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苏牧云毫不犹豫地答道,看来已是琢磨回忆此事许久。

    至于说狩猎而归张宁则清楚这只是卜苏牧云无奈地托词,实际上应当是当时镇军吃不饱穿不暖,这才逼迫着他这位堂堂军主领着军士四处捕杀动物。

    此时他已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军使既是到过怀荒镇却又刻意做出一副新奇模样,实在太过可疑!

    张宁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先去吧。”

    眼瞧着卜苏牧云回到座位,张宁也在转过身的瞬间脸色立时冷淡下来,甚至带有几分凶狠之意。

    自一见面他又就对那中年军使有所提防,只是后来被其表现打消了大半疑虑,只以为那隐藏在褚行后的势力已是知难而退。

    如今再听卜苏牧云这话,他心中对于此人的怀疑已是迅速升至顶点,竟是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真的会是这个人吗?

    张宁嘴角翘起,没由来的染着几分血腥气息,倘若真是此人,他倒是想瞧瞧其能有什么手段来掀翻自己对怀荒的掌控!

    半盏茶的工夫后中年军使与护卫一前一后步入大厅,众人瞧去护卫戎装不改,雄壮依旧,军使却换了身鹿皮裘,贵气逼人。

    同张宁等人打过招呼后军使拿出军令告于众人,大意与张宁前番所得密信无二,乃是将要征伐怀荒镇军作战并令镇军自备一月粮草,落款添为北道大都督李崇。

    对此军府上下早有所料,并不意外。

    军使故作欣喜地勉励一番,大意是此战有朝廷大军出动,绝无无功而返之理,只要怀荒尽心竭力战后少不得论功行赏。

    随后张宁拍了拍便有十余名侍从鱼贯而入撤去高椅搬入食案,端上酒菜。

    张宁座中,军使次之,军府文武列于左右,十余人共宴一堂。

    时至凛冬,镇内其实也并无珍馐佳肴,主食只能以猎来的兽肉为主,军使倒也不太在意,没有显露出丝毫不适,频频与张宁谈笑风生。

    军府众人此前无聚会再加上此前的相互抵牾,民政一些醒悟的官吏们也正趁此机会向三位军主以及匆匆赶来的谘议参军李兰示好,以抹去之前的不快。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双方实为军府同僚往后少不了通力合作,因此哪怕是王彬亦不会驳了吏员们的面子,一时间宴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张将军,犹记得当年洛阳之时你我也是向今日般饮酒作乐,那时可真是鼓乐齐鸣,歌舞升平啊!”

    军使打了个酒嗝,拍着大肚子略有些无奈:“谁曾想短短两年,你我二人就在这北疆重遇,还得面对那凶恶的蠕蠕!

    凡有丁点办法…嗝……我也不愿入这军中啊!”

    张宁微微眯眼笑道:“那时虽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担任谁都瞧得出来大家其实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

    那些歌舞也屡见不鲜,早让人厌烦了!”

    “哈哈,是极是极!

    独孤家那公子就时常叫嚷着要叫几个僧尼来陪陪!

    真是大胆妄为!”

    军使又饮下一口酒,身后护卫趁着这间隙拿起小刀又割下几片肉来。() ()

    不过他显然伺候军使不久,起身间手肘正巧与军使相撞,军使面色登时一狞虽未当场发作,可也瞧得出已是极为恼怒。

    张宁不知胖军使是否在有意试探自己,话题一直在洛阳贵族圈子里打转。

    他多数时候只能勉力应付,看似面色如常实则脑子在不断地转动。

    此时狗儿快步而入在张宁耳边轻语一番,张宁随即望向厅门处,一名侍从正领着那信使步入大厅。

    王彬、吴之甫等见过信使的张宁心腹之人一时间皆有些发愣,不明白这种场合自家将主怎会令家族信使到场。

    他二人的异样自然瞒不过其他人,于是前一刻还喧闹地宴会顷刻间安静下来,众人目光具是望向那信使。

    张宁对此颇为不满,他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王彬、吴之甫一眼,二人立时又有旁侧之人交谈起来,厅中复闻劝酒畅饮之声。

    眼见此景军使神色一凝,只这一点他就瞧出了张宁对麾下心腹的掌控力,至少怀荒镇的诸位军主,官员为其马首是瞻。

    “还不见过军使大人?”

    张宁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已是不在意信使的到来。

    那信使年龄观之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普通可心境极为不凡,被突兀叫至于此面对这一幕只是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小人见过尔朱大人。”

    尔朱!

    此刻不仅是张宁心中一颤,厅中其余看似快意交谈饮酒,实则一直注意着张宁几人的大小官吏们也是终于明悟,原来这位军使竟是尔朱氏的大人。

    说来也好笑,宴会之上竟无人知高座主宾姓甚名谁实在是绝无仅有的荒唐事,可偏偏这就真实发生在了而今的怀荒镇。

    军使不说,张宁不说,众人又哪儿敢问呢?

    于是就这般不明不白得到了现在。

    被唤作尔朱大人的胖使者奇道:“你是何人?”

    “小的恒州刺史尉大人府中驿使梓由!”信使从容作答。

    “难怪识得本使……”

    胖军使瞧了瞧梓由,又看看张宁突然笑道:“嘿,张将军,想不到你竟与那尉老儿成了忘年交!”

    张宁自是不知胖军使口中那恒州刺史尉老儿是谁,但他终归是晓得了一点,那便是这胖军使的身份。

    既是尔朱氏人又过中年身材肥硕,定是尔朱荣堂弟尔朱度律无疑!

    史载其素无才干,确有豺狼之志。

    可张宁万不会因此小觑了他,史书向来是为后人所记,难免失之偏颇。

    似尔朱氏这般叛贼的族人自然更是大受照顾,多有贬低。

    如若记得不错,这厮可是从一介统军硬生生爬到了常山郡王之高位的狠人,又能被尔朱氏派作军使期望其前来接手怀荒镇,怎可能是什么蠢货?!

    只是你尔朱氏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吧!

    暗养匪贼,收买官吏,还想接手怀荒,桩桩件件都布局在我怀荒!

    张宁眼绽精光,抬起头时却是一副淡然模样笑道:“度律兄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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