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北城国际机场。北城天气晴朗，地面温度8摄氏度，46华氏度……”
经历了3个多小时的延误和3个小时的飞行，这架来自深城的飞机终于落地。机舱的旅客开始陆陆续续起身，穿衣服的、取行李的、交谈的，空气中流动着或是雀跃的、或是焦躁的情绪。
唐潇抬起左手看了眼，黑色腕表上指针指向17点35分。他神色自若、不为所动，又继续翻看手机上的文件。
直到机舱门被开启，直到其他旅客都下机，他才缓缓起身。
“唐先生，再见。”空姐的声音温柔，脸上带着笑意。
他微笑着颔了颔首，迈步往廊桥走去。
司机老何早已在贵宾通道出口等着，焦急地看了好几次时间。到了17点55分，终于见到一道有点眼熟的身影走出来。
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身的黑，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长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来，从容不迫又慵懒至极，在机场内匆忙移动的身影中显得格格不入。离出口还剩两三米距离的时候，男人摘下了墨镜，露出半眯着的双眸，气定神闲地往出口处一瞥。
老何确认来人，走上前微微躬身道，“唐少爷。”
唐潇点了点头，薄唇微勾，“久等了。”
是一道低沉而温和的嗓音，他说得彬彬有礼，身上的疏离感消散了不少。
“应该的。唐少爷，这边请。”
老何领着唐潇往停车位走去，唐潇看到那辆在昏暗的夜色中仍绿得发光的古思特时，眉头一皱，但他还是二话不说迈开长腿上车。
上车后，老何立刻向郑明礼发消息汇报接到人了。
郑明礼，北城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人脉广博八面玲珑，年过60，人称郑叔。他其中一个爱好就是买车，然后选配或者涂装成扎眼的颜色，荧光绿、芭比粉、电光紫……往往是整条街上甚至是整个北城最亮眼的车仔。
不一会儿，唐潇电话响了，来电人是正是郑明礼。
“你不用过来了。”一接通，对面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直击耳膜，唐潇一路的困倦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唐潇以为是对方等得不耐烦了，有点无奈：“在车上了。”
“你替我去个宴会。”
这个要求属实是出人意料，唐潇看了眼车窗外，车还未驶离机场的高架桥，身后“北城国际机场”几个大字还清晰可见。
“我这刚从机场出来。”
“所以你直接过去。”
唐潇更无奈了，沉默了一瞬，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江家和俞家的订婚宴，贺礼我放车上了，你替我送过去。”
原来是最近铺天盖地的“江俞世纪联姻”，国内最大的地产集团与同样是国内最大的商业帝国之间的联姻，很难不备受瞩目。
自消息公布以来，各大媒体连番报道。财经频道一板一眼地分析两家联姻前后国内商业格局的变化，娱乐小报则从男女主角的成长经历和八卦着手头头是道地分析豪门爱情故事。
当然，八卦主要是在男主角身上，这位男主角自成年起身边美女如云，网红、模特、演员、歌手应有尽有，感情生活一向是网友们津津乐道的茶余谈资。
而女主角连同她的家族向来低调，除了正儿八经的商业活动之外，别说是风花雪月的新闻，照片都找不到几张。
见唐潇没回应，郑明礼故作生气：“就这点事都不愿意？老唐就是让你这样孝敬我的？”
唐潇有样学样，“刚落地就让我替你跑腿，老唐就是让你这样关照我的？”
见亲情牌打不通，郑叔立刻转用苦肉计，咳了两声，念叨起来，“哎哟，我早上爬山摔了一下，现在坐在轮椅上，吃也吃不下，睡也……”
唐潇没忘记他一开始中气十足的声音，但是懒得揭穿他，悠悠地打断道，“在哪？”
“老何先送你去换身衣服，再送你过去。”
得了，原来早就安排好了，挖好坑等着他跳呢。
他失笑，刻意用恭敬的语气说：“听您安排。郑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一一办到。”
这是在说他要求多，这小子是懂气人的，郑明礼只觉得血压隐隐有上涨的趋势。
江乾集团旗下的名臻酒店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黄金位置。酒店外面的大马路处于临时封闭状态，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来往的车辆绕道，只有出示邀请函才允许驶入。穿着统一制服的酒店员工频繁出入脚下生风，却训练有素，脸上不见半点匆忙。
酒店宴会厅里，华灯璀璨，美轮美奂，精心布置的场地洋溢着浪漫而庄重的气氛。俞意和江承聿的订婚宴就在这里举办。
一辆台风绿色的古思特稳稳停在酒店旋转门前。这辆车张扬的颜色再加上挂着的连号车牌，北城显贵的圈子里无人不识，是郑明礼的车。
司机下车打开门，只见下车的却是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身高腿长，样貌卓绝。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隐约可见饱满的肌肉线条，他一边下车一边往身上套上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姿态散漫慵懒。
“先生您好。”礼宾小姐躬身打招呼，她很确定她提前熟背的名单里面并没有能对应上这张脸的人。
唐潇将郑明礼一同放在车上的邀请函递给她，“郑叔不方便，我替他过来打个招呼。”
“先生，宴会厅在2楼，请随我来。”
穿过旋转门，走到电梯间，唐潇把西装外套的扣子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扣上，见电梯还没到，他又对着电梯门重新打起领带。
礼宾小姐悄悄打量着他，男人现在西装革履，绅士十足，比起他刚下车时的散漫，此刻添了几分正经。男人一身的肌肉衬得西装饱满又有型，他特别高挑，可能有190，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肤色是略微偏深的小麦色，脸部线条轮廓有冷峻之感，鼻骨高挺，眼神专注在打领带的动作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令人觉得有距离感。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打量，垂眸和她镜面中的视线对上，勾起唇笑了下。她立刻低下头，耳朵泛起了红。
到了2楼，唐潇把郑明礼的贺礼交给江家的管家，准备直接离开。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激动地喊他的英文名。
“Sylvan！”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吴越。他在斯坦福的一个学弟，读书的时候，假期他们经常一起玩，夏天冲浪冬天滑雪。
唐潇对在这里见到吴越并不感到惊讶，他从前就知道吴越是地道的北城人，是某个大集团的二公子。
“York, Long time no see.”唐潇勾唇，与他握手交抱，熟稔地轻拍了一下对方背部。
他毕业之后就去了深城创业，而吴越比他晚两年才毕业，去年才回的北城。在深城他也很少登之前在国外的社交账号，他们这三年没怎么联系，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久没见。
“How have you been?”吴越还是习惯在美国那样和他用英文沟通。
“挺好的，在这边开了个分公司。接下来会经常在北城。”唐潇这次用中文回答他。
“我回国了才知道行舟科技原来是你的公司。这边分公司是做哪块业务？”
“这几年还滑雪吗？过阵子我在北疆有个滑雪场要开张……”
“没想到今晚能遇到你，你认识江承聿和俞意吗？”
接下来的一整晚，吴越拉着唐潇聊行舟科技的创业史，聊他们回不去的学生时代，聊彼此的近况……三年未见的老友，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得知唐潇接下来要在北城常驻，吴越又借今日这个机会给唐潇一一介绍北城的人脉。江俞两家的面子都足够大，能够受邀来参加订婚宴的满场皆是名流权贵。
和深城这个拔地而起的新城市不同，北城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层层撑起的保护伞。对刚起步的行舟科技来说，要在北城稳扎根基，必然要进入北城的核心圈子。今天的确是个好机会。
“两位靠近一点。”摄影师朝俞意摆摆手。
俞意往左边挪了一步，挽上江承聿的右手，面向镜头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过分热烈，少一分显得不够真诚。
定格的照片里，俞意眉目如画，笑起来双瞳映着灯光像是满天的繁星。她身穿米白色的抹胸礼裙，利落简单的剪裁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缎面的质感在灯光下盈盈流动，流畅的腰身和垂坠的裙摆勾勒出优雅的曲线。
她白玉般的手臂从江承聿臂弯中穿出，纤细修长的中指上一颗5克拉的方形粉钻闪耀着柔和的火彩，那是方才江承聿给她戴上的订婚戒指。
江承聿是一身黑色的三件套西服，搭配同样是米白色缎面的领带和口袋巾。他微微侧头看向俞意，俊美的脸上笑容有点漫不经心，桃花眼温柔含情。两个人都是实力演技派，看上去毫无疑问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俞意立刻把手从江承聿臂弯中抽出，敛起笑容，迈步从台上走下来。
她游刃有余地端着酒杯游走在人群中，笑着打招呼，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恭喜”说了多少句“谢谢”。
等到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她拉开了宴会厅一侧阳台的门。
晚上室外的温度要低得多，冷风迎面而来，俞意还是那一身礼服裙，光着肩膀，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深秋的北城是有点冷了。她刻意舒展肩膀，像蝴蝶舒展了一下翅膀，好像这样就能感觉不到寒意一样。她继续往外走，拉上了门，隔绝了室内的喧嚣。
天上挂着一轮银月，还未满月并没有十分圆，从稀薄的云层中透出柔和的光。在墨蓝的夜色下，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楼下的花园没有开灯，只能借助室内透出的灯光勉强看清模样。十月底的北城已是深秋，花园此刻空无一人，纵然是精心打理却难掩萧瑟。
俞意感觉手脚冻得有点僵硬的时候，她听见阳台的门开了又关。
江承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背靠在栏杆上，侧过头来跟她说，“不冷吗？”
俞意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为什么不拒绝？”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江承聿却懂，她问的是联姻。
北城的圈子其实也就那么大，生意上的往来，人情上的交往，两家人总会在不同的场合遇见。用一个俞意并不乐意承认的词来形容她和江承聿的关系，就是青梅竹马。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江承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低头似是想了片刻，玩味地笑着说：“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况且，你我不是很合适吗？”
合适吗？合适就可以吗？
俞意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可以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人？”
风吹过落在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哑的声响。她轻飘飘的声音从风中而来。
江承聿侧过头看向俞意，她背着光，如画的眉目掩在夜色下，看不出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并不乐意和自己订婚。只是他们这个圈层的人，没有婚姻自主权是常态。
“没有想过。”他认真地说。然后下一秒，他又切换回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俞大小姐知书识礼美若天仙，喜欢你的人能从北城排到北极，我没这么不识好歹。”
行吧，狗男人再怎么进化也还是狗，她不该妄图和狗探讨人生，是她高估了他。
只是她今晚确实有点烦，胸口的烦闷需要一个出口，她弯弯嘴角，“江二少风流倜傥财大气粗，万里挑一的金龟婿，是我不识抬举。”
江承聿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这会儿是明摆着嫌弃他了，他笑说，“只是你有其他选择吗？”
俞意是没得选择。
一个月前，俞家的嘉华集团与江家的江乾地产签署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俞意的哥哥俞望接管嘉华的商业地产之后，就逐步推动向轻资产转型，与江乾合作进行土地的开发可以加快转型的步伐，而江乾地产的住宅项目则可以直接享受嘉华带来的商业配套，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合作。
江乾地产近年的住宅项目发展势如破竹，其中以满足刚需家庭为主的系列项目更是以极高的性价比著称，以绝大的优势占领了普通住宅市场50%以上的份额，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合作对象。
签完合作协议的第二天，江家老爷子江立乾就向俞家提出让江承聿和俞意联姻，两家亲上加亲。
俞意的父亲俞扬一口答应连连叫好，然后双方紧锣密鼓地敲定订婚的日子，完全没有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俞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地接受，就像接受从小到大的所有安排一样。
“有啊，不是说喜欢我的人排到北极了吗？”俞意扬起一抹笑，故意答非所问。
江承聿侧过身来，悠悠地说：“你是说莫宗南？易清和？还是吴越……”
俞意打断他，“我有什么选择就不用江二少操心了。”
“我总要关心一下我的未婚妻。”他伸手想要将俞意散落的发丝拨回她耳边，刻意强调“未婚妻”这几个字，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
未婚妻这几个字让俞意更加烦了，胸口似有一道气堵着。她偏了一下头躲开他的动作，“你是想要亲自选一顶绿帽子吗？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啊。”
俞意一向温婉端庄，像一只优雅高贵、岁月静好的白天鹅。只是鲜有人知，天鹅也是会攻击人的。一旦天鹅被激怒，它就极具侵略性，会主动发起攻击，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朝敌人冲过去。
江承聿一下子噎住了，他第一次见识到天鹅攻击人。他完全没想到俞意竟然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更没见过俞意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后，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脸上还是不正经的笑，没皮没脸地将话题往不可描述里带，“我没有，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乐意奉陪。”
他边说边再次伸手，触碰到俞意散落的发丝。
这次，俞意伸手打掉他的手，侧目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眼神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比今晚的气温还要冷。
她不想和他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又补充道：“我对你，对和你结婚也没兴趣。”
江承聿收回手，似是无所谓，“那只能委屈俞大小姐了。开放式关系，懂吧？我们就逢场作戏，互不干涉。”
逢场作戏的表面夫妻在他们这个圈子太正常了，更何况还只是表面未婚夫妻。
见他识趣，俞意也配合，点了点头，“不委屈，应该的。”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说罢，江承聿也不再自讨没趣，拉开门走了。
这阳台又成了俞意一个人的一方天地。
可还是要回去的，俞意心想。
她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烟味，夹杂着一阵咖啡香气。市面上咖啡味的香烟多数是浓郁的甚至是甜腻的，而这阵烟味很淡，咖啡味更是若有若无，是让人觉得冷冽的清苦。
她看向楼下花园，先是看到一点猩红，那是夹在指间的烟。她立刻意识到——
有人！
经历了3个多小时的延误和3个小时的飞行，这架来自深城的飞机终于落地。机舱的旅客开始陆陆续续起身，穿衣服的、取行李的、交谈的，空气中流动着或是雀跃的、或是焦躁的情绪。
唐潇抬起左手看了眼，黑色腕表上指针指向17点35分。他神色自若、不为所动，又继续翻看手机上的文件。
直到机舱门被开启，直到其他旅客都下机，他才缓缓起身。
“唐先生，再见。”空姐的声音温柔，脸上带着笑意。
他微笑着颔了颔首，迈步往廊桥走去。
司机老何早已在贵宾通道出口等着，焦急地看了好几次时间。到了17点55分，终于见到一道有点眼熟的身影走出来。
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身的黑，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长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来，从容不迫又慵懒至极，在机场内匆忙移动的身影中显得格格不入。离出口还剩两三米距离的时候，男人摘下了墨镜，露出半眯着的双眸，气定神闲地往出口处一瞥。
老何确认来人，走上前微微躬身道，“唐少爷。”
唐潇点了点头，薄唇微勾，“久等了。”
是一道低沉而温和的嗓音，他说得彬彬有礼，身上的疏离感消散了不少。
“应该的。唐少爷，这边请。”
老何领着唐潇往停车位走去，唐潇看到那辆在昏暗的夜色中仍绿得发光的古思特时，眉头一皱，但他还是二话不说迈开长腿上车。
上车后，老何立刻向郑明礼发消息汇报接到人了。
郑明礼，北城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人脉广博八面玲珑，年过60，人称郑叔。他其中一个爱好就是买车，然后选配或者涂装成扎眼的颜色，荧光绿、芭比粉、电光紫……往往是整条街上甚至是整个北城最亮眼的车仔。
不一会儿，唐潇电话响了，来电人是正是郑明礼。
“你不用过来了。”一接通，对面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直击耳膜，唐潇一路的困倦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唐潇以为是对方等得不耐烦了，有点无奈：“在车上了。”
“你替我去个宴会。”
这个要求属实是出人意料，唐潇看了眼车窗外，车还未驶离机场的高架桥，身后“北城国际机场”几个大字还清晰可见。
“我这刚从机场出来。”
“所以你直接过去。”
唐潇更无奈了，沉默了一瞬，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江家和俞家的订婚宴，贺礼我放车上了，你替我送过去。”
原来是最近铺天盖地的“江俞世纪联姻”，国内最大的地产集团与同样是国内最大的商业帝国之间的联姻，很难不备受瞩目。
自消息公布以来，各大媒体连番报道。财经频道一板一眼地分析两家联姻前后国内商业格局的变化，娱乐小报则从男女主角的成长经历和八卦着手头头是道地分析豪门爱情故事。
当然，八卦主要是在男主角身上，这位男主角自成年起身边美女如云，网红、模特、演员、歌手应有尽有，感情生活一向是网友们津津乐道的茶余谈资。
而女主角连同她的家族向来低调，除了正儿八经的商业活动之外，别说是风花雪月的新闻，照片都找不到几张。
见唐潇没回应，郑明礼故作生气：“就这点事都不愿意？老唐就是让你这样孝敬我的？”
唐潇有样学样，“刚落地就让我替你跑腿，老唐就是让你这样关照我的？”
见亲情牌打不通，郑叔立刻转用苦肉计，咳了两声，念叨起来，“哎哟，我早上爬山摔了一下，现在坐在轮椅上，吃也吃不下，睡也……”
唐潇没忘记他一开始中气十足的声音，但是懒得揭穿他，悠悠地打断道，“在哪？”
“老何先送你去换身衣服，再送你过去。”
得了，原来早就安排好了，挖好坑等着他跳呢。
他失笑，刻意用恭敬的语气说：“听您安排。郑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一一办到。”
这是在说他要求多，这小子是懂气人的，郑明礼只觉得血压隐隐有上涨的趋势。
江乾集团旗下的名臻酒店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黄金位置。酒店外面的大马路处于临时封闭状态，交警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来往的车辆绕道，只有出示邀请函才允许驶入。穿着统一制服的酒店员工频繁出入脚下生风，却训练有素，脸上不见半点匆忙。
酒店宴会厅里，华灯璀璨，美轮美奂，精心布置的场地洋溢着浪漫而庄重的气氛。俞意和江承聿的订婚宴就在这里举办。
一辆台风绿色的古思特稳稳停在酒店旋转门前。这辆车张扬的颜色再加上挂着的连号车牌，北城显贵的圈子里无人不识，是郑明礼的车。
司机下车打开门，只见下车的却是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身高腿长，样貌卓绝。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隐约可见饱满的肌肉线条，他一边下车一边往身上套上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姿态散漫慵懒。
“先生您好。”礼宾小姐躬身打招呼，她很确定她提前熟背的名单里面并没有能对应上这张脸的人。
唐潇将郑明礼一同放在车上的邀请函递给她，“郑叔不方便，我替他过来打个招呼。”
“先生，宴会厅在2楼，请随我来。”
穿过旋转门，走到电梯间，唐潇把西装外套的扣子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扣上，见电梯还没到，他又对着电梯门重新打起领带。
礼宾小姐悄悄打量着他，男人现在西装革履，绅士十足，比起他刚下车时的散漫，此刻添了几分正经。男人一身的肌肉衬得西装饱满又有型，他特别高挑，可能有190，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肤色是略微偏深的小麦色，脸部线条轮廓有冷峻之感，鼻骨高挺，眼神专注在打领带的动作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令人觉得有距离感。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打量，垂眸和她镜面中的视线对上，勾起唇笑了下。她立刻低下头，耳朵泛起了红。
到了2楼，唐潇把郑明礼的贺礼交给江家的管家，准备直接离开。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激动地喊他的英文名。
“Sylvan！”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吴越。他在斯坦福的一个学弟，读书的时候，假期他们经常一起玩，夏天冲浪冬天滑雪。
唐潇对在这里见到吴越并不感到惊讶，他从前就知道吴越是地道的北城人，是某个大集团的二公子。
“York, Long time no see.”唐潇勾唇，与他握手交抱，熟稔地轻拍了一下对方背部。
他毕业之后就去了深城创业，而吴越比他晚两年才毕业，去年才回的北城。在深城他也很少登之前在国外的社交账号，他们这三年没怎么联系，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久没见。
“How have you been?”吴越还是习惯在美国那样和他用英文沟通。
“挺好的，在这边开了个分公司。接下来会经常在北城。”唐潇这次用中文回答他。
“我回国了才知道行舟科技原来是你的公司。这边分公司是做哪块业务？”
“这几年还滑雪吗？过阵子我在北疆有个滑雪场要开张……”
“没想到今晚能遇到你，你认识江承聿和俞意吗？”
接下来的一整晚，吴越拉着唐潇聊行舟科技的创业史，聊他们回不去的学生时代，聊彼此的近况……三年未见的老友，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得知唐潇接下来要在北城常驻，吴越又借今日这个机会给唐潇一一介绍北城的人脉。江俞两家的面子都足够大，能够受邀来参加订婚宴的满场皆是名流权贵。
和深城这个拔地而起的新城市不同，北城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层层撑起的保护伞。对刚起步的行舟科技来说，要在北城稳扎根基，必然要进入北城的核心圈子。今天的确是个好机会。
“两位靠近一点。”摄影师朝俞意摆摆手。
俞意往左边挪了一步，挽上江承聿的右手，面向镜头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过分热烈，少一分显得不够真诚。
定格的照片里，俞意眉目如画，笑起来双瞳映着灯光像是满天的繁星。她身穿米白色的抹胸礼裙，利落简单的剪裁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缎面的质感在灯光下盈盈流动，流畅的腰身和垂坠的裙摆勾勒出优雅的曲线。
她白玉般的手臂从江承聿臂弯中穿出，纤细修长的中指上一颗5克拉的方形粉钻闪耀着柔和的火彩，那是方才江承聿给她戴上的订婚戒指。
江承聿是一身黑色的三件套西服，搭配同样是米白色缎面的领带和口袋巾。他微微侧头看向俞意，俊美的脸上笑容有点漫不经心，桃花眼温柔含情。两个人都是实力演技派，看上去毫无疑问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俞意立刻把手从江承聿臂弯中抽出，敛起笑容，迈步从台上走下来。
她游刃有余地端着酒杯游走在人群中，笑着打招呼，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恭喜”说了多少句“谢谢”。
等到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她拉开了宴会厅一侧阳台的门。
晚上室外的温度要低得多，冷风迎面而来，俞意还是那一身礼服裙，光着肩膀，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深秋的北城是有点冷了。她刻意舒展肩膀，像蝴蝶舒展了一下翅膀，好像这样就能感觉不到寒意一样。她继续往外走，拉上了门，隔绝了室内的喧嚣。
天上挂着一轮银月，还未满月并没有十分圆，从稀薄的云层中透出柔和的光。在墨蓝的夜色下，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楼下的花园没有开灯，只能借助室内透出的灯光勉强看清模样。十月底的北城已是深秋，花园此刻空无一人，纵然是精心打理却难掩萧瑟。
俞意感觉手脚冻得有点僵硬的时候，她听见阳台的门开了又关。
江承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背靠在栏杆上，侧过头来跟她说，“不冷吗？”
俞意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为什么不拒绝？”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江承聿却懂，她问的是联姻。
北城的圈子其实也就那么大，生意上的往来，人情上的交往，两家人总会在不同的场合遇见。用一个俞意并不乐意承认的词来形容她和江承聿的关系，就是青梅竹马。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江承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低头似是想了片刻，玩味地笑着说：“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况且，你我不是很合适吗？”
合适吗？合适就可以吗？
俞意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可以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人？”
风吹过落在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哑的声响。她轻飘飘的声音从风中而来。
江承聿侧过头看向俞意，她背着光，如画的眉目掩在夜色下，看不出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并不乐意和自己订婚。只是他们这个圈层的人，没有婚姻自主权是常态。
“没有想过。”他认真地说。然后下一秒，他又切换回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俞大小姐知书识礼美若天仙，喜欢你的人能从北城排到北极，我没这么不识好歹。”
行吧，狗男人再怎么进化也还是狗，她不该妄图和狗探讨人生，是她高估了他。
只是她今晚确实有点烦，胸口的烦闷需要一个出口，她弯弯嘴角，“江二少风流倜傥财大气粗，万里挑一的金龟婿，是我不识抬举。”
江承聿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这会儿是明摆着嫌弃他了，他笑说，“只是你有其他选择吗？”
俞意是没得选择。
一个月前，俞家的嘉华集团与江家的江乾地产签署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俞意的哥哥俞望接管嘉华的商业地产之后，就逐步推动向轻资产转型，与江乾合作进行土地的开发可以加快转型的步伐，而江乾地产的住宅项目则可以直接享受嘉华带来的商业配套，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合作。
江乾地产近年的住宅项目发展势如破竹，其中以满足刚需家庭为主的系列项目更是以极高的性价比著称，以绝大的优势占领了普通住宅市场50%以上的份额，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合作对象。
签完合作协议的第二天，江家老爷子江立乾就向俞家提出让江承聿和俞意联姻，两家亲上加亲。
俞意的父亲俞扬一口答应连连叫好，然后双方紧锣密鼓地敲定订婚的日子，完全没有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俞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地接受，就像接受从小到大的所有安排一样。
“有啊，不是说喜欢我的人排到北极了吗？”俞意扬起一抹笑，故意答非所问。
江承聿侧过身来，悠悠地说：“你是说莫宗南？易清和？还是吴越……”
俞意打断他，“我有什么选择就不用江二少操心了。”
“我总要关心一下我的未婚妻。”他伸手想要将俞意散落的发丝拨回她耳边，刻意强调“未婚妻”这几个字，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
未婚妻这几个字让俞意更加烦了，胸口似有一道气堵着。她偏了一下头躲开他的动作，“你是想要亲自选一顶绿帽子吗？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啊。”
俞意一向温婉端庄，像一只优雅高贵、岁月静好的白天鹅。只是鲜有人知，天鹅也是会攻击人的。一旦天鹅被激怒，它就极具侵略性，会主动发起攻击，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朝敌人冲过去。
江承聿一下子噎住了，他第一次见识到天鹅攻击人。他完全没想到俞意竟然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更没见过俞意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后，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脸上还是不正经的笑，没皮没脸地将话题往不可描述里带，“我没有，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乐意奉陪。”
他边说边再次伸手，触碰到俞意散落的发丝。
这次，俞意伸手打掉他的手，侧目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眼神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比今晚的气温还要冷。
她不想和他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又补充道：“我对你，对和你结婚也没兴趣。”
江承聿收回手，似是无所谓，“那只能委屈俞大小姐了。开放式关系，懂吧？我们就逢场作戏，互不干涉。”
逢场作戏的表面夫妻在他们这个圈子太正常了，更何况还只是表面未婚夫妻。
见他识趣，俞意也配合，点了点头，“不委屈，应该的。”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说罢，江承聿也不再自讨没趣，拉开门走了。
这阳台又成了俞意一个人的一方天地。
可还是要回去的，俞意心想。
她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烟味，夹杂着一阵咖啡香气。市面上咖啡味的香烟多数是浓郁的甚至是甜腻的，而这阵烟味很淡，咖啡味更是若有若无，是让人觉得冷冽的清苦。
她看向楼下花园，先是看到一点猩红，那是夹在指间的烟。她立刻意识到——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