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精神长存。姓名董至,实验编号114,确认参加新源计划。”

    交互脑机传出清脆的AI拟声,音色饱满富有活力。

    自从七年前渐冻症病发,董至逐渐全身瘫痪,唇舌也萎缩后她接入脑机作为对外交流的工具。

    “确认协议书已传到你的脑机,看完没问题就签字吧。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说新源计划并不成熟,你等等,万一能等来特效药研发成功呢?艾滋病和阿兹海默症现在不也能治好。”

    特殊事务研究所高洐组长面有不忍,皱着眉提醒。

    “既然死亡和明天不知谁先到,不如我自己来选,还有比这更差的情况吗?遗体捐赠书之前签过了,器官能研究的就用,用不上的烧灰扬了别占地。重复,确认参加!”董至眨动唯一能动的右眼表达决心。

    翻动协议书,强制浏览完698页注意事项和法律责任等,最下方找到确认窗口,精神力拖动箭头签字,好了。

    “哦~ 这么长的文件对待残疾人可真不人道。”

    “抱歉,要通过的审查太多,留档文件也就更多了。”

    高洐有点遗憾董至的坚持,但检查过反馈文件没问题,不得不公事公办了。助手从液氮箱子里取出一管蓝色荧光药剂递给高洐。

    “现在为你注入升灵液,它能增强生命源力为三天后的新源计划做准备。期间你会昏迷但大脑高度活跃像做梦一样。祝你好运,坚持你的选择!”

    清亮的右眼也歇住了,慢慢的合上趋于平静。

    实验室里只剩维生系统滴答的仪器声,董至靠仪器多活了六年,也等于囚禁了六年。

    高洐静静地看着,一声叹息红了眼眶,她本不该如此的。

    回想起最初京北大学见到她的情形,一个关于上古史殷商之变的讲座上,历史系博士生董至参加汇报,专注事业活力四射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

    再见面,却是在自己所在的研究所,高洐拒绝了助手的帮助,亲自将董至转移到投映启动室。

    ……

    董至感觉自己陷入一片白色的旷野,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让人感到平静和舒适。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向着感受到召唤的方向,许久看到一扇门,不自主的摸过去,搭到门框顿时天地旋转,大块的色块在眼前飘动。飘成无数的生活过的场景:停电时妈妈摇动的蒲扇、武术比赛的奖杯、有她署名文章的《世界历史》、窗外最后飘零的落叶……所有的人所有的场景呈螺旋绕动,绕成无数的光带穿插,通明巨亮。

    最后她融入这明亮,穿梭在一个无光的通道中,黑暗,全是无尽的黑暗。直到通道的尽头,有个极其微小极亮的光点,她拼命燃烧穿梭,要融入到那处温暖的光。

    三天后……

    布咕咕~ 布咕咕~

    头好疼,声音好近,像是房顶传来的。实验室怎么有斑鸠啊?

    董至习惯性的睁开右眼观察,看到木质天花板登时惊了:“想体验个新颖点的安乐方式还真没死!!!可我现在是什么人?”

    是了,这具身体已经昏迷三天,其生命本源如风中残烛即将枯竭熄灭,董至的投映像是浇了一桶汽油续命,二人也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王姬醒了!太好了,感谢祖宗保佑。”

    看到主子睁眼,侍女白鱼急忙出门传唤大夫,侍女阿藻睁大眼睛看着姜源:“王姬你可吓死我了,郑叟那个死老头说你中毒了,至少昏迷七天呢。呸呸乌鸦嘴,您可千万好好地!”

    王姬?中毒?!这什么情况。头更疼了,太阳穴跳的像有人在击鼓,董至再次昏迷过去,好一会才悠悠转醒,她想起来了:

    在这个异世界她叫姜源,已经告别母单嫁人生子了,本身是鲁国的王姬,老公是隔壁的焦国太子,刚登基第三年倒霉催的巡视路上遇到泥石流爆发,她也不幸的成为寡妇。

    报讯回来大家都在议事堂,就我一个中毒吗?实在蹊跷,感觉有人想趁机去母留子把持朝政,但这毒也不致命的样子,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稍微回顾下蓝星历史,董至不难意识到自己陷入政治斗争的旋涡中心。果然太阳照常升起,哪个世界都没有新鲜事。

    王姬睁开双眼,心想吾是董至亦是姜源,只不过在两个世界活了两个半辈子而已,既在此世,今后吾名姜源,我要好好把这辈子活完!

    阿藻送上祛毒药,姜源闭眼一口闷了,咦~绿豆味的还有点好喝,像是开了胃:“我还想喝碗甜羹,再备点醒神茶,要浓。”

    甜羹是用新下的黄小米熬到米汤发稠起油,滤掉米粒浇上蜂蜜就成了。

    鲁国人认为黄米汤性平温补,适合虚弱的病人,姜源下意识的想喝,果然外边灶上也备着有,一碗下肚血糖蹭蹭涨,脑子也好使的多。

    大夫郑叟也到了,诧异于姜源能提前苏醒,捻着胡子伸出手翻动姜源的眼皮,又反复听脉想看个究竟:

    “怪哉怪哉,您中的这个毒叫弱神散,之前看症状中的剂量正常够您睡七□□上,虽不致命也会降人神智。还得喝十天拔毒药,不然始终有头晕头疼之症状。”

    “既然吃药就行,这毒回头再研究。”姜源感觉自己还得把事情理一理。

    郑叟想继续把脉的手悬在半空舍不得收回,多好的研究案例啊。

    “阿母!”

    一个小人儿此时哭喊着撞进姜源怀里,哭的抽抽搭搭的,此子正是她儿子吕牧,年方五岁,得知母亲苏醒急急从灵堂跑来探望。

    “阿母你别…别抛下我,阿父已经不在了,难道你也要弃我而去吗?”小人儿止不住的抽泣,他不知道母亲是中毒,只知道父母一向感情深厚,担心她想殉情自杀。

    姜源搂住儿子轻轻的顺着他的背:“阿母摸一摸,我们不哭了,吓坏了吧,阿母永远不会抛下牧儿的。”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郑老头收手默默退下。

    小人儿眼睛哭成一对红汪汪的肿桃:“我好难过,阿父走了。叔伯他们不想着安葬好父王,还在灵堂前争吵。呜呜—”

    听了一番哭诉,姜源才知道她昏迷的这两天里朝堂上意见分成两拨。

    吕狩的哥哥吕不获跳出来,笼络了几个族老闹着要效仿开国祖制搞“兄终弟及”,而令尹祁巨为首的文官集团坚持“父死子继”传有四代已成定例,且吕牧聪颖有王者之资,他们加以教导执政不成问题。

    小人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受温暖,他确实吓坏了,父亲突然离世,母亲昏迷人事不知,自己前途未卜,一系列打击迅速催熟了这个孩子的心智。

    “大伯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我也不喜欢他,我不想他拿到阿父的基业,可我该怎么办,我太小了,巨阿爷说我还得学,我来的及学吗?”

    “谁都知道自阿母嫁过来那一刻,那下一任王便是你也只能是你。吕不获既然敢跳出来,想来有所准备,说不定泥石流也是他的手笔。阿母会想办法的,只是为了必胜的把握,我们要多牺牲一些了,你看出钱还是出人。出钱就雇佣你舅舅的兵马,出人就把你婚事卖了。”

    “全凭阿母做主,反正我也娶不到阿母这样的好老婆。” 吕牧擦干眼泪先回灵堂,那是他父亲所在,也是他的战场。

    姜源感到内疚,但是她确实不敢赌概率,只能尽量往成功的天平上多加些砝码。焦国的兵马分散在各个封郡,只有君王有权利传令集结,贸然去联系将领,招来另一个吕不获占地为王就不好收场了,如今之计只好先从母国搬救兵。

    目送儿子离去,姜源反复在脑中思考有限的情报:

    吕不获是吕狩的哥哥,按长子继承本该他继王位的,可惜他天生左臂残疾早早被排除在继承范围之外。出于补偿,先王吕猎将富硕的东丰郡赐给他为封地,东丰郡与鲁国国都宁城接壤,夹在两个都城中间经济互通非常富硕。吕不获借口东丰偏远一直不愿意去封地就职,其实才三百多里,硬留在庐阳城担任议事长老,由于是自家亲哥哥,吕狩也由着他,看来是养虎为患了。

    至于大令尹祁巨原先是死鬼老公阿狩的律法老师,一直全心为吕狩出谋策划又懂得农桑内政。阿狩很信任他,每次出巡都让祁巨全权代理朝政。

    祁巨出了名的不喜欢姜源,两国联姻前曾激烈反对,几乎每天上书:鲁国强盛是大国,焦国是小国,这样的婚姻并不相配,鲁大非偶!

    当时先王吕猎急于借助鲁国的势头震慑在北方边界挑衅的晋国,也就把他的上书当放屁。后来祁巨一天三上书,惹毛了吕猎被扔到北界守边熬了三年。等吕狩临继位被才召回来辅佐朝政。

    辅助小儿跟辅助暴君怎么选,正常人都会选小孩,何况祁巨看待阿狩如亲子,有这份香火情在,暂时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

    关于新源计划,2077年,科学家发现一个通向异世界的虫洞,异世界高度类似蓝星世界,接近克隆程度。根据勘探情报,异世界存在人类文明。异世界人称本土为周界,其发展程度为早期农业文明,水平约相当于蓝星春秋战国时期。周界已建立起数十个大小国家,正处群雄割据,大争之世。

    碳基生命体无法活着穿越虫洞,只有将提取后的生命源力投映到周星同频的生命体才能到达。

    为探索周星,蓝星特殊事务管理部启动新源计划。

    特殊事务所开始在全国范围秘密筛选生命本源强大的志愿者,称之为新源者。

    目前提取成功率17%,投映成功率无法统计。失败的生命源力会迷失在黑洞直至消散,这就是一场场生命为注的豪赌。

    为鼓励新源者参加探索计划,蓝星利国总统针对新源者发布密令,成功到达周星的新源者在探索过程中所获得的土地及领空资源将归其本人所有。利国政府还表示不要求回报,只是希望在建立稳定的双向通道后,新源者治下自愿加入蓝星的教育及贸易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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