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甚关头?某倒想听听!”

    鲜卑犀吉氏中年人的一番话不仅没起到调停的作用,反倒令方才那开口冷笑的男子拍案而起,叱喝出声。

    怀荒诸族中以四家为最,分别为羌族姚氏,鲜卑犀吉氏以及汉儿李氏与刘氏。

    此刻敢于当众连削姚氏、犀吉氏两家面子的自不会是早已体魄衰竭的李氏族长。

    刘臧容冷眼睨视着犀吉从佑,似乎对方并非是与自己身份相当的强族之主,而是某个不知好歹,大放厥词的黄口小儿。

    雪势依旧,屋内灼灼燃烧的干柴不时发出一二声轻微炸响。

    众目具瞻下犀吉从佑的面色须臾之间变为铁青,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并无异常:“自是我等怀荒诸族危急存亡的关头!”

    “哦?

    这倒是怪了!”

    刘臧容拊掌轻笑道:“如今镇中民心依附,军卒操练有佳,连着你犀吉从佑昨日还强娶了两房小妾!

    哈!某明白了!

    看来的确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因而你犀吉从佑才忙着为犀吉氏添丁加口呀!”

    刘臧容作势扳着手指,笑容玩味:“两房小妾再加上本已有的十六房………

    啧啧啧……

    足足十八房!

    犀吉从佑,你真不怕有朝一日死在女人肚皮上?”

    屋中众人闻言大多神色古怪,几乎是在艰难地憋着笑意。

    除却四大族外,其余在场之人皆是怀荒各富户或小族当家之人。

    这么一群人有意避开军府耳目在姚氏与犀吉氏的相招下齐聚在此,显然是要商量一些了不得的大事。

    可而今偏偏在刘臧容的一番话下,无论是姚添口中的“祸事”,还是犀吉从佑言辞凿凿的“危急存亡关头”似乎都沦为了无关紧要之事,反倒是吃瓜成为了首要。

    不过也有几人蹙眉不语。

    他们比其他人更清楚刘臧容当众说出这话,在讥讽刺破犀吉从佑面皮的同时无异于也打破了两人间可能有的转圜余地。

    这极不合理!

    果不其然犀吉从佑突地将手中茶盏狠摔在地,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会上前与刘臧容当众搏杀。

    他一字一句道:“刘臧容,莫以为你弟坐到了副军主的位置咱就怕了你!

    你刘氏愿意做军府的走狗,老子犀吉氏绝不!”

    哪怕已是大族之族,可北疆武人的血性仍主宰着他。

    刘臧容也毫不示弱,虽没再开口但却上前一步与之针锋相对。

    刘氏一族如今当家的两兄弟都身材健硕,勤练武艺之人,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压迫感。

    不过比起弟弟刘臧令,刘臧容更多些口才与机智。

    “够了!”

    银铜鸠杖再度重重砸下,独眼姚添喝止住蠢蠢欲动的两人,他喉咙动了动似是艰难咽下了一口浓痰,方才哑着嗓子开口:“刘臧容你用不着如此着急地拆我等的台。

    若是你言之有理,而后大家自会听你说的。

    如果你处心积虑捣乱,甚至不敢让我与从佑兄弟讲完,那想必也没人会服你,没人会听你的话。”

    这话一出屋中众人不管心底作何想法亦是不得不暗暗点头,在望向刘臧容时的目光又添了一丝防备警惕。() ()

    见此情形刘臧容敛去冷厉神情,从容而坐:“理应如此。”

    只是他心底里对于姚氏老二更多了一分忌惮。

    既是再无人捣乱,姚添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道:“犀吉从佑没有夸大其词,刻意危言耸听,如今的确是我等诸族的危急存亡关头。”

    “就因为军府与那尔朱军使的抵牾?”有人皱眉询问。

    “不错!”姚添颔首,语气沉重:“尔朱氏乃是代北契胡之主,受元魏朝廷应许几乎画地为王,势力之大远非我等可比。

    如今那张宁与尔朱氏起了冲突,后果如何大家岂能不知?”

    “姚老难道忘了张将军也不是易于之辈呐!”有人笑道,显然是认为姚添太过胆小了些。

    姚添不为所动,言辞平实坦然:“张宁的确是怀荒镇将,朝廷三品大员,亦是中原强宗嫡脉。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

    一旦尔朱氏展开报复,旬月之间张氏又岂能来得及反应?

    更何况尔朱度律又是大军军使,届时只要在领军将领耳旁吹上一两句阴风,难保我怀荒镇军不会被派到险要之处作战。

    大军一灭,军镇安危何来保证?

    要你我率家丁部曲亲自上阵吗?

    说是军府与尔朱氏结仇,可他张宁终归是一人,实在不济打马便走!

    到头来遭难的可是我怀荒镇,是我等诸族!”

    众人默然,契胡向来凶恶记仇,哪怕是北方诸族亦是对其忌惮有加。

    招惹上代北契胡之主的尔朱氏后果其实是可以预料的。

    先前众人不去想乃是因为张宁身份背景比之尔朱氏不差,甚至真要论起来还要超出一二分。

    毕竟张氏是中原强宗,汉族有数的大阀,又扎根于洛阳,政治力量远不是处在代北的尔朱氏可以相提并论的。

    可坏就坏在此事发生在怀荒!

    发生在距离洛阳的千里之外!

    此刻深思细想,真就如姚添所言一般,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姚添仅剩的独眼闪过一丝阴色,他微微扭头瞧向犀吉从佑。

    后者立时心领神会开口煽动道:“他张宁自持镇将,对我等诸族剥削压榨不断,略去米粮银钱不提,前番引黑山匪出寨也是用的咱家奴仆!

    而后却又以此为借口,将咱们踢出镇军辎重营的组建外!

    如此做法分明未将咱们放在眼里,只做鸡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倘若他真与尔朱氏结仇,说不得便会拿咱们出来顶缸!”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连连称是,显然犀吉从佑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底。

    更为重要的是犀吉氏乃是怀荒镇唯一的鲜卑大族,在鲜卑人中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他犀吉从佑既是选择与姚老儿站在一边,那这股力量可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

    不过自己等人此前固然能对张宁听之任之,只因为其身份权势,如今真要与其作对……

    嘿,恐怕只凭今日这番话却还是不够的!

    一念及此众人神色异常,相视连连,刘臧容见此咬咬牙正要趁机开口,屋子大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一老吏举步迈入,朗声笑道:“诸位不必多虑!

    尔朱大人很是欢迎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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