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赶至那道大石门后,天雎便越发觉得,此处怎么看这里也不像风水好的地方。

    大石门其实是一处巨大山洞的门,山路到此就断了,这里便是通往山顶的,唯一的路。

    若不进这道石门,山壁近乎垂直,除非得道成仙,可以腾云驾雾,不然任她轻功过人,也不敢妄想就这么上去。

    走进石门,天雎皱了皱眉,昏暗的山洞里泛着一股难闻的潮气。他们沿着路往上登了不久,渐渐从阴冷的潮气之外,闻到另一股涌动在山顶间的——剑拔

    弩张的气息。

    九鼎帮的人处低处,天雎正好瞧见站在他们对面的玄厂众人。竟从扶川那张脸上瞧出了明显的愠色。

    天雎环顾四周,凤霞山的山顶不如传闻傲人,这里仅仅是一处狭窄的石台,而且杂草丛生凌乱不堪,令她叫不出圣台二字。

    “姜帮主的意思,是要违抗朝廷了?”

    扶川眼神阴鸷,厉声道。

    都带到地方了,还不算借吗?

    身旁的吕逢哲悄声说了一句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儿……不是瑶台啊。”

    天雎一边观察那边紧张的局势,一边凑到他身边问道:“这山上有两个瑶台?”

    吕逢哲亦深感不解地摇摇头,“不曾有啊,我也没有来过这里。”

    瞧这里荒得,别说他了,估计这儿百十来年都不曾有人来了。

    可山就在这里,那真正的瑶台呢?

    姜崇安正色道:“草民不知如何违抗朝廷了?此处就是瑶台,提督大人为何不肯相信?”

    扶川垂眸睨着他,“你们九鼎帮口口声声将之称为圣台,圣台……就是这个样子吗?老帮主胡贞沔忌日时,你们可安心?老英雄怕是气得要从棺材板里爬

    出来。”

    邱士礼怒声道:“提督大人慎言!”

    突地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在场之人皆毫无防备,俱是身形一晃。

    天雎最快看向那个邪性的人。

    果真,扶川缓缓收掌,那邱士礼直接吐了口血出来,被姜崇安扶住。

    待他站定之后,姜崇安收手并向前两步。

    在扶川面前跪下了。

    后面望着的帮众们无不深吸一口气,惊讶不已,都想要出声阻拦,却又不约而同意识到:帮主跪的……是不得不跪的人。

    只好随着帮主,纷纷一齐跪下。留下天雎、吕佩遥、齐山山等不是九鼎帮的人还站着。

    彼时,扶川才抬眸注意到天雎他们也跟了过来。

    “提督大人莫要生气,只是此处确实为我帮圣台,上山路只有一条,草民就算包藏祸心,又如何能拿这么高一座山来哄骗大人呐?”

    姜崇安并不觉得跪下屈辱,反而更加义正严辞。

    扶川忽然平复了很多,语气也恢复到往日的从容淡然,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见到真正的瑶台。”

    好似暴风阴云突然遮住了天,又莫名其妙一滴雨都没下,就飘走了一样。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一贯的路数。

    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看着手心里的蚂蚁惊慌乱爬,期待着蚂蚁能幡然醒悟他的手掌有边界,等它们拼命爬向生路,即将摆脱压迫的最后关头,他再一瞬收紧手掌,将猎物收入囊中。

    天雎隐隐觉得不安,看不到姜崇安的脸色,不知道姜崇安有没有识破他的路数。

    只见没等他应答,扶川已不愿意等了,径直从跪着的众人余留出来的缝隙中穿过。

    依然是淡淡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天雎,再度满不在乎地翩然离开。

    笃定她不敢管的样子。

    既然他给了姜崇安三天期限,那天雎也再等三天,看看如若姜崇安始终不愿交瑶台,他又会如何?

    像剿灭妖道一样,剿灭九鼎帮?

    那伙妖道本就不成气候不说,如今紫幽城群侠必至,太和教的人也在,剿灭九鼎帮可没有那么简单。

    可令天雎始料未及、令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是,还没有等到三天……

    姜崇安便失踪了。

    紫幽城震动,本就群龙无首的时局,如此重要的一个人,还在这时候失踪了。

    姜崇安的妻子黄元嘉像是疯了一样,派出全帮上下所有人满城找,这几天时间近乎要将紫幽城掀起来了。

    天雎与吕佩遥、齐山山等人自然帮着寻找,焦头烂额的吕逢哲,还要忙着平息部分帮众的慌乱不安,分身乏术,已好几天没有见到人了,连福仙居都没有回。

    “雎儿,你说……”吕佩遥热得用手扇风,忽然掩面凑近她,“帮主是不是自己躲起来了?”

    他躲起来避祸是很明显的事啊,可是帮主夫人的反应也未免太逼真了些。

    与那日拦车的祝子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人说:黄夫人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这番悲痛,让人不忍怀疑帮主的失踪,即使有怀疑,也只是私下悄悄议论而已。

    天雎仍思索着,吕佩遥自顾自地道:“可姜帮主真的是这样的人吗?自己逃之夭夭,把兄弟和妻子弃之脑后,这又能解决什么呢?”

    齐山山擦着额上的汗水,手搭在吕佩遥肩上,“杉儿我们去喝点水吧,好累啊。”

    吕佩遥正要拍他两下,让他清醒清醒,身后走来一人道:“山山累了,就先回去吧。”

    扭头一看是吕逢哲,齐山山赶紧直起身来,假装殷勤地说:“哥、哥,我不累,还能再找会儿。”

    吕逢哲拍拍他的肩,“我是说真的,天儿这么热,你们都先回去吧,帮里这么多人找这么多天都没结果,别牵累你们。”

    吕逢哲肉眼可见的疲惫,眼下泛乌,想来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这时,天雎突然沉声道:“会不会……是被扶川抓走了?”

    吕逢哲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是他所为,三天之期早就到了,可提督府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

    佩遥点点头,认同道:“也只有他会,也只有他能了。”

    如果真的是扶川他们将人掳走,那眼下的无风无浪就可以解释了。人已在手中,三天期限不过是为迷惑外界而已。

    黄元嘉对此并不知情,所以真的到处寻找丈夫。

    “可若那宦官已经抓到了人,这么多天没有结果,早就抄家了吧?而且黄夫人应当早就猜到是他所为啊。”齐山山不解道。

    吕逢哲道:“嫂子说不能去找他,扶川此人行事乖张,眼下毫无动静定有古怪,寻去提督府要人太过冒险。若人不在他那儿,

    反被要挟交出瑶台,只会乱上加乱。如今只能继续到处找人,放出声势,暗中观察扶川的动作。”

    天雎觉得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问道:“先潜去提督府试探一下呢?”

    “提督府戒备森严,九鼎帮探察的兄弟说扶川这几日都没有出来过,像是守株待兔。”

    这下陷入僵局了,姜崇安有可能就在提督府,上门找不行,不找也不行。

    吕逢哲垂眸思量了一会儿,坚决道:“大嫂是我九鼎帮前任帮主黄惬大侠的独女,黄大侠一生刚正不阿,锄强扶弱,他的女儿

    怎能向妖宦低头?我去提督府便是。”

    “你别冲动啊哥,你去不还是照样被抓,他要是连帮主都能抓走,还差你一个吗?那个人连孩子都不放过。”吕佩遥赶紧拖住他。

    天雎也急忙说:“对啊,你去也无用,民如何能从官的手里要人?扶川只会将你也扣下,那时九鼎帮少了一位堂主,就会有更

    多事儿压到黄夫人一个人身上,眼下你料理好帮中事务就已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民从官手里要人,天雎深有体会。

    她没和佩遥他们说,她去找过扶川让他放了檀家村的孩子,正是因为从官手里要人没那么容易,怕他们问起来,天雎不好回

    答,是答应了要帮扶川偷东西,即使那祝子序不是什么好人。

    “可这跟怕了,有什么区别?这样茫无头绪地找,又有何意义?明知帮主可能就在提督府,我们身为他的兄弟,却不敢去要

    人……待老帮主忌日时我们有何颜面祭拜他?”

    江湖上的人总有一种为道义而生,为道义而死的心态,宁可杀不可辱,宁可讨不到好处,也要为了道义一搏。

    天雎想了想,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她都会权衡利弊。

    当下她可以理智地告诉吕逢哲这样做有弊端,是因为此事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说难听一点,姜崇安找不找得到和她没什么关系,这么些天她帮忙找人,除了有吕家兄妹的缘故,亦念在姜帮主是位可敬之士,绝不会抛妻弃子,才尽心尽力帮忙。

    想到自己既也出于道义,就没有再拦吕逢哲,大不了到时候去提督府救他便是。

    四人后方缓缓驶来一顶马车,车夫蒙着面,与他们对上视线后,将马车停下了。

    里面的人掀起帘子。

    “小天姑娘,找什么呢?”

    正要去找他,他倒先找过来了。

    吕佩遥本就着急,怕哥哥冲动,心里尽在恨这个宦官,眼下又刚好出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呛他:“你说我们找谁呢?”

    齐山山飞快捂住吕佩遥的嘴,那拉住缰绳的小乐儿就要出手,吕逢哲侧身挡住妹妹,齐山山也赶紧把她搂着往后拽。

    车里的扶川沉沉道:“乐儿。”

    小乐儿挖了吕佩遥一眼,不情不愿扳过身子。

    吕逢哲问道:“提督大人,敢问姜帮主是否在您府上?”

    扶川没有理他,看向天雎,问她:“小天姑娘,也觉得是咱家抓走的吗?”

    天雎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扶川明白她意,微微讪笑了一下,随即对吕逢哲说:“咱家听说邱士礼已几次联合众位堂主,向黄夫人提议来找我求情,她可是全都拒绝了。”

    还未向天雎等人说此事的吕逢哲,脸色难看,嘴中妖宦二字卡在喉咙里。

    妖宦本人帮他说了,“不愿向我这阉官低头?倒还真有可能,毕竟是黄惬大侠的独女。不过我这儿……现只见过邱士礼一个低头的。”

    邱士礼?

    “他来找过我,说了什么你们自己去问他。顺便帮我跟黄夫人带个话,让姜崇安躲得严实点儿,可千万别被我先找到了。”

    他们驾车离开后,齐山山才撒开吕佩遥,无奈地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呀,跟个镖似的一往无前,他要出手怎么办,你接得住嘛?”

    吕佩遥掐起腰,与他争辩。

    天雎看了一眼他们,可明显在想别的。

    原先邱士礼还说要刺杀扶川,如今帮主不过是失踪,他就这样投诚了?

    而且即使在他从中作梗,多番劝告黄夫人的前提下,黄夫人依旧不愿去找扶川要人,这真是因为不愿低头吗?

    天雎不敢相信扶川的话,但琢磨到这儿,又确实疑点重重。

    “真不是他抓的吗?”

    经过檀依的事儿,她再不敢在扶川离开后,轻易对他改观。

    同样斟酌了一会儿的吕逢哲,想到了什么,“可若不是扶川所为,那与他势不两立的奉安使怎么毫无动静,不应该趁此机会比

    他先一步找到帮主,抢下功劳吗?”

    天雎摇摇头说:“他们之间定然消息不互通,奉安使有单独的官邸,可能他真的不知道扶川确切的动向?”

    她眼睛一亮,建议道:“邱士礼敢直接去找扶川,说不定是知道什么。”

    吕佩遥听见了,转过身来,“他能知道啥,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东西!”

    “不愧叫求势利。”齐山山嘲讽道。

    一到帮主府,吕佩遥直接找到邱士礼,联合齐山山把他按到了黄元嘉面前。

    “说!你去找厂督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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