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的衣服一般都是定制的,改尺码也是精细活,衣服送到裁缝那之前,还需要测一下戚钰的身体围度。

    周舒禾手里拿了把尺,戚钰站在镜子面前,关注着他的动作。

    睡衣很轻薄,即便是软尺,也会带来身体上一瞬间的颤栗,特别在戚钰十分紧绷的时候。

    “放松。”

    周舒禾提醒了她。

    在量完肩宽后,她便从柜子里拿了两颗椰子糖出来,自己吃了一颗,另外一颗递了过去。

    周舒禾很少吃糖,但想起她和小何说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糖,他便撕开了包装,将糖含进嘴里。

    接下来是量胸围,戚钰转过身,脑袋埋在他颈里,才敢让他量。

    量出来的数字周舒禾轻笑,“去隆过?”

    “没有。”

    “那是……”

    “可能二次发育了吧。”

    她想将这一话题揭过去,从他怀里出来,略微抬起了脚。

    周舒禾蹲下身,掐住了她的大腿,将软尺从上面缠绕而过,他动作很轻很慢,戚钰还是忍不住颤动,那种感觉,似乎成为一种本能,作为劣习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软尺收束,戚钰闷哼了一声,如同困在了梦魇里。

    周舒禾报了个数字,将她的意识拉回来。

    “他死了。”周舒禾起身后面不改色道,“所以不用害怕了。”

    “不是害怕。”

    戚钰解开绕在自己腿上的软尺,“比害怕更可怕的是,另一种情绪。”

    “我恐惧我身体出现的反应。”

    周舒禾目光逐渐晦暗,是嗤笑又或是冷笑,那部分被戚钰解开的软尺,又被他乍然收紧,“说明你天生如此,和他没有关系。”

    戚钰靠在他肩上笑,“怎么会和他没关系。”

    “我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

    他死了,她的身体还残存着他的杰作,或许一辈子,都难以消磨。

    周舒禾将她扶到镜子面前,软尺再一次绕过她的腰,周舒禾手指掐出来的结,正好落在她后腰侧,“把这里,洗了。”

    “太疼了。”她声音低柔,“纹的时候就很疼。”

    “那就再疼一次,好好记住。”软尺在周舒禾指尖绕了一圈,无限接近她的皮肤,“不要随便将自己交付出去。”

    -

    量尺码的时候戚钰十分配合,甚至让周舒禾产生错觉,她根本没有隐瞒。

    拿上衣服和记录她尺寸的纸条,周舒禾亲自去了裁缝铺一趟。

    裁缝铺里的阿婆是内地人,他今日一问,才知道对方也来自望港,甚至可以与他用方言自如对话。

    “给女朋友改的衣服?”阿婆检查了下几条裙子,随后用衣架挂起来。

    裁缝铺里伸出的屋檐很长,下雨天积攒的雨水顺着流下来,像珍珠织成的帘子一样。

    他拢了拢掐着的雪茄,免得雨水溅上来。

    燃了一会儿后,阿婆将裙子收捡好,他递了过去,皱了下眉,“怎么染上这个。”

    “我儿子从美国回来落下的,我没事干,解解闷。”

    周舒禾:“在这儿就挺闷的。”

    “没办法,我老伴儿在这。”

    他准备离开,阿婆撑伞送他上车。

    “没问完呢,是有女朋友了?”

    除了这间裁缝铺,阿婆与他再无联系。

    于是他淡淡道。

    “情人。”

    -

    戚钰想了一圈,发现她居然连个帮得上的朋友都没有。

    从前在县城读书时她有过几个好友,后来她去了望港,也就断了来往。在望港,她也没有能推心置腹的人。

    高中在国际学校,她都是跟在童茗屁股后面跑,给她跑腿,给她取乐,成为她朋友的玩伴,

    大学时候她不常在学校,自然也就没什么走得近的,她的工作环境也不似普通职场,大家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一旦不联系,再也熟络不起来。

    没办法,她只能去找以前的老板,问她有没有这时候能联系上的人,老板和她说找到了就回复她。

    她等了一晚上,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

    忘记关窗户,她坐在椅子上,涌进来的风吹得人脑子有些发嗡。

    戚钰下了某个决定,拿着浴巾和睡衣,进了浴室。

    仙城今日阴雨绵绵,气温却有所回暖,她本以为水也会暖些,却没想到仍旧寒凉刺骨,好像比那日更冷。

    房门外。

    周舒禾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没有响应。

    他垂下眼帘,给戚钰拨了个电话。

    隔着扇门,隐约有手机铃声传出来,她没接,一直到铃声中断,周舒禾的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猫眼,里面透露出亮光,不存在她忘记带手机的情况。

    周舒禾到楼下,直接拿了她房间的房卡上来。

    一推开门,耳畔传来水声。

    她在洗澡。

    周舒禾捉摸不透自己的情绪,便坐在了她房间唯一一把椅子上,把弄着她的发绳。

    戚钰洗完澡出来,看见宽肩窄腰的人坐在那儿,长腿无处放着,眼皮不住一跳。

    当着周舒禾的面,她还是打开了吹风机,只是没调温度。

    周舒禾瞥了她一眼,他的黑眸就在镜子的右下角,戚钰始终不敢直视。

    吹完头发,她将浴巾搭在衣架上,挂起来。

    周舒禾来到她身后,勾住了她还有些湿润的发梢,随后目光一定,“你洗的冷水澡?”

    “没有。”她否认。

    他没说什么,只是将她裹在怀里,她的身体骤然触碰到温暖,忍不住一哆嗦。

    周舒禾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还说没有。”

    “这么冷的天,浴室里没有白气。”

    “可能是室内温度太高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浸湿他的衣服。

    “那你抖什么?”周舒禾握住她的手臂。

    她陷入沉默。

    “逃避问题的方式是伤害自己。”周舒禾尽可能让她身体暖和起来,“你跟谁学的?”

    在周舒禾进来的时候,她就想过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被他发现,于是她尽可能拖延自己吹头发的时间,可她头发太长太多,彻底吹干恐怕要半个小时,时间太长,反而会引起周舒禾的怀疑。

    这段时间里,她想了无数种说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伤害自己不一定是为了逃避问题。”

    “也可能是……博取同情。”

    周舒禾抬起她下巴,将她惨白的小脸揽入眼底,“戚钰我早说过,你不值得同情。”

    她长睫颤动,“我家那边有个规矩。”

    周舒禾听她说,想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只要订过婚,在双方父母那边有过承诺,双方就算得上是夫妻,倘若一方意外去世,另一方要为对方悼念一年,不能有出格的举动,不然在神明那,就算是背信弃义。”

    所以婚纱改良的礼服,她不能穿。

    周舒禾眸底一暗,“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戚钰水润的眼眸看着他,“订过婚,他去世那天下午,我们本来打算去领证。”

    周舒禾阖了下眼睛,忽然有些头痛欲裂,“你和他,订过婚?”

    “嗯,不然他怎么会放心遗嘱上写我的名字。”

    “戚钰。”他看着她叹笑,全身都有些发麻,“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

    “他向我求婚,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凭什么向你求婚?”

    周舒禾眼前一片混乱,他甚至看不太清戚钰的身形,只有一腔怒火在胸膛里不断燃烧,“你怀了他的孩子?”

    “没有。”

    “那你是有他什么把柄?”

    “他的把柄,我怎么可能捏得住。”

    周舒禾缓和过来,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仔仔细细观察她这张脸,捕捉她是否在说假话。

    “那他……”周舒禾有过那么多女人,却从没提过要和谁结婚。

    他爱过戚钰。

    周舒禾不允许自己在她身上陷得太深,也不允许旁人真切地爱过她。

    比起谁喜欢过她,他更想知道,她呢?

    “他问你,你就答应了?”

    “他问我,我就答应了。”

    戚钰语调平和,这些对她来说是往事,她不过在叙说。

    可周舒禾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么随便的人,“不管是谁向你求婚,你是不是都会答应?”他声音有些沙哑。

    “或许吧。”她撇开脸。

    “戚钰,你可真是个天生的……”

    “婊子。”她替他将这话说完。

    她垂下睫,掩盖眼底的红润。

    “那向你求过婚的婊子,算什么?”

    “什么时候?”周舒禾蹙起了眉。

    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件事。

    她也有些模糊了。

    好似从那以后,周舒禾对她的态度变冷淡了下来,尽管在此之前,也并没有多热烈。

    她的父母认为她要么早日在大城市里找到依靠,要么就回县城相亲,她们那边的女孩子,通常二十岁出头,就会结婚生子。

    她说周舒禾应该不会想这么结婚,于是周卉当机立断,给她安排半个月后去见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

    距离相亲还剩两天的时候,她问周舒禾,“我父母催我结婚,我的结婚对象……可以是你吗?”

    他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我是不婚主义。”

    “不能为我破例?”

    “戚钰。”他盯了她一眼,“别太高看自己。”

    “当时你和我说,别太高看我自己。”戚钰看着他道,“所以别人和我求婚,我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包括庄晟,其实她也没有。

    逃离的这两个月,不过是黄粱一梦。

    周舒禾不记得当日的情形,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不会费心去记住她说过些什么。

    “那现在呢?”他问。

    “现在就更没有资格了。”她声音很轻,轻到让周舒禾产生一种根本抓不住她的错觉。

    “不过。”她勾住他的脖子,“我还有你。”

    周舒禾握住她的后颈,后知后觉道,“所以……你爱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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