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说什么!”程国鑫怒吼一声就扬起巴掌来。

    “我说你们要是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心,就不该在这里闹。”程舒晚冷言冷语,面对父亲的巴掌不闪不避,“要打我?打啊,你不是就会干这事儿吗?程舒恒怕你我可不怕,来,水没泼到脸上没烫着,留给你打,打啊!”

    程国鑫脸色一阵红白,颤抖着手指着她,连说三声“好”,巴掌就落了下来。

    关时眼中闪过戾色,往前一步挡在程舒晚面前:“干什么?”

    “老程!”电光火石之间,蒋慧玲终于猛然醒悟一般,抓着程国鑫的胳膊把他拦了下来,“泼着是意外,别真动手。”

    程国鑫瞪着她,“教训孩子天经地义!”

    蒋慧玲低声:“你真不怕过两年她不养你了!”

    程国鑫愤怒的脸陡然僵住,片刻之后放下了手,指着程舒晚,“你等着的吧,你老子我还治不了你。”

    “好了别说了。”蒋慧玲可谓是收放自如,也不知道真的怕闹得狠了程舒晚就这么断绝关系,还是只单纯被关时的眼神震慑到,这会儿又唱起白脸来,“晚晚,你爸就是一时生气,你看看你刚才的话多难听,来,道个歉,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说个屁。”程舒晚冷笑,“既然今天都闹成这样了,索性我就摊开来说——你们养我养程舒恒二十多年,我会把他的份一起连本带息还给你们,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想其乐融融过什么家家酒还是免了,我恶心。”

    “你……”蒋慧玲没想到程舒晚会说出这样的话,眼睛又红了,嘴角颤抖着往下坠落,“白眼狼……你个白眼狼……”

    程舒晚似笑非笑地瞪着蒋慧玲,算是默认了。

    对,她程舒晚就是白眼狼。

    闹剧告一段落,周嘉安凑过来,看了看程舒晚被烫着的手,皱着眉头,“抱歉,是我的错,我车上有急救包,带你去处理一下。”

    “别有压力,这种事谁也不想。”关时对周嘉安粲然笑道,“道歉的话一会再说,也不劳烦了,我带她去冲凉水。”

    周嘉安对上关时的视线,明白了什么,点头道:“那好,你带她去,我去拿急救包。”

    谭婧诶了声,“周嘉安,我跟你去。”

    三人几句话就分配好行动,谁都不想留在这里看蒋慧玲和程国鑫的脸色。关时拉程舒晚离开,第一下居然没拽动,她仍瞪着父母,没被烫伤的手攥得紧紧的。

    “舒晚。”关时喊她,见她没有反应,只能叹口气,轻轻握住她攥紧的手,安抚地搓了搓。

    “听话,好吗?”他柔声道。

    程舒晚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要听话”,她本能地厌恶做个听话的人,但这两个字从关时嘴里说出来却不似命令,更像是……撒娇。

    程舒晚沉默片刻,攥紧的手终于松开,任由关时握住手心。

    “走了。”他道。

    “程舒晚!”蒋慧玲对他们的背影喊道,“你别以为你不用为那些话付出代价!我告诉你!父母子女的至亲血缘!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斩断!”

    清明的天气总不那么好,天色阴阴,随时都会下雨的模样,吹来的风夹杂着湿冷。程舒晚穿的是毛衣,好在毛衣足够厚阻隔了程国鑫泼的热水,身上倒是没烫着,但湿透的毛衣冷却下来之后,被风一吹,寒意直往身体里钻。

    她捂了捂身子,眼前突然暗下来,随后肩上一沉,带着体温的风衣被披到身上。

    “还冷吗?”关时问。

    程舒晚摇摇头,攥了攥风衣。

    关时:“手疼吗?”

    被他这么一说,程舒晚后知后觉手上烫伤的地方针扎一般痛起来,抿唇点头。

    关时叹了口气,“你这姑娘,够倔的。”

    墓园的公厕整得挺豪华,光洁的瓷砖地面,干净整洁,角落还放着绿植和香薰。洗手池在公共区域,关时打开水龙头,拉过程舒晚烫伤的手放流水底下冲,她的手又白又细,已经被烫红一片,万幸没有起泡,之后应该不会有大碍。

    “看上去不会留疤。”关时见程舒晚仍然一言不发,于是自顾自絮叨活跃气氛来,“你说你,拦什么呢,大男人皮糙肉厚烫着就烫着了,你的手是吃饭的家伙什,伤着碰着,打不出操作了怎么办。”

    程舒晚低着眉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流,方才那副气势汹汹冷然嘲讽的派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蓝条耗尽的游戏人物,拖着残躯茫然地站在草丛里。

    随后,两颗剔透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掉进水池里。

    她就站在那,面无表情地哭了。

    关时愣了,他第一次见程舒晚掉眼泪,“手很,很疼吗?”

    程舒晚没有反应,只有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滚落出来。

    关时哑然片刻,平日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见过不少掉小珍珠的女孩儿,都能哄得对方收声,可如果哭泣的对象换成关星玥就会哑火。

    他最是不知道自家姑娘哭该怎么办,而现在,程舒晚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他暗暗苦笑,最后只能抬手在程舒晚脑袋上安抚地揉了揉,“那……疼就哭吧。”

    下一秒,程舒晚的脑袋一歪,直接抵在他的肩膀上。

    关时:“……”

    程舒晚抵得很克制,先是把空余的手搭在他肩头,又把额头和眼睛按在自己手背上,没让眼泪弄湿他的衣服。

    但关时显然把自己的CPU给烧掉了,震惊之余,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

    程舒晚身上有一种带着杉木和雪原的冷香,很好闻。

    ……等下!不对啦!

    太近了!

    他没有准备好!

    关时在脑子里叮铃哐啷了两秒,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舌尖抵着牙关好半晌,最后说了句:“你哭怎么没点动静。”

    光落雨不打雷,他都怀疑她有没有呼吸。

    程舒晚捏拳锤他一下表示此人说话够贱。

    关时无奈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没事儿,有我在。”

    程舒晚攥着他的衣服,指骨用力得发白,她并不想一言不发地占关时便宜,但是她实在有点儿累了。

    她天真地以为程舒恒的死会给父母带来哪怕一点点的反思,至少在今天,在程舒恒墓前,能安静些、收敛些。

    她还是把父母想得太善良,事实证明,装睡的人是没办法被叫醒的。

    偶尔在几个难眠的夜晚,她真的怨程舒恒就这么逃了,剩下一个烂摊子扔在她身上,放不下,甩不掉,也不能逃。

    狗操的人生。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放肆,不愿向面前这个处处关照她的青年吐露任何,连哭都杳无声息。

    她不能让关时成为下一个周嘉安。

    这些事情他只要做个隔岸观火的过路人,离得越远越好,像现在这样借她一个肩膀已经足够,她从关时身上索要的东西太多。

    程舒晚不允许自己像父母一样不知满足。

    冲水冲了有十来分钟,程舒晚情绪也逐渐平息,抬头挣了挣手,“可以了。”

    见她仍然没有吐露心声的意思,关时有点遗憾,但也没逞强,关掉水龙头,给周嘉安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位置。

    “手还痛吗?”关时收起手机看向程舒晚,顿了顿,“哇……”

    她刚刚一声不吭不吵不闹,还以为没怎么样,结果现在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一看就知道刚才哭得多凶。

    “没事,不怎么疼了。”程舒晚看到他的目光,垂下眼,“失态了。”

    “不,我还挺高兴的。”关时耸肩笑了笑,“一直怕你那哪天把自己憋出毛病,看你会哭我就放心了。”

    程舒晚瞪了他一眼。

    关时毫不在意地靠在在洗手台沿,“等下他们拿东西过来再帮你上点药。”

    “……嗯。”程舒晚刚哭完也不知道说什么,学着他靠在洗手台边沿,朝外面望着。

    天阴沉,不断有人提着花和祭祀用品往山坡上走,来来去去,不似葬礼肃穆,不少人有说有笑,就像出游一般。

    亲人离去的伤痛总会被时间冲淡,亦或者,清明这天是与亲人短暂的见面,不必伤感。

    像父母那样,不听,不看,不放手,又能怎么样呢。

    大概程舒恒也不想见他们吧。

    他在选择死亡之前,是怎么想父母,怎么想她的呢?会是恨意……或者其他什么情绪吗?

    微微的冷风吹过,程舒晚紧了紧身上关时的风衣,把头发别到耳后,问:“有烟吗?”

    关时扭头看她,这场面似曾相识,“烟?”

    “嗯。”大概是被墓园的气氛和父母的态度触动,程舒晚忽然想起上次的探究没有得到答案。

    程舒恒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还想再试一次?不过我没烟。”关时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给她,“吃这个吧。”

    程舒晚接过糖,“你没带烟?”

    “不是。”关时给自己也拆了一颗,“戒了。”

    程舒晚微微一愣,“什么时候?”

    关时:“从……”

    ——你开始直播那天,我决定要帮你的时候。

    他手里剥糖的动作停滞片刻,随后神色如常地把糖扔嘴里,笑了,“没什么,就某天突然想通了,健康地活久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程舒晚“啊”了声,“活久一点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问题你曾经没想通?”

    关时:“……”

    这妮子真尖锐啊。

    他嗤笑一声,随后慢慢收敛笑意沉默下来。程舒晚不知道自己哪个字戳到他,只闭着嘴站在旁边,手里捏着薄荷糖。

    “确实曾经没想通。”关时开口,“你哥死的前一天,我们一家出远门旅游。”

    程舒晚微怔,没想到这个话题还跟程舒恒有关。

    “玥玥是请假跟着我们去的,你哥是她班主任,知道我们什么时间开始不在朔江。”关时垂眸,“他是特意躲开了我。”

    程舒晚:“……”

    “你哥出事之后,刘叔,就是你楼下的邻居,隔天给我打了电话,我改签了最早的航班回来,还是没见到他。”关时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一句话不说,一点情面不留,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不值得他依靠。”

    “虽然我知道不是我的过错,但我总在想,如果我没有出门旅行,如果我能多跟他喝两次酒,交两次心,是不是能提前了解到他是怎么想的,而不是当一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白痴。”

    “结果还是,谁都救不了。”

    关时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乎是呢喃。

    程舒晚拽了拽他的袖子。

    “别这么想。”她道,“你很好。”

    关时回神,语气轻松地笑起来,“你今天夸我真的好坦诚,爱上我了?”

    “……”程舒晚心尖一麻,恼羞成怒地锤他一拳。

    “这么有劲儿,看来不用担心你了。”关时揉了揉手臂,“没事,我说我想通了。”

    程舒晚:“想通要活久一点?”

    关时噙着笑,目光轻轻贴在她脸上,没说话。

    程舒晚被他盯得脸有点发热,移开目光:“看我干什么,有屁放。”

    关时笑着“嗯”了声,“是得活得久一点。”

    “至少要活到,我们大主播红得人尽皆知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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