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然过去,萧瑟的寒风转而又来,距离喻轻梨拿到海韵草成功拜师已有两年时间,喻轻梨沉下心思随李娘子学习已是两年有余。

    喻轻梨原本只会琴棋书画的玉手,随着学习医术的加深渐渐爬满了粗糙的茧子,别说刀刃了,现在要她拿斧头,她也不在话下。

    现如今,她已经掌握了摘药炼药的方式,甚至学会了针灸。

    在这两年时间里,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身体,经过中草药的锤炼,她的身体不再想闺阁中那样弱柳扶风,反而适应环境,变得坚韧挺拔,喻轻梨的眼神也愈加坚韧锋利。

    如今,正值春日,春意盎然。

    按理来说,草药大多数都是在春天长成,所以大夫们会在春日采集大量草药晒干放置以做备用。

    但是不知怎的,今年的雨水格外多,雨水一多,草药就被土壤糊住,再怎么也冒不出头来,因为这样,直到现在也没有采集到足够的草药。

    这雨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正值春天气温多变的时候,冷热不定,也不好穿衣,村子里的人也大大小小落了病,渐渐地,满村子都能听见咳嗽声。

    村内还有一位刘大夫,也是在村子里行医多年,又是男子身份,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下意识去刘大夫那里来拿药,哪里还记得有李娘子这一号人。

    李娘子并不在乎这些,她照例外出采药,这厢喻轻梨正在分类晒干的草药,却听到屋外有接连不断的敲门声。

    敲门声之急切,根本不像李娘子所为。

    这是怎么回事?

    喻轻梨停了手,虽然满腹疑惑,还是开了门,只见门前站着抱着孩子的王大娘,王大娘额头满是汗水,看见喻轻梨便急切道:

    “喻娘子,你帮忙看看我家仔怎么了?怎么喝了刘大夫的药,不见好转不说,脸色还越来越发青了。”

    喻轻梨听到这句话,忙去掀开盖在孩子脸上的布,面前的孩子脸色赫然发青,眼下隐隐可见有淤血,嘴唇更是乌黑一片。

    当孩子见到阳光之时,睫毛便止不住的颤抖,咳嗽也越来越重。

    这难道是……

    “这……”

    喻轻梨忙接过孩子,把他放置在桌上,再度仔细看他的脸。

    孩子咳嗽越来越急促,呼吸却是越来越轻。

    这,这明显就是水瘟的迹象!

    现在怎么会出现水瘟!

    喻轻梨看向王大娘,细细问道:“这孩子几日前像这样的?你们屋里的人还有没有跟他症状相似的?村里的人也是这样吗?”

    王大娘看到孩子这样早就慌了神,急忙回答:

    “三日前,就在三日前,我家孩子从海滩上回来就这样了。我瞧着村子里的人也都是这样的状态,还以为没什么大事,所以去刘大夫那里拿了药,谁知道喝了药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

    “刘大夫去哪里了?”

    还没等王大娘回复,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他跑了。”

    “李娘子!”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李娘子才从山上采药回来,身上大汗淋漓,她放下自己背上的背篓,上前两步查看孩子的情况。看着孩子发青的脸色,李娘子眉头紧锁,朝着喻轻梨问道:

    “你知道是什么病了吗?”

    喻轻梨这两年来潜心学习,已经把书架上的一书翻了个遍,别说是草木画像,就算是让他告诉什么病在哪一页她也如数家珍。

    她肯定回答道:“是水瘟。”

    “对。”李娘子从背篓中取了草药递给王大娘,接着道,“这病向来来势汹汹,稍有不当就会命丧黄泉。那个刘大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我去看他的住处,已经不见人影了。”

    饶是王大娘这样的虎妈听到孩子的情况也是泪眼朦胧,她哽咽道:“李娘子,喻娘子,那我的孩子还能救吗?”

    李娘子朝喻轻梨使了个眼神,喻轻梨会意,向着王大娘说道:

    “回去之后,把小孩单独放置在一个屋子,然后把这个草药煎下,需要煎三个时辰,直到药性彻底有效,记得每日三次给孩子喝下,半月之后,孩子应当就会保住性命。”

    “多谢!多谢!”

    王大娘仿佛抓住了命运稻草,她朝着两人行了礼之后,就攥住草药,抱着孩子往家里赶去。

    天气多变,天色渐沉,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两人赶紧把正在晒着的草药往屋里搬。

    水瘟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瘟疫,瘟疫向来都是感染速度极快,夺人性命更快的武器,一个人得了,也预示着整个村子也会慢慢染上瘟疫。

    待草药已经全部搬至到屋内,经过两年以来的相处,两人已经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事情。

    默契地将治疗水瘟的药材分类出来,以致备用。

    喻轻梨边分类,边发现不对;“糟了,海韵草不够了。”

    “明日我去采吧。”

    喻轻梨看了看疲惫的李娘子,到底是笑着说:“我去吧,我知道在哪。”

    治疗水瘟最最需要的就是海韵草,但是海韵草数量实在不多,无法供给目前的需要,李娘子近些年以来身体状况也越来越糟糕,喻轻梨实在不放心她一人涉险。

    天气稍微缓和了些,喻轻梨拿了草药背篓就向着悬崖边赶去。

    行医救人,采草药就是最基础最关键的一步,若是想找到采草药,那么必须熟悉各个地方长着什么东西,这些年以来喻轻梨早已熟知村内路途。

    按理来说,现在应当是渔村中最热闹的时候,这个时候平日里都会有大娘们出来洗涤衣物或是男人赶来海货往家带,处处热闹非凡。

    可是今日,村庄中实在宁静得可怕。

    看来得病的人不少。

    当喻轻梨再次走上悬崖的时候,海浪依然汹涌澎湃,海啸声仍然如旧,但是她已经没有两年前第一次上悬崖的那种心惊胆战了。

    她照例等海水冲击岩石,让岩石松动露出海韵草。

    但是,今日喻轻梨往岩石下面看去的时候,却看到海滩上赫然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双眼紧闭,他的衣服被雨水淋湿,浑身湿透的躺在沙滩上,勾勒出挺拔的曲线,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了?

    不知怎的,喻轻梨想到了自己被抄家逃亡的时候,那种绝望的困境。

    这男子难道也是这样吗?

    喻轻梨慢慢往男子方向走去。

    男子身上穿的衣物赫然不是这个村庄的产物,即使过了两年时间,喻轻梨仍然眼尖地认出这是京城布坊的凌云布。

    这是城内的人?

    怎么会来这里。

    喻轻梨朝着男子方向慢慢靠近,只见在阳光下男子容貌俊朗非常,剑眉星目,通身一派华贵气质。

    “喂,醒醒?”

    “喂……”

    又是一个海浪打过来,海浪的冲击力之大,让他腰上的腰带散开来,腰带上系着的东西也一并散下。

    喻轻梨拿起来一看,熟悉的东西再度显露在眼前,这让她几乎不敢置信。

    这……

    这分明是阿母身上的簪子。

    喻轻梨的思绪又被重新回钩到被抄家的时候,阿母为了保护她将自己的两个发簪取下,一个塞到她手里,一个用在阿母手上用做自卫。

    饶是在诺大的京城内,这样做工精致的发簪并不多见。

    发簪本就是女儿家的东西,但是,这个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个发簪的痕迹?

    难道……

    难道……

    抄家难道跟他有关系吗?

    一瞬间,喻轻梨如临冰窖。

    她的心仿佛被一块大石狠狠拉下,往日的血腥,苦海,悲哀再一次一并涌上心头,喻轻梨看到发簪的那一刻,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两年前陷入绝境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跟他有关系,她要不要杀了他?

    喻轻梨看着男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发簪,心口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眼前的男人睁开了眼,深邃的琥珀的眸子看着她,朝她求助:“求你,求你,救救我。”

    一如当年,她向着李娘子求助那般。

    男子是在苦涩的中药味中醒来的。

    莫名苦涩的中药味道,绕着他鼻尖不断盘旋,直到绕到心尖,莫名让人觉得清醒。温愈延并不抗拒这个味道,反而有逐步沦陷的迹象。

    不对,不对。

    我不是昏过去了吗?

    那现在是在哪里?

    他想到这里,到底是挣扎着起身,伴随着大脑一阵眩晕,他慢慢睁开眼,只觉得意识模糊。

    他坐起来,以手扶额,细细回想自己经历了什么。

    他叫温玉延,是一名船员。

    皇帝下令航海的诏书声。

    大海的拍打声。

    航行的号角声。

    接连不断的记忆他的脑子里,他记得自己和同行的人都染上了瘟疫,同行的人已经危在旦夕,怎么样都动弹不得。

    只有他一个人精神尚好,知道遇到可以停靠的村子时,他试图下船找村子里的大夫寻求帮助。

    但是,他不是昏倒了吗?

    他被人救了?

    浓烈的中药味道仍然在鼻尖盘旋萦绕,似乎永远不会散尽。

    待温愈延目光清明,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窈窕淑女。

    女人迎着光,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就连发丝都莫名透露出几分仙气来。

    是她,救了我?

    温愈延看着眼前身材略微窈窕的少女,几乎有点不敢置信。

    温愈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喻轻梨朝着他走过来。

    喻轻梨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中的发簪展示在他面前。

    黝黑的眸和琥珀的眼睛相对而望,温愈延听到如青玉落盘的声音——

    “尚书府喻家,跟你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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