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市的盛夏总是艳阳高照,近日因受台风影响,频繁降雨,温度骤降,脆绿的树叶经过雨水洗礼,变得容光焕发。

    即使天气恶劣,培良五中的学生仍同往常一样,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校园,平日里让人烦躁的蝉鸣声似乎想加入这样的场合,叫声更加响亮。

    课间休息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在走廊上,倚着栏杆讲述自己上课时的奇思妙想。

    柴可欣独自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一切。

    校园里种的全是常青树,即使遇上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它们依然挺立。

    柴可欣时常在想,如果自己是那棵树就好了,能够凭借顽强的信念阻挡一切。

    柴可欣长相甜美,小巧的鹅蛋脸,睫毛微翘,鼻梁高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她的头发天生偏黄,阳光灿烂时,风吹过发梢,牵动发丝缓缓飘动,犹如普爱众生的神女。

    然而她是跌入地狱的神女,在这无尽的深渊中,拼了命的寻找那束光。

    中考时,因为高烧中途昏倒而缺考了语文、数学两门学科,最终以421分考进了本市最低级的普高。

    柴妈妈本身想用钱给她买个重点高中的名额,可她拒绝了,那时她以为环境是无所谓的,只要内心坚定就足以远航。

    她怀揣着美好,顺从自然来到了培良五中。

    开学为检测学生学业水平,学校组织了考试,柴可欣初中时就久居成绩单中的第一,成绩优异,因此这次考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前十皆是四五百分的情况下,她以702分,断层拿下了第一。

    校长、上级领导、老师便以她来激励各位学子奋发图强。

    刚开始因为她的外表,大家纷纷争着与她交朋友,所以即使她性格内敛,也从不缺朋友。

    柴可欣心里感激着每一个喜欢她的人,她从不多说,只是将他们默默记在心里面。

    再后来,那些仰慕者似乎都变了。

    她在女生中被孤立,那些她感激的追求者,开始口无遮拦的对她开黄腔,就连老师看她的眼神也充满失望。

    她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卖的经历,从他们口中知道自己未曾谋面的杀人犯男友,从他们口中清楚自己偷窃的人生。

    柴可欣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她试图发泄,于是她尝试割腕。

    很痛,很痛。

    当时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些行为会引起妈妈极度的自责。

    “欣儿,告诉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心疼”

    “都怪妈妈,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都怪妈妈……”

    “欣儿,你一定要平安健康,只有这样妈妈才会不那么痛苦……”

    …………

    “欣儿,妈妈不想看到你受伤,妈妈——一点都不想我家欣儿受到伤害”

    柴可欣第一次意识到妈妈将自己看的有多重要,于是不再向她表露出任何消极情绪。

    在被霸凌的期间柴可欣尝试过反抗,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们越来越疯狂,那些侮辱性绰号在她耳边不断响起。

    再后来就逐步发展成为他们的发泄处。

    “喂,下楼帮我们买瓶水”一个满脸痘痘的胖女孩到她跟前趾高气昂地说。

    这种情况对于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于是点头示意,起身去买水。

    从女孩身边经过的那一瞬间,她被突然间伸出的脚绊倒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啊!”

    夏季校服很是单薄,柴可欣的胳膊肘顿时红肿起来,有几处磕破了皮,渗出细密的血珠。

    她强忍着眼泪委屈道“赵丽,你到底要怎样啊?”

    赵丽尤其厌烦她表露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于是走过去蹲到她前面说“贱婊子,装出这幅样子又想勾引谁?!怎么?他一个还满足不了你!”

    昨天中午赵丽的男神乘着午饭时间,往她桌兜里放了一封表白信。

    恰好被班里的几个“混混”看到了,他们趁着柴可欣还没来就拿走了信封,并借此打趣赵丽。

    赵丽平日里心高气傲,自然容不得这种耻辱,更何况对方是平日里自己欺负惯的“软蛋”。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勾引任何人”柴可欣下意识反驳,可她嗓音软糯,听起来更像是求饶。

    “最好是没有!”说完,赵丽起身就走了。

    柴可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起身,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欣儿,不要哭,妈妈看到会很伤心的,不要哭”

    可眼泪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她越是想要管控,越是无法控制。

    窗外的蝉鸣声越发聒噪,就像是在嘲笑她。

    明天就是家长会了,柴可欣如果不穿个外套就无法遮挡手臂的伤,所以她一整个下午都在许愿明天下雨。

    彼时,她忘了,雨天是她最讨厌的天气。

    翌日,天气晴朗,整个世界变得明亮,似乎一切都要天光大亮,似乎那狭窄的石隙也迎来了光照。

    她因优异的成绩被安排去协助老师们一起迎接家长。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被人人喜欢的时期。

    趁着闲暇间,班主任跟一旁的她搭话道“大热天,你穿这么厚,搞不好要中暑啊”

    “没事老师,最近有点感冒”

    柴可欣此刻一点也顾及不到别的事,她怕妈妈看到她的伤。

    张望间,赵丽和她的几个姐妹出现了,正缓缓向她走来。

    柴可欣愣住了,她不能保证她们会对自己做什么。

    “老师,不如让我来替她吧,天这么热,一会中暑了”一个女生开口说道。

    柴可欣赶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怕那些不好的事会发生。

    “你就别拒绝了,搞不好真中暑了”班主任说着就招手让那个女生过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跟我们去班里好好坐着就行”赵丽过来拉着她的手。

    “老师,那我就带她走啦”

    “去吧,去吧”

    …………

    被带走的一路上,柴可欣知道,她躲不掉的。

    来到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门口,她挣扎开她们,奋力跑开。

    没用的,最终她还是被推进了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她们心情不好,所以找她来发泄。

    为防止被别人看出来,她们将拳脚用在了那些被衣物遮挡的地方。

    “别打了,求你了,今天我妈妈回来,她会看出来的……求你了……”柴可欣抓紧对方的裤腿,央求道。

    “怎么想凭这就吓住我们?你猜猜我会怕吗”有个女生将脚踩在了她的脸上,用力的拧。

    “哈哈哈……”

    “被打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依我看,她就活该被打”她的话引起了她们更加放肆的笑。

    最后赵丽开口道“你们小心点,别把这事捅到明面上了”

    那个女孩才讪讪地把脚放了下去。

    “自己整理好再出来,要是被人注意到了,你自己掂量点儿后果”

    赵丽站起身整理下衣服,然后警告她。

    她们走后,柴可欣泣不成声。

    到底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啊……

    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哥哥,要是他们在,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可她更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

    “欣儿,快来坐妈妈旁边”

    柴可欣刚踏进教室门口,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看过去,妈妈兴高采烈的的看着她,桌上还放着提前准备好的脆兴坊的糕点。

    那是她上个月随口给妈妈说的。

    她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留下来,意识到后,急忙跑离教室。

    怎么办,瞒不住的。

    眼泪一直流,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掩盖过去。

    阳光很是刺眼,常青树旁边的池子里都在发光,随着叶子飘落引起的涟漪也显得耀眼。

    她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妈妈跑了过来,抱住她说“欣儿,你怎么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声音颤抖,就好像是即将破裂的薄膜。

    “妈妈,我难受”

    “我难受……”柴可欣哭的哽咽,甚至说不出来话。

    她就靠在妈妈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此刻的她就像是那摇摇欲坠的落叶,在生命的尽头,风停止了。

    “欣儿,有事你告诉妈妈,妈妈给你做主”

    妈妈不停地安抚她,从柴可欣的衣着打扮中,她想到了一些,但她又不敢去想。

    “你告诉妈妈吧……”

    柴可欣渐渐平复了心情,她仍旧依偎在这温暖的怀抱中,不愿脱离。

    “欣儿,你把衣服脱了,让妈妈看看好吗?”

    柴可欣身体一僵。

    这层掩盖已久的面纱,终究还是要被揭开的。

    脱下外套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妈妈急促的呼吸声。

    一瞬间,她慌乱的将外套重新穿好,拉上拉链,遮蔽她的伤。

    “妈妈,没事的,我不疼”柴可欣笑着看向她,想减轻她的心疼。

    “欣儿,是妈妈对不起你”说着,泪也在不经意间落下。

    “没事的,妈妈,你不要哭”

    “我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痛”

    “你看,我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啊”说着,还装腔作势的围着她转。

    但她这样依旧于事无补,最终这次家长会被叫停,柴可欣的家人全都来到了学校。

    柴妈妈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紧紧拉住她的手,将这件事挑明了,并要求让学校公开道歉和报警处理。

    “这位家长,出了这种事,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作为校长也很心痛,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在这里胡作非为的理由”校长摆出一副架子,看着她们母女说道。

    “我凭什么不能?我问你,我女儿在学校被欺负,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能为她讨个公道!”

    “欸,那你想要怎样处理”

    话落,随即又补充道“公开道歉不可能,那几个学生是上级领导的孩子,你要是想报警,你随意,不过,后果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

    “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让你这般阿谀奉承,真够可笑的”柴妈妈鄙夷的看着他说。

    “你作为学生家长,还是见好就收吧。除了警告,我们再赔偿两万,你看,可以吗?”校长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地了,就开始客套起来。

    “更何况你要真捅大了这事,你女儿在这地儿可就上不了学了,为她的未来考虑考虑,你就同意吧”

    柴妈妈默不吭声,她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说理上。

    校长见此况,也选择无视她们,将她的班主任领出去训斥了一番。

    “欣儿,你别怕,有爸爸妈妈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

    她摸着柴可欣的手,以此安抚她。

    “妈妈,我以后不想在这里上学了,我想离开云平”

    柴可欣小声的说,她刚才已经想好了,以后去哥哥那边上学。

    “好,到时候,咱们搬去你哥哥那边的房子”柴妈妈心疼的看着她。

    “一会儿,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她知道柴可欣自小对医院那种地方就很抵触,可生而为人,又不得不去,所以每次都会寻求她的意见。

    “嗯”

    想到妈妈刚才打电话的内容,柴可欣询问道“妈妈,哥哥这次回家干嘛啊?”

    “不清楚,说是替他朋友帮个忙,到咱们市里的郊区找个人。”

    柴妈妈一向很少管教他,毕竟男孩子性子野,说多了,不仅引得自己生气,对方也不一定领情。

    所以就任由他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触及性命,都不会过多干涉。

    “那一会儿爸爸和哥哥看到我的伤口该怎么办?”

    柴可欣喃喃道“我不想他们也为此担心”

    “欣儿,任何事都可以随时跟爸爸妈妈说,不要顾虑太多,你要是因为担心我们就默默承受,爸爸妈妈只会更加心痛,知道吗?你记好了,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依靠”

    柴妈妈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希望她以后能够永远依偎着自己。

    “嗯,妈妈,我会的”

    窗外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零零散散的照射进室内,桌边上的绿植焕发生机。

    没等校长训完话,他们就来了。

    开始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老师、校长客套时还一脸笑意,直到看到沙发上的柴妈妈一脸恨意,立马收起了笑容。

    “欣儿,你妈妈怎么了?生这么大火气”

    柴爸爸走过来询问。

    柴可欣将自己的事与学校的处理方式一一讲出,最先变脸的不是她爸,是她哥哥。

    “那个女的干的!欺负我妹妹,我他娘的打死她!”

    说着就拉着柴可欣得手往外走,好在他爸尚且还有点理智,将他拦住。

    “你这样贸然前去,又什么用”

    柴漾气不打一出来,怒斥道“我不去,难道就让他们安逸的活着!让欣儿就这样被欺负!”

    “此事报警处理”

    柴父说着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校长见状,急忙拦下,却又被他的眼神吓退。

    打完后他走到校长跟前开口道:“我柴时强今天就把话掠这儿了!”

    “欺负我女儿的人一个个都别想好过,包括你这个校长位置也别想接着坐了”

    他怒不可遏的看着校长,目光就似一把刀,如此锋利。

    “爸爸,你别生气了,哥哥你帮我劝劝吧”柴可欣抓着他的衣角像平常一样,向他撒娇,希望能降降他们的怒火。

    “欣儿,受这么大的苦,怎么不知道告诉哥哥,哥哥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啊”

    柴漾心疼的摸着她的头。

    他怎么都没想过,他在榆中是出了名的“混混”,而妹妹却在这里受人欺负。

    “今天爸妈都在场,我们给你撑腰,以后也一直会”

    柴父摆脱了她的手,严肃的看着她说“是啊,欣儿,家人永远是你的靠山,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躲到我们身后,爸爸妈妈会解决一切”

    “我知道了,爸爸”

    柴可欣两眼泪汪汪,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错的离谱。

    明明那些是她可以不用承受的。

    “妈,外面有家里的司机在等着,你带着欣儿先走,我跟爸待这儿处理。”

    “欣儿你想走吗?”

    “嗯”

    她很厌恶这里,一刻钟都不想多待。

    即使窗外的那些常青树她很喜欢,离开时,她也没有再去看。

    柴漾说着径直走过去,坐到一旁的办公椅上等待警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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