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夭颜自告奋勇替他挡灾,见面还相谈甚欢,二人应有良好的同僚情。

    这句不可以属实让他猝不及防。

    夭颜提醒道:“我和他关系很差。”

    “……差到伤及国事?”

    天机十二阁再内斗,也定然有个轻重缓急。

    重伤和亲队伍,对天机明显不利。

    夭颜摇摇头:“他说自己只配合,不杀人。”

    “所以不可以离开的意思是……字面意思?”

    夭颜点头,指了指地上的人。

    “这应该是前菜,真正的杀手快到了。”

    祝以朝是黎国百年来武学天赋最高的皇子。

    十六入天境,二十触仙境,而后为质,送入天机。至今无人知晓他的上限,因为他这五年,未曾有人能让他出手。

    想杀他,除非请动排行榜上的前几位。

    那些江湖老妖怪,各个难请且难打。

    不宜碰面。

    “殿下还是别等我了,辰阁没有天境,殿下若不出手,咱们就相约黄泉路吧。”

    祝以朝长剑出鞘,冷笑一声:“黄泉路三个字,和我不太搭。”

    他知道夭颜在激他出招,想要摸他的底。

    现在二人虽是一条绳,但终究隶属两国。一个专司情报的阁主,不可能放过了解黎国皇子的机会。

    谁叫这次是自家人联合他们杀自己呢?

    有些哑巴亏,是不吃也得吃。

    “以后你还是少叫我殿下。”

    次次都没好事。

    夭颜委屈地瘪瘪嘴,祝以朝越过她,走到窗边翻身而出。

    他立于屋顶,和空中的红衣官面对面。手持哨箭,袖舞于风中。

    “黄泉路依山而建,你觉得此刻山崖之上有多少接应我的人正蓄势劈山?”

    夭颜一愣,他不出手吗?

    这也太见外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只是看看他现在的境界,怎么就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呢?

    红衣官脸上有了兴趣,笑道:“三皇子的意思是,您若死在这里,便要拉黄泉路陪葬?”

    “正是。”

    红衣官恍然,却笑意不减反增:“那您劈吧。”

    祝以朝眉心一蹙,望向从窗口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夭颜。

    后者一脸无辜:“所以我才说我和他合不来啊。”

    祝以朝的视线在夭颜和红衣官脸上徘徊了一阵后,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东宫给你多少,我加倍。”

    红衣官森冷的气质瞬间消融,谄媚的笑容在脸上挂起。

    “您这话说的,我毕竟是本分的生意人,两头收钱这事是万万不……”

    “你只当来晚了,没遇见我们。反正刺杀过,人也来了,这配合已是尽心尽力。”

    “万万不能暴露的呀……”

    祝以朝从怀中抽出一块玉佩,扔给了红衣官:“派人去别枝山庄结账。”

    红衣官接住,笑盈盈地消失在天际,血红的月也变回了冰冷的白色。

    “走。”

    祝以朝拉着夭颜,连夜启程离开黄泉路。

    东宫派的杀手是什么级别不用想也知道是排行榜上的那几个老怪物,他师父被东宫扣下,唯有轩辕景能前来护送。

    可暗探却说他在来的路上被困西原……

    好在西原就在山脉之后几十里,运气好的话仅需一日,便能赶在杀手抵达之前和他会合。

    “阁主,就这么让人走了?”男童子在回程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三皇子殿下从我这买走了自己的命,为何不能走?”红衣官巧然笑道。

    女童子知道男童子问的并非祝以朝,便接着补充道:“放心吧,夭……”

    “嘘……”红衣官止住了他的话。

    她便立即改口:“哼,黎国东宫算什么东西,也配要挟我们合作?这次收两头算是给他们的教训!”

    然而他们心中清楚,红衣官想杀的,一直都是查了他整整两年的夭颜。

    这次正好借着黎国东宫给的机会,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那间给夭颜准备的屋子里,放的不是陀罗香。

    而是曼陀罗毒。

    症状和陀罗香几乎一样,却会夜夜发作,每发作一次,毒便入骨一分。

    仅需三日,便神仙难救。

    习武之人尚且如此,她那有今天没明天的身体,怕是今日这一次,就已经丢了半条命。

    强撑罢了。

    夜色之下,祝以朝用轻功带着夭颜这个活地图往黄泉路的边界赶。

    他们留下了一人在黄泉路,让他通知四日后的车队,他们绕路先行西原之事。

    夭颜借着月色,看清了祝以朝头顶的层层细汗。

    “我很重?”

    祝以朝深吸口气,没有回答她。

    在那间房内,他扣住“夭颜”手腕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和本尊脉搏的不同。

    他强行冲破幻境,却发现周围并无一人,仅有一阵奇怪的香味。

    紧接着便是经脉受阻。

    他中毒了。

    必须尽管赶到西原,让轩辕景寻求解救之法。

    否则不出三日便会毒发生亡。

    “你中毒了?”

    手腕传来一阵冰凉的温度,这个被他搂着的女人指节冰凉,比他更像一具快要凉了的尸体。

    祝以朝甩开了她的手,几个跳跃,继续赶路。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知道你也被这么追着杀,我心里平衡多了。”

    “五十笑百。”夭颜兀自从兜里掏出一颗药,二话不说就塞到了他的嘴里。

    难怪他刚刚没有动手。

    忙着赶路不好挣扎的祝以朝皱眉咽了下去:“这是什么?”

    “毒药,七日一到必定毒发身亡。”

    “你……!”

    随即夭颜自己也丢了一颗一模一样的进嘴里,让祝以朝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搜罗到的天下第一毒,快死的人也能吊七天气再死。解药我放在了车队,你不放心的话我和你一起等。”

    “天下第一毒不是没有解药吗?”祝以朝问道。

    夭颜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看向他:“天下第一解药还号称百毒必解呢,这年头谁还没个虚假宣传?”

    “……”有道理。

    他在天机五年,接收了许多他们常用的新词,基本能够无障碍听懂夭颜的各种吐槽。

    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还有,一颗十万,加解药友情价十五万。我这颗就不算你账上了。”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她一个辰阁阁主,成天把钱挂嘴上,不仅不觉得俗气,反而以此为荣。

    “你就剩这么点日子,赚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夭颜双眸睁大,眼底把“你说话真伤人”写得清清楚楚。

    “我得了一种病。”

    祝以朝稍觉得自己有所冒犯,原来她已有了医治自己的办法,只是需要大量钱财。

    “叫穷病。”

    “……”

    黄泉路尽头,进出关卡处。

    祝以朝在百米远停下。

    红衣官虽然表面说放过他们,但为了提防他后悔,祝以朝还是准备易容后再过关。

    谁知他刚戴好人皮脸,夭颜就已经戴上了自己的银质面具。

    这分明就是她作为辰阁阁主时的面具。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让他不由问道:“你这面具真的有伪装的效果吗?”

    “谁说要伪装了?”她拍了拍衣服,走了出去。

    祝以朝两步跟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守卡人远远见到二人,便立即站正了几分。

    待二人走进,夭颜甚至冲他们亮出了阁主翎羽令。

    “阁主您来了。”守卡人的语气很是恭敬。

    夭颜收起翎羽:“这几天有天境的高手进来吗?”

    “没。”对方回道。

    “知道了,如果发现第一时间锁定来人的信息和路线,加急告知我。”

    她甚至吩咐了起来。

    “是,阁主。”

    直到二人没有经过任何盘查就通过了关卡,进入了黎国地界。

    祝以朝才恍然想起慕言和她的对话。

    看来黄泉路的主事人之一是天机辰阁阁主这件事,并非什么秘密。

    可她不知道红祭日的祭品信息,说明她和红衣官管辖的范围不同且互不干涉。

    黄泉路的行径很明显和她不符,不然也不会和红衣官不对付到被他下致命毒。

    尽管如此,她还是留在了黄泉路,显然有自己的理由。

    而这理由,大概就是她当年再次出现的地方,黎国与天机的交界——黄泉路。

    ……

    入镜黎国不过五里,接应祝以朝之人便陆续出现。

    为二人备上快马,一路往西,企图在第二日日升之时抵达西原。

    他曾问轩辕景因何被困。

    可那群部下一个个支支吾吾,很难说出个所以然。

    只叫他们自己去看。

    另外让他们支支吾吾的,就是紧随他身侧的夭颜。

    怎么说都是未来的太子妃,三皇子遇险还带着她一起跑,这般关护她的安全作甚?

    西原城门口。

    仪仗列队,车马结彩,轩辕景站在正中央,满面春风地迎接着风尘仆仆的二人。

    全然没有所谓的……被困模样。

    “殿下来啦?快快上车!我这就为殿下接风洗尘!”

    话音刚落,他就凑到祝以朝身旁,压低声音迅速说道:“快救我!”

    转眸便瞧见也听到了这四个字的夭颜,立即笑眼弯弯,颔首垂眸,全然不似天境高手。

    “这位想必就是准太子妃了吧?都辛苦了,快快上轿,去我府中……”

    “等等。”祝以朝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你途径此处,哪来的府邸?”

    轩辕景这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被困之人。

    “自然是本小姐送的!”一道清丽的声音城门上传来,紧接着一袭粉衣翩然落下,稳稳定在众人面前。

    “小女子周维安,西原太守之女。他接了我的绣球,赢了我的比武招亲,自然要入赘我太守府!”

    太守私宅内。

    轩辕景简短地陈述了一下这场从天而降的美丽误会,周维安为人直率,认死理。轩辕景只是祝以朝的一位江湖幕僚,本着民不与官斗的想法,便在此刻好言相劝耽误许久。

    劝说的成果他们也看到了。

    太守府上上下下都正在准备着成亲的各项事务。

    而太守本人正在寻访管辖的十八县,已有三日未归。

    所以现在太守府是他唯一的女儿周维安当家。

    “你这毒……”轩辕景皱着眉,不好开口的模样,“有点杂啊?”

    夭颜这才想起来提醒,把手递给了轩辕景:“我身上这味不用你操心,解药在送来的路上。”

    轩辕景点点头,片刻后面色一沉:“是曼陀罗,半毒半瘾,要么续要么死……几乎不可能以毒攻毒,也不可能有解药……”

    “能续?”祝以朝一直听闻曼陀罗种下必死,怎么还有一个续的说法?

    “那是给死人选的。”夭颜说道,“续毒后血毒进化成神经毒,人只能躺着喘气。该死不死,生不如死。”

    夭颜没有发现,自己说出后半句话时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

    气氛随着她的解释,渐渐沉默了下来。

    半晌,轩辕景看向了祝以朝,而后又看向夭颜。

    祝以朝明白他的意思,对夭颜道:“奔波了一路,公主先去休息吧。”

    夭颜识趣地离开。

    轩辕景立即问起这身毒的来源,得知两人相互挡灾后,仰天扶额,久久骂不出一个字。

    只好问道:“她为何要主动替你挡灾?难道不是早知会有暗算,为保命假意……”

    “她并非这样的人。”

    祝以朝的回答令轩辕景心下愕然,缓缓捂住了自己震惊的嘴。

    “殿下……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你的嫂嫂。”

    祝以朝扬起了手:“再多想点。”

    为了防止被抽,轩辕景立即闭上了嘴。

    “此次和亲天机目的不纯,日后是敌是友,谁都说不准。”

    轩辕景猛地凑近他的脸,细细端详起来:“是本人啊。天机这么可怕,连质子都能同化?黎国那几个质子可是各个都恨不得杀了全黎国人,你这还有朋友选项?”

    祝以朝推开了他:“眼里只有愤怒的人和废物有何区别。”

    他当年虽被设计失宠,沦为质子。却也拼尽全力在最后一刻调动半生心血,埋入一条暗线在天机保自己平安。

    这五年来,日夜紧绷,不曾松懈半分。

    以至于发现了天机的一个惊天秘密。

    通过它,直逼黎国核心机密。

    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当年失势的原因,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明朗了不少。

    与其说是太子害他,蒙蔽圣心。

    不如说……是帝王授意,母妃首允。

    他是一抹被丢弃的孤魂,黎都之内无人盼他活着回去。是他执意爬回那辉煌之地,只为求一个已知的答案。

    “你现在这个毒只有洗髓这一个办法。”轩辕景说道,“好在你修为早已入仙境,能够承受住这抽骨拔髓之法。但我一个天境不够为你护法,还要两个。”

    见他不说话,轩辕景便知来接他的只有自己这一个从医的天境。

    “周小姐也是,我……去找她。”后面三个字,轩辕景咬着牙说了出来。

    一炷香后,他一人回来了。

    祝以朝眼神询问。

    “她要我用成亲做交换。”

    祝以朝:“我同意。”

    “我不同意!你的命就比我的幸福高贵?!”

    祝以朝挑眉:“不然呢?”

    “……天机有句俗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祝以朝没想到天机这句话能传到黎国,还真不怕有人造反。

    他拍拍衣摆,站起了身:“也罢,我亲自去找一趟周姑娘。”

    “不许替我答应啊!”轩辕景大喊道,也不知前面的人听没听见。

    祝以朝了解轩辕景,若他真不喜欢,没人能拦下他。

    他会留在这一面说着要走,一面又舍不得。

    是在顾及与自己的情义。

    被人放弃和主动放弃还是有不小的区别,虽然轩辕景已然三令五申,但他不介意替他做这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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