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漂亮的银蛇小刀划破了姑娘白嫩的皮肤。

    鲜艳的,红色的水,一滴滴坠入碗中。

    像是刀上的那条小蛇吐出信子时流出的毒血。

    可下一瞬,鲜血四溅,残留几滴的碗滚落在地。

    “你有病啊?”

    天雎捂住自己被划破的地方,生气地瞪着始作俑者,两道秀气的细眉深深地锁到了一起。

    扶川默不作声,不紧不慢地捡起了地上的碗,“这个法子能让我很快恢复内力。”

    察觉到他的眼神又爬上了她的伤口处,天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躲到离他三丈远的地方。

    “你疗伤,来割我的血,这是什么法子?”天雎想拔刀,但手伸到背上却摸了个空,竟因为慌乱忘了,阔雪刀刚被她放下来,

    搁在床榻上了。

    无碍,他如今内力大不如前,即使没有刀,肯定也打得过他。

    “我练的冥合掌属阴,需要阴气补给,平日我都是在夜里练功,不用特意收集阴气,但现在我急于疗伤,夜里的这点阴气已经

    不够了。除了杀人就是找血,必须是女人的血,女人的血液中有浑然天成的至阴之气。”

    他从黑暗的地方走出来,走向她,就像那晚妖狐出没在东来客栈一样。

    “尤其像你这样内功强劲的,对于疗伤来说更是不可多得。”他浅淡的眸子穿过姑娘凶神恶煞的皮囊下,看到了她在害怕。

    他端起碗,“一点点就够了。”

    “滚。”

    天雎也不管手上的伤了,想过去拿上刀就走。

    扶川一个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低下头说:“你现在走,我们的交易就白谈了,到时候我被祝子序暗杀,妖狐的功劳还怎么

    落在你头上?”

    姑娘的脚步停了下来。

    “现在有了三枚蛇胆的诱惑,再加上姜崇安有意让出帮主之位,如果不是我来找妖狐,你的机会渺茫。”

    扶川柔声了些,“而且若我伤势恢复得快,你也可以早点离开。”

    天雎望着那碗里薄薄的一滩自己的血,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慢慢变凉,再一步步看向那疯子的眼睛,连带着身体里的血

    都凉了。

    不要。

    扶川看懂了她装在眼眶里,而没有说出的话。

    天雎以为他又会不着痕迹地来割自己的手,在扶川突然转身之际,她迅速将自己两条胳膊都背到了身后。

    扶川拿起了她的阔雪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个大口子,血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他也不捂着,只是看着天雎说:“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这是最快的办法了,你流多少血我就流多少。”

    只这说话的功夫,他流的就已经比天雎流的两倍还要多了。

    天雎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而就在她感到大为震撼的时候,扶川忽然脑袋晕晕的,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手里的刀变得异常沉重。

    不止是失血的问题,他体内混乱的真气才是根本。

    手里蓦地一轻,阔雪刀回到了主人的手里,刀的主人还递给他一块白色手帕。

    扶川取了她大约半盏茶的血,他说这便够了。

    这么一点血能有多少阴气,就够他疗伤的了?

    天雎不由得想起姜崇安说的胥如,是个阴邪之极的道士,是他的师父。

    “这样的办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天雎试探般地问了问。

    正在给她往伤口上擦药的扶川想也没想,说:“邪魔歪道。”

    他知道天雎大概已经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胥如的事情,便也没有藏着掖着了。

    但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觉得不管是胥如,还是那个连见都没见过,就被扶川杀死的俞伯书,都是一样害人的妖道。

    “妖道害人不浅。”

    扶川给她擦得小心,眼也没抬,“他带我进了宫,不算害人。”

    天雎听出来他在说反话,“你是被他骗进宫的?”

    扶川看了她一眼,打破她的自以为是,“是我自己走进去的。”药擦完了,他拿起准备好的纱布给她包扎。

    “而且就算我没有进宫,去闯荡江湖,也未必是个好人,没准跟含沙派、覆海门是一路的,甚至可能成为下一个上峪华。如今

    我权势在手,就算里子是坏的,起码面子上也没人敢说我是坏的。”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确切的,以他的本事,若放弃官位去为祸江湖,估计早就是男人版的上峪华了。

    可是,天雎记得阿娘告诉过她,没有坏人会觉得自己是坏人。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自己分到坏人那一堆里,究竟是因为脸皮太厚,还是另有隐情?

    “那你为何要进宫?”

    拼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没有净身,一旦事发就是掉脑袋的下场,即使这样也要进宫,是为了什么呢?

    扶川给她包好了,自己的胳膊却是用她的手帕随便一系。

    要是之前扶川肯定要说她少管闲事,可今日却没有躲开她的问题,包扎好了也没有打算离开。

    而是反问她:“那日在九鼎帮,你与姜崇安他们联手对付我,我未必是对手,可为什么打起来却还是不相上下?想必你也有觉

    得奇怪吧。”

    这事儿天雎当时就已经觉得不对了,明明几人联手,却还是打得很累。但当时忙着给扶川下毒,没时间琢磨,事后才细细想了

    一番。

    “姜崇安没有使出全力,这我确实觉得很奇怪,先是不愿把瑶台借给你就躲起来半个多月,后又眼睁睁看着妻儿落入你的手

    中,也还是没有拿出全部实力,他是在怕你吧?”

    扶川点点头,“姜崇安自然是怕我,但也不只是怕我,他真正怕的是我背后的官场。他们九鼎帮的铁训是向强权低头不得善

    终,但当权势压境他还不低头,可等不到终年,这就是我即使做宦官也要入宫的原因。”

    又是这样的烛火,他的浅眸里充斥着这样的烛火,就如同他刻在骨子里的野心,早在少时便夺目而出。

    “纵然他姜崇安是英雄豪杰,不想屈就我这样的宦官,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筋骨,撑不撑得起朝廷爪牙的敲打。再不甘心也得

    让我一步,不能让做官的名正言顺对他们赶尽杀绝。我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让他人即使想杀我,杀我之前也得想好了能不能担起杀我的后果。”

    他说着说着,嘴巴里便冒出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狠意,不止口气,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冒着幽幽的火光。

    令人难以想象他曾经历过什么。

    他自己也仿佛回忆起了些原本不愿回忆的事,眼睛里摇晃的烛火中泛起了不易让人发现的红色。

    天雎也意识到了,他或许曾经遇到过十分痛苦的事,所以才如此渴望着权势。

    可照理说这样的人得权得势之后,特别珍惜自己权力的同时也不会容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力。

    天雎忍不住问道:“那为何那个崐虚一点都不怕你?”

    原本绷着的面庞忽然松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狠意化成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笑意,“傻姑娘,你以为他是谁派来的?”

    天雎慢慢瞪大了眼睛。

    渴望权势的人在得到权力之后,确实不会容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力。除非挑战的人,是比他站得还高的人。

    比他还高的人……

    人说如今他坐的位置,任是亲王都得给几分薄面。而濯州和紫幽城皆属郕王封地,郕王同当今圣上关系还算亲近,只是毕竟不

    是一母所生,总是隔着的,想来就算是郕王,给扶川几分面子也属情理之中。

    那不是郕王……

    就是赋予给他权力的人。

    想到这一层的天雎,才知道扶川这么迫切地想要尽快疗好伤,不是没有原因的。

    走到了这里,再回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可是既然他忌惮你,为何还让你来紫幽城?”天雎不解的问道。

    皇帝忌惮于他,又让他来捉妖狐,宁可找另一个底细不干净的道士来牵制他,也要让他亲自来。

    可是扶川捉到了妖狐,这么大的功劳落到他头上,岂不是更不好牵制了?

    扶川看着猜到这儿的天雎,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欣赏之色,她不仅聪慧,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他看得出来天雎只是好奇而已。

    “知道更多,下次我割你的血就不会再问你了。”

    天雎撤回前倾的脑袋,低头白了他一眼。

    “干爹……”

    隔壁房间传来小乐儿的声音,扶川拿好盛着她的血的碗,起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天雎本无意听他们“父子”之间的谈话,就是这距离太近,即使小门关上了,想听不到也有点难。

    小乐儿似乎有些得意的说:“不出干爹所料,黄元嘉把崐虚留下了。”

    天雎悄悄走到小门旁边,附耳听着。

    “明明那个叫观满的姑娘已经告诉了她,这个崐虚在忠州杀了很多人,她也还是背地里把崐虚留了下来,显然他们之间还有别

    的事。”

    “去查查看,皇上也不会只是想羞辱我一番,就派个废物来。”

    “那个观满……”小乐儿还没说完,便瞧见扶川的眼神往柜子那儿瞥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

    天雎本来就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观满是谁?黄元嘉还和一个草菅人命的道士暗中联系?

    一日不在,外面就有了这么多事。

    看来……这提督府遮云蔽日,还是得靠自己才能探听到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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