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遥讨厌生长痛。

    六月的梅雨季还遥遥无期,她却感觉体内仿佛有无序的雨点落下,淅淅沥沥,浸透她的骨节和肌肉。血肉的种壳被撕裂,枝蔓在肢端缠绕,生出繁花似锦的幻觉。

    她并不怕痛,但那种恼人的生长痛却总是挥之不去,如同鼻尖萦绕的腐浊腥气,难以捕捉又难以驱散。这疼痛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

    今天既没有课也没有任务,她趁机前往夏油杰的宿舍打游戏。却不料那恼人的生长痛又突然袭来,让她眉间的郁气愈发沉重。海月遥不悦地晃动双腿,转椅随之发出细微的声响。

    “怎么了?”夏油杰闻声抬头望去,他正坐在坐垫上,矮了海月遥一截——毕竟唯一的转椅被她霸占了。不过反正也只有他两个,他也就随她去了。

    他宿舍里的小客厅采用传统的日式风格,五疊大小的榻榻米房间里摆放着矮方桌和坐垫。他们四人经常在这里聚餐,冬天时还会将方桌改造成被炉,半截身子埋在温暖的被子里,懒洋洋地剥着橘子。

    “腿痛。”海月遥言简意赅,愤愤地锤了自己的膝盖,眼睛还看着游戏界面。撞击痛掩盖了其他隐在皮肉下的撕裂感,这种疗法她称为“拆东墙补西墙”。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效果立竿见影。就如同夏季被蚊子叮咬后,人们总会忍不住掐个十字来止痒。

    “……我记得硝子说过缓解的方法?”夏油杰看着海月遥膝盖上逐渐扩散的红肿,迟疑地问道。

    “懒。”海月遥选择了摆烂,“我自己敲的能治。”但面对如生长痛那般不是伤口引起的疼痛,她无可奈何。

    “那晚上怎么办?”

    “来一下,管用半小时。”

    夏油杰:?

    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

    他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长叹一口气:“我说你啊……”

    六岁的夏油杰像六十岁,十七岁的夏油杰像七十岁。

    这么一算,年龄差从十一年变成十年,他还倒赚了一年呢,逆生长。

    “杰不玩了吗?”海月遥有样学样,也放下手柄。她盘着腿坐在转椅上,一只手往旁边的墙上一撑,就悠悠然转起圈来。她向来是自娱自乐的高手。

    夏油杰眼看着她摆着恹恹的三无脸,双手支在两腿间,整个人随着转椅旋转。

    “不——玩——了——吗——”见夏油杰不回应,她每转一圈就迸出一个字,声音毫无起伏,却拉得老长。“回——答——我——”

    有时候实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夏油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一手随意按住转椅的扶手,让她恰好定在自己身前。他微微俯身,轻笑道:“玩。但首先要处理一下你的腿。”

    海月遥完全被他的阴影笼罩,目光赤恍恍撞上一抹旖旎的紫色。还未散去的眩晕感在眼底吹起了风,恍神间,她竟觉得他上挑的眼尾摇曳着风情。

    果然转圈太多了还是晕。

    海月遥把刚刚的恍惚归咎于转椅,她低下头看着红肿的膝盖,掌心泛起波纹,顺手一摸,又成功恢复了出厂设置。

    “好了,玩吧。”她自觉已经完美解决问题。

    “不是这个,总得解决你腿痛的问题。”夏油杰直起身,纠正道,“否则,晚上你还是会睡不好。”

    然后他就注意到海月遥左眼流露出“你这个人好麻烦”,右眼则在纠结“要不要糊弄你呢”。

    ——别问他为什么能从那面瘫脸里看出这么多,问就是经验丰富。

    亲生的(?),不生气。夏油杰在心中默念几遍,平复情绪。

    他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不一会儿带着一条热毛巾回来,不轻不重地甩在她的膝盖上。随后,他蹲下身,半跪在榻榻米上,说:“把腿伸出来,我帮你按。”

    海月遥接过毛巾敷在膝盖上,毫不客气地赤足踩在他伏下的大腿上。由于客厅是榻榻米风格,她并未穿鞋。

    “谢谢夏油妈妈。”她向来讲礼貌。

    夏油杰吐槽:“完全不记得有生过这么大的孩子。”

    如果可以,海月遥现在就超前点播一首《母亲》,送给她亲爱的夏油妈妈。

    但现在唱出来绝对会被揍,她闭上嘴。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夏油杰揉捏着她的小腿。事实上,关于家入硝子的叮嘱,他或许比海月遥本人还要记得清晰。

    某人额前的刘海算了一卦,预见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不存在的第六感让他当时记下了所有细节。

    “……”

    海月遥的目光紧盯着他的发旋,顺着柔顺的黑发滑落,掠过立体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最终再次聚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由于常年的训练,他的手掌带有薄茧,粗糙的质感与小腿光洁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不同温度的交融放大了这种差异,让她的后背几乎要沁出微汗。

    梅雨般的酸楚痛感逐渐消退,然而,一种隐秘而潮湿的感觉却悄然在皮肉下蔓延。

    她脑中的眩晕感愈发强烈,思维变得混沌,如同水面泛起层层不明的涟漪。空气轻盈而上,她渴望贪婪地吸入氧气,但身体却抗拒地屏住呼吸。

    轻微的窒息感下,神经末梢传递的不满与酥麻感随之膨胀。

    对于这种感觉,海月遥既说不上喜欢也道不明讨厌,它对她而言是全新的体验。好奇心驱使她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她按捺住想要逃离的冲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专注地观察着夏油杰的动作。

    她觉得可以,夏油杰却觉得不行。

    尽管某人认为自己毫无动作,然而紧绷的肌肉和蜷缩的脚趾却毫不掩饰地出卖了主人的心思。

    他大腿上的脚不安地扭动,脚趾蜷缩,如同猫爪轻挠,从起伏的肌肉/沟壑间蹭过,勾起一阵异样感。

    他一把捏住她的脚踝,刚想告诉她“别乱动”,却遭到一股巨力踢中膝盖,剧烈的疼痛迫使他松开手。

    被偷袭的夏油杰:?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发神金?

    夏油杰揉搓着膝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抬头望向海月遥的方向。

    而那偷袭的家伙正双腿蜷起,双手紧紧环抱膝盖,一言不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

    在脚踝被握住的瞬间,海月遥感到那种发麻的感觉从脊骨传到头顶,如烟花般炸开,脑海一片混乱。

    她本能地想逃离这种未知的情绪,应激般地用未被束缚的脚踢向夏油杰,自己则因后坐力随着转椅快速后退,直到椅背撞墙,反震才让她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抱歉!下意识就……”反应过来的海月遥从转椅上跳下来,蹲在他身边,迅速治好了刚刚自己造成的误伤。

    “你刚刚怎么了?”夏油杰身心俱疲,支起右腿,随意坐在地板上。

    “……条件反射。”海月遥憋半天,才想出来一个不怎么合理的解释,"杰,你知道的,我擅长格斗。刚才的动作让我的身体误判为攻击,不自觉地反击了。"

    她也自知理亏,摆烂地往地上一坐,右腿一抬,架在夏油杰平放的那条腿上:“公平起见,杰你可以揍回来。”

    “这是你说的。”夏油杰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海月遥仍在努力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上他的视线后,她不自觉地避开了目光:“嗯。”

    这个反应……夏油杰心中明了,她在心虚。凭借对自家青梅的了解,他冷静地判断,这不会是恶作剧吧?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她右腿的膝盖上,几乎包裹住了整个膝盖。他手指在她膝盖内侧上方狠狠一摁,那里是百虫穴,据说能缓解局部生长痛。他清晰地记得家入硝子的话。

    感觉到她腿部的紧绷,早有准备的他迅速用空出的右手挡住了海月遥朝他肩膀踢来的一击。

    果然如此。

    他紧紧握住她的脚踝,眯眼笑道:“同一招不能用两……”

    声音戛然而止。

    夏油杰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两条腿都被制住,海月遥只能半躺在地板上,手肘撑在粗粝的榻榻米上。她勉强半支起身,无意识蹙着眉盯着夏油杰。

    夏油杰的目光止不住地她被强迫抬起的左腿滑下,宛若幽咽的冷泉,从山林间淌过,在冷白的腘窝蓄起清浅的小潭。嶙峋的石缝间,仅有些许清冽的潭水溢出。

    他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匆忙松开了手。

    "抱歉!" 他的声音与海月遥的声音重合。

    同时道歉的海月遥:?

    她不小心踹人,他道歉干嘛?

    “杰为什么说对不起?”她直言不讳。

    “……总之,对不起。”夏油杰回避了她的目光,语气有些含糊,“或者……你也可以揍回来?”

    海月遥:???

    闲着没事找揍?

    鉴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高情商的她委婉地问道:“M?”

    “……”夏油杰不回答,走回原位,拿起手柄说:“继续吧。”

    他没有否认。

    海月遥神情凝重: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被她养歪了?

    她陷入对孩子教育问题的深思,带着惊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

    回去后,某人在《夏油杰观察报告》上补充:

    ——疑似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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