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沉,醉入云衫紫影。

    “山山,记得找好时机。”吕逢哲弯身拍了拍正试着拉弓的少年。

    踌躇满志之时,拉了个满弓。

    “放心吧。”

    吕家兄妹足尖轻点,踏过屋顶片片灰瓦,这点声音响在姜府飨宴之时,完全微不足道。

    可偏院的这间屋子异常安静,不知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

    吕逢哲横起剑鞘,挡在吕佩遥身前,示意他先动手。

    他轻轻推开了门。

    里面没有燃灯,稍显昏暗,只吕家兄妹两个影子在地上斑驳。

    床上无人。

    吕逢哲警惕小心地跨过门槛,一片安静,什么都没发现。

    刚越过停滞的门板,“叮——”

    双剑夹击,朝吕逢哲头上横空劈砍下来,只差半指之距,就能斩开吕逢哲发冠时,一把如纸薄的长剑划破两者缝隙,利落地挡

    下双剑。

    “嚓!”吕逢哲手中的袭风剑出鞘,“你果然在这儿!”对准门后阴影里的黄袍道士斜扫过去,荡起一阵剑风。

    继而迫使那一阴一阳的天罡地煞剑收回锋芒,蹲身调转方向逃出门外。

    黄袍道士跳过门槛的刹那,空中射来一支如电光火石般疾速的箭矢,正对其此刻应千头万绪的心间。

    “哼……”

    箭头扎进道士右臂,迅速溢出来的血色漫染了黄袍上的八卦。

    屋顶上的齐山山差点就要跳起来了,“中了!”他挥起双臂,将紫羽弓举到空中,与背后天边紫色云霞遥相辉映。

    他决然想不到自己一整个月都没练过射箭了,居然没有射空!

    吕家兄妹乘胜追击,迅速和只能单手执剑的崐虚老道扭打在一起。

    齐山山还想瞄准他胸口来一箭,可此箭发出,却被一人用短剑挡开了。

    “住手!”

    救下崐虚的人竟是黄元嘉。

    这让三人都始料未及,吕佩遥着急道:“夫人,你为何再三护这个草芥人命的邪道士?”

    黄元嘉看了一眼对面高处收回紫羽弓的齐山山,也收回了短剑。

    态度柔和了许多,“崐虚道长是我父亲旧友,此事定有误会,忠州惨案与崐虚道长并无关系。”

    吕佩遥半信半疑,迟迟不肯松下持剑的架势,吕逢哲握住她手腕,缓缓拉了下来,总不能对黄夫人拔剑相向。

    屋顶上的齐山山没有那兄妹俩的加持,试着纵身一跃,勉强没有摔,只是踉跄了几步。

    一边快步来到佩遥身侧,一边说:“那他躲门后面干嘛?还下死手!”他抓过吕佩遥,左右看了看。

    崐虚生生拔下手臂上的箭,一声未发,缓了一口气,才闷闷地说:“你们三个围攻贫道一人,却不准贫道出手回击了?”

    吕佩遥气不打一处来,又欲上前,黄元嘉斜跨一步,挡在两方之间,缓和道:“你们嫉恶如仇这是好事,但也要弄清事情原

    委,别冤枉了人。”

    吕逢哲下意识摸了一下腕带。

    “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叫观满的姑娘,说漏了一句话,”措不及防,黄元嘉一把抓住了吕逢哲的小臂,拿出了藏在他腕带

    里的东西。

    她两指捏住那柳叶制成的八角镖,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她说,崐虚道长侮辱他人名节。可道长在山上只骂了两个人,一个祝子序一个扶川。祝子序和那个已死去的俞伯书叛逃下

    山,道长自然没有骂错,那么观满指的就是——扶川了。”

    观满是为了给扶川出头?

    “她是含沙派的人,说不准就是扶川买来报复,道长阻碍其诡计施行之仇的。”

    并不是没有此种可能,吕家兄妹面色开始犹疑。

    可齐山山却面不改色,“观满自有观满的奇怪之处,但他,”他指向崐虚,“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他转身把掉在地上的另一把地煞剑拿起来,“显而易见这老道善用的是双剑,可那日在凤霞山上,他用的可是单剑。怎么,是

    怕伤了你们昆仑叛徒的性命吗?”

    地煞剑被齐山山甩到崐虚怀里。

    吕佩遥有些诧异地看向齐山山,待看到他对自己眨了下眼睛后,很快就毫无波澜了。

    “双剑和单剑的招式本就是互通的,再者说,对于武功高强的人而言,多会几门本领也不算什么异事。”

    黄元嘉脸上甚至有了些笑意,“就像天雎姑娘,她的刀法和轻功都出神入化。”她的目光在院子里寻了一圈,问道:“天雎姑

    娘呢?”

    *

    在提督府住了三个晚上,没一天睡得安稳的。

    每天夜里天雎都感觉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

    不是隔壁的那个人,是隐隐约约感觉存在的一个人。

    可这间小屋本就没有多大,无处藏人不说,她几次突然睁眼,也没有发现有人。

    而且噩梦连连,醒来后额上尽是冷汗。

    就连眼下站在没有光照的角落里,也会感觉背后阴冷,一片片的凉气往她身上飘。

    上回淋了雨,小乐儿给她送来了药,也还是染了风寒。

    可生了病也得按照约定,保护那个家伙。

    那家伙的伤还没有痊愈,所以祝子序的来访,她必须躲在暗处蓄势以待。

    “厂督那日伤得不轻,这几日恢复得可好?”祝子序身子躬得低低的,手抬得高过头顶,全然没有那副指着扶川骂“阉种”的

    姿态了。

    光看脸色,扶川像是痊愈了,但其实天雎知道,他还没有好。

    扶川轻轻触了下祝子序的胳膊,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慷慨道:“倚赖奉安使的挂念,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天雎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若叫旁人来看,还以为他们是相安无事的同僚呢。

    祝子序微微起身,和煦地笑了起来,恭敬道:“既然厂督无恙,下官便安心了,今日拜望只因还有一事需厂督定夺。”

    “何事?”

    “此前厂督嘱咐我要杀了天雎,现下她不知所踪,下官还要追查她的踪迹?”

    扶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所踪?”

    “吕家兄妹身边已无她踪影几日了,下官派人去了他们住的客栈福仙居打听,说她与吕家兄妹不辞而别,只留了口信……说是

    回家去了。下官不知这天雎底细,只怕还要探查一番,所以特来请示厂督,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查,若奉安使真能杀了她,咱家必有重谢。”

    天雎:“……”

    祝子序灿然回答:“是,既然如此,厂督好生休养,下官告退。”

    扶川没有起身,门外的小乐儿应声进来送他往外走。

    二人走出堂屋外,小乐儿忽然痛叫了一声,低着头的扶川,想也没想便迅速起身,循到了屋外。

    “干爹,小心!”小乐儿指着扶川背后的屋顶处。

    扶川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刀便横在自己胸前,一路挡着自己退到了屋檐底下,让屋顶上的人落空。

    “查到了。”祝子序得意欣喜的声音响起。

    屋顶上的人也下来了,手中并无武器,是卸下了甲胄的姬妘将军。

    “同厂督开个玩笑,没想到……有人当真了。”姬妘没有笑,面无表情地盯着被诈出来的天雎。

    “恐怕将军并不是开玩笑吧。”扶川缓缓拦下天雎的刀,续道:“将军今日也同奉安使一样,来探望咱家的伤势?”

    他说话间,自然而然上前了一步,天雎居后。

    姬妘冷笑道:“自然,皇后娘娘若知道厂督受了这么重的伤,定然心里不好受。”目光渐渐移向天雎,“只怕更让娘娘不好受的是,天姑娘……在你的府上吧?”

    “咱家受了重伤寻个江湖高手护卫,娘娘历来体恤朝臣,又怎会责怪?”

    扶川不动声色地驳了她口中,暗含的他与皇后娘娘存有私情之意。

    姬妘收笑,“可提督府怎能容一女子进出?”

    “将军亦是女子,女子进得了军营,如何进不了我这提督府?”扶川并不退让。

    哑口无言的姬妘也还没有退让之意,“厂督既然担心身侧无人护卫,本将原就是陛下委任随行玄厂捉妖的武官,又有谁比本将更适合护卫厂督?”

    扶川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

    “你是什么东西?”

    后方传来句不屑的话语。

    一旁的小乐儿瞪大双眼,暗暗深呼了口气,她怎么也来了?

    不说战功赫赫,起码跟着父亲打过几场胜仗的姬妘愤然转身,却在见到来人之后气焰全消。

    “广聆郡主?”

    在场众人皆立刻对其行了礼,天雎不太懂他们官位之间行礼的差异,便对这位郡主行了江湖之礼。

    这位广聆郡主,是郕王的长女。力排非议自幼习武,这连天雎这个江湖人都知晓。

    果然习武之人,说起话来都要直接一些。

    广聆看了看天雎,转向姬妘,毫不掩饰道:“她的武功,你比得上吗?”

    一个倚靠父辈混功绩的名头将军,这话广聆以前是直接骂过姬妘的。

    扶川颔首,勾唇笑了一下。

    姬妘敢怒不敢言,郕王虽然正在京城,但这紫幽城也是他的地界,不敢在这郡主面前漏了把柄。

    扶川对姬妘意味深远的说:“娘娘当年提拔我这个奴才的恩情,咱家一直铭记在心,不劳将军时常记挂,天雎姑娘的武功,将军也用不着担心。”

    一直默默无言的祝子序冷了脸,但见广聆郡主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打圆场道:“厂督历来与郡主要好,郡主想必也是对厂督的伤势多有担忧,下官和将军就先告退了。”

    等他二人出了提督府,广聆立刻低声对扶川说:“我父王已然知晓役鬼书在这紫幽城了……”

    她试着猜测。

    “在祝子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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