其他手段处之,而不是像巫日合云提议那般用心腹部曲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去做。

    帐中铺着厚皮裘,踩之软绵温和。

    若不是顾及其主人就在跟前,张宁还真有一种想要脱鞋赤脚踏于其上的冲动。

    放眼军中,也唯有身为柔然公主的郁久闾悦能有这般待遇了。() ()

    对于这位不知可以掏出多少粮秣的宝贝,诸位将领们可谓是优待有加,甚至连从其毡包中缴获的皮裘金银等奢贵之物都尽数奉还,半点不像俘虏俨然还是公主待遇。

    张宁举目瞧去,郁久闾悦正躺在几层皮裘铺贴的榻上,面朝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

    见此张宁阔步上前一屁股就在了其桌案前,自顾自倒上一杯酒后方才开口:“公主殿下近日来可好?”

    郁久闾悦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张宁又问:“食宿可还习惯。”

    郁久闾悦翻了个身,背朝着张宁:“恩。”

    张宁喝下杯酒又再给自己倒下,继续问:“奉命守卫在此的军士可有不敬?”

    话音刚落郁久闾悦已是突然翻起身,冲到张宁跟前夺过手中杯盏狠狠摔出,叫道:“张大将军,你若只是想来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那还是请出去吧!”

    突兀的声响使得帐外军士猛地拔刀冲了进来,然而在见到自家将军仍老神在在坐于案前后,他们彼此互视又是疑惑又是进退不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宁笑了笑,在郁久闾悦恶狠狠的注视下伸手于皮裘上抹去洒落的酒水后,方才喝令军士离去。

    随即他示意郁久闾悦一同坐下,可郁久闾悦仍旧气呼呼地盯着他。

    见此张宁无奈道:“公主殿下,你一人一马孤身北返这些身外之物根本就带不了,何必如此在意呢?”

    郁久闾悦正要反驳,闻听此言双眸登时亮起:“终于要放我走了?!”

    张宁颔首:“不错,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般,若只是一处藏粮库还不足以买你的命。

    你也不必再做出这般气恼的样子。

    没有旁人在此,你也没拿出那把藏在皮裘下的匕首,我已很是满意了。”

    郁久闾悦不再故作气恼蹙眉而坐,沉声道:“张将军,你真把我当成整日费尽心思藏粮的乡绅土豪了?

    我所知粮库就这一处而已,乃是父汗担忧我此次出兵有意外发生,才秘密相告以备不时之需。

    若你认可,我便如实相告咱们各取所需,若不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宁眯眼瞧了郁久闾悦片刻,见其神情认真似却无欺瞒后,为其斟酒的同时再度开口。

    “公主许是不知,就在此刻由骠骑大将军李崇所率的朝廷大军,应当已是与王爷统领的骑军厮杀一处了!”

    “呵!”

    郁久闾悦嗤笑一声,眸中升起几分讥讽:“将军莫要再做诓骗了。

    出兵前父汗曾与我讲过,不会与朝廷大军正面厮杀,使得某些人坐收渔翁之利的!”

    “可如果王庭有变呢?”

    张宁将杯盏放于面色微微一白的郁久闾悦跟前,后者强作沉稳之态:“绝不可能!

    大部头人皆在父汗帐下,王庭仅有小部酋长与萨满,又有部族精锐驻守!

    绝不可能有变!

    除非……”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愕然望向笑意盎然的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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