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治所言可不算托大。

    当日两部结怨之时纵然白羊部占尽下风,明里暗里遭受羞辱,可领头之人无不是尔朱新兴这样的一代大豪。如今白羊部虽然衰落,却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能够随意欺辱的,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汉人?!

    “呼延族长不必如此,倘若我家将军当真有意欺辱确也不必专程遣我前来拜见,倒不如送来黑虎令召您前去相见便是,想必也白羊部目前处境呼延族长也断然不会推辞。

    何况对您的族人而言他们更在乎的是您能否见我,至于到底谈了些什么他们不会知道,也不能知道。”

    罗厉毫无作为客人的自觉,直接走到右侧的桌案后坐了下来。

    闻听此言呼延治微微色变,他放下手中杯盏又示意诚惶诚恐的族人迅速退下,这才沉声道:“我常听人说汉人向来巧舌如簧,今天见到才知所言非虚。”

    不知为何自打此人入帐呼延治就感觉浑身有些许的不自在,随着其欣然坐下,这种不自在便又加深了几分。

    呼延治继任白羊族长后整日忙于处理族中事务,对他一个往日志在策马扬鞭的年轻人而言自然算不上得心应手,甚至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亦是毫不为过。因而呼延治少有在此接见他人,桌案上也只摆放着寻常的清水与烈酒。

    伸手抓起装有清水的壶闻了闻,罗厉稍露出些满意的神情抬手就给自己倒了一碗。

    呼延治见此心中更生出几分鄙夷,暗道这汉人竟连区区烈酒都喝不得,难怪能被鲜卑人压倒百年都翻不了身。

    从桌案上使起被漠南诸部称作黑虎令的令牌,感受着其上冰凉的触感,呼延治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他把玩片刻后将其扔回给罗厉:“说出你的来意吧,我想我们都没有时间白白耗费了。”

    罗厉眸中猛地绽放出一道精光,攥住杯盏的右臂腕处忽然显出道道青筋。

    换做常人定然不会注意到如此细节,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呼延治却意识到此人或许并非是表面那般文弱的汉家士子!这等猝然显出的威势哪怕只有片刻,他也只在斛律金本人和自己阿爸身上见过。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从你身上瞧出乃是昼夜兼程赶来。”

    罗厉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确是一副风尘仆仆之状,于是方才的那股气势骤然消减,他也不觉得尴尬坦然拍打起了衣袖:“正如呼延族长之眼,这番罗厉的确是星夜驱驰而来,所求的则是为白羊部解除此刻困境!”

    “哈哈哈!你好大的口气!”

    呼延治将杯盏砸在桌案上:“我听说历来都是以缓解急,从来没有以急救困的!你这般急匆匆赶来张口就是要为我白羊部解困,你说说我如何能信?

    何况如今局面难道不是拜你尔朱氏所赐?!”

    “呼延族长此言谬矣,北讨时我家将军只任令使不曾参与军议,何况族长大人岂能不知莫说是我家将军了,即便是秀荣川上也未受朝廷征调,未发一兵一卒。”() ()

    “你这是何意?”

    “我家将军前些日听闻这琉里洲被朝廷赐予了斛律部?嘿,那时便对我说斛律大那瑰都可算是生了个好儿子,其他部落受崇帅征调都折损不小,唯独他斛律部虽也有死伤可终究是得了块更大的生息之地。

    也许用不着多少年斛律部就不再是今日这般模样了!”

    罗厉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且稀松平常之事,可听在呼延治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意思。

    他猛地撑起身子,口中透出难以置信:“你是说我白羊部数千勇士葬身大漠乃是斛律氏所为?!”

    罗厉哑然失笑:“呼延族长说笑了,我可不敢妄加猜测不过是道出所知的事实罢了!何况斛律氏向来处事公正,据闻昨日才当众斩杀了一名犯律之人。

    久闻斛律金曾效力镇军护送蠕蠕王阿那瑰北还,行事果决,果然名不虚传!”

    “哈?犯律!犯的不过是他斛律氏的律令,一名真真正正的部族之主就像牲畜般被他轻易杀死,有何佩服可言?”

    呼延治厌恶地摆摆手像是要驱散眼前的虚影,他转而道:“你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不过既然大言不惭说要助我白羊部,又这般千里迢迢而来,还是说重点吧!”

    “便如族长所愿,其实白羊部眼下无非是受斛律氏所制,想要脱困只需杀掉斛律金夺其部曲便可。”

    坦然,除了坦然还是坦然。

    这一刻呼延治当真是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杀掉斛律金?

    嘿!这当真是一个正常人能够说出的话吗?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尔朱度律的心腹?

    且不说斛律部仍坐拥数千控弦之士,单是斛律金…那摄人心魄的气势,堪称绝技的射艺,也绝非是能够轻易杀掉的!而一旦失手白羊部所面临的却是灭顶之灾!更遑论还要夺其部曲!

    念及于此呼延治愤怒异常,他大笑几声就连候在帐外的族中武士也面面相觑,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怒意,随即他沉下脸来:“这位大人恐怕是来错地方了,白羊部可不喜欢胡言乱语的客人!”

    说着他作势就要让人送客,岂料罗厉先一步主动站起身来:“呼延族长若要罗厉离去,那我走便是,只可惜白羊部也即将消失在这琉里洲上,真是令人唏嘘!”

    虽也知晓此人是在故意夸大其词以震慑自己达到目的,呼延治仍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拔刀出鞘指向罗厉:“狗东西,你今天倘若不给出一个解释,我必要你死在此处!”

    铿锵之声传到帐外,一众白羊部武士立即涌入接着纷纷拔刀将罗厉团团围住。

    族人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说明他们也不清楚尔朱氏派人到此所为何事!

    呼延治心中暗定,怒意却没有半点消退。

    而面对周遭寒气逼人的锋刃,罗厉丝毫不惧反问道:“族长竟不知朝廷将要再度征调诸部平定北疆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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