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云珧感到头痛欲裂。

    许是这些时日见他太过颓废,老爷子实在看不过眼,一大早将他喊到书房中狠狠训斥了一顿。

    “昨夜你回来那么晚,究竟去哪里鬼混了?”

    “不出十日便要殿试,看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到时见了圣上不给云家蒙羞已是万幸!”

    “老夫只庆幸柳家的女儿没有嫁到云家,没有嫁给你,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老爷子额上青筋暴跳,眉头紧皱,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云珧站在案前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老爷子越说越来气,索性下令将云珧关在府中,直到殿试结束前不得外出。

    云珧神色恹恹地回到房中,恰好撞见小厮面色慌乱,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小厮名叫若言,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很是机灵。

    若言道:“公子,昨日您换洗的衣服上……少了件东西。”说完用手势比划了一下。

    云珧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他突然意识到昨晚的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珧眉头一皱,老爷子刚罚了他闭门思过,如今他行动不便,只得——

    他将若言叫过来,提笔写了一个地址给他,“大概就是此处,路有些偏远,但好在天色尚早,你现在出发,大约下午便能回来。”

    若言接过纸条,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几个时辰过后,云珧正坐在房中看书,若言敲了敲门,走到云珧身旁,“公子,小的找到了那座宅院,不过不论小的如何敲门,一直没人应。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小的就先回来了。”

    云珧沉吟了片刻:“许是主人家今日有事外出,你明日再去看看吧。”

    可一连这么几天,若言给他的答复都是家中无人。

    这日,若言悄悄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今日小的专门向附近的人家打听了一番,您猜怎么着,他们都说那座宅子早已不住人了,平日里大门紧锁,连贼都不大敢来光顾。据说是那座宅子以前闹过鬼,住过的人家不出三个月就会匆匆搬走……”若言凑到他耳边将剩下的话说完。

    云珧面无表情地听完,嗤地一笑:“一派胡言。”

    若言低着头不吭声。

    云珧扬眉:“你信吗?”

    若言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将心中话说了出来:“公子,这种事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云珧心中无语,也知不好勉强,只得轻叹:“罢了,你明日不用再去了。等过几日,我亲自去那户人家好好道个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殿试的日子。

    皇宫中,一行人缓步从崇政殿走出,由内侍牵引着到御园之中赏景。听说这届举子皆出类拔萃,引得圣上龙颜大悦,便令他们同赏御园风景,以作赏赐。

    踏入园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青石小径,两旁翠柏挺拔,绿意盎然。

    沿小径徐行,便至一池畔。池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金鱼游于碧池之中,其乐融融。池上曲桥横跨,桥上栏杆雕刻精美,每一石每一木皆透露出皇家之气派。

    园池碧波之侧,花草芳菲,倩影摇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梨花似雪,皎洁无瑕,惹得众人流连不已。

    云珧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景色,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忽见前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他认得。

    他随众人一同行跪拜礼,太子笑道:“诸位平身罢。”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云珧,顿了顿,又看回别处。

    听到太子发话,众人这才起身。又见太子携起太子妃的手,柔声道:“出来走了有一会儿了,可累着没有?”太子妃轻轻摇头,眉眼间尽是柔情。

    太子笑了笑:“我们去给母后请安罢。”

    众人看着眼前这对璧人,面上虽不显,眼神中却流露出了羡慕之意。

    待他们走远,云珧转头,望着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元淇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云兄别看了,宫中耳目甚多,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云珧收回视线,忽而转头,对他扬眉一笑,“呆会儿喝酒去?”

    酒馆里,元淇看着闷头喝酒的云珧,无奈道:“我知你心中不平,可太子选中了柳相之女亦有他的苦衷,这点你比我看得清楚。”

    又一杯酒下肚,云珧笑得苦涩。

    他爹是当朝吏部尚书,姑母是当今皇后,凭借家族荣宠,他曾被送进宫当过一段时间太子伴读。

    彼时他刚进宫,一路上由内侍引着,面上虽镇定,心中却不免打突。

    进了东宫,却见一个容貌俊美,气质儒雅的少年端坐上首,颇有几分气派。

    他对着太子行礼。太子踱到他面前,缓缓将他扶起,声音温润:“不必多礼,你我同为表亲,本就亲厚,来日还要相互扶持才是。”

    他受宠若惊道:“多谢殿下抬爱,能与殿下同窗,草民不胜荣幸,日后也定当为殿下鞠躬尽瘁。”

    太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些年,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羽翼渐丰,太子的地位却有些动摇。近年来,皇帝尤为宠幸嘉贵妃,其子六皇子被封为翊王,备受圣恩。翊王曾明里暗里与太子作对,背后偷偷使了不少绊子,这一切皇帝都看在眼里,却充耳不闻。前不久翊王带兵收复了边陲地区,深得民心,朝中对此赞口不绝,一些太子党也变得摇摆不定。在这个关口,太子若再不作出什么行动,便只能生生被压一头。

    柳家世代清流,家风严谨,历经两个朝代仍为中流砥柱,门生遍天下。

    与柳家结亲,是目前稳固朝臣的最好办法。

    云珧突然想起,数月前他曾在一处会所偶遇了太子,许是刚与人谈完了要事,太子身旁除两个侍卫外再无他人。

    太子一身便服,气度雍容,就这么看着他道:“疏桐可愿陪孤说些话?”

    云珧欣然应下。

    待到座上,太子向他提及了少时的一些趣事,说着说着,竟又扯到了他的婚事上。

    “听说你看中了柳家的姑娘?”太子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云珧微微一笑,“草民打算到明年殿试后,再向柳小姐提亲。”

    两杯上好的龙井被呈上,瞬间茶香四溢。屏后的调琴娘弹奏着婉约的曲调,茶香袅袅间,他的神色如云如雾,看不真切。

    过了半晌,太子悠悠一笑:“你放心,你想娶的人定能称心如意,本宫在此提前恭贺了。 ”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云珧一时间愣了神。这时,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来到元淇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元淇立即对云珧赔笑道:“对不住了云兄,我这边出了点状况,需要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云珧点了点头:“元兄快去吧,正事要紧。”说罢又将面前的杯盏倒满。

    今日在皇宫中,他见到太子与太子妃站在一处,宛若一对璧人,心中十分落寞。

    柳姝,不,应该是太子妃。看她的神情,想必太子待她是极好的。即便太子娶她出于政治目的,也难免被她吸引。

    到头来,只有他成了个笑话。

    酒意慢慢上来,他眼前一张张或笑或哭的脸,渐渐叠成一个重影。

    出了酒楼,云珧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身后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个踉跄竟将一个小贩的摊铺带翻。小贩见他衣饰华美,气度不凡,到嘴边的牢骚被生生咽了回去。

    云珧连忙赔了声不是,蹲下身和摊主将掉落的物品一件件拾起。

    将东西捡完后,云珧随意扫了一眼摊铺上摆放的物件,都是些画轴扇子之类的小玩意。云珧随手拿起一个画轴,打开后,一股幽香扑鼻,只见画上有一株桃树,树下站了一个人,画上一侧题着“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云珧不由得疑惑道:“看画上题的诗,作画之人应该是想画一个女子,为何不将其形容绘出,而只是寥寥勾勒几笔便作罢。”

    摊主闻言,愁眉苦脸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幅画其实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给我这幅画的妇人,说此画大有来头。我当初打开看了,也和公子有一样的疑惑,可那妇人说总会遇到识货的客人,到时能卖个好价钱。可叹我摆了几年,眼见这画轴都生灰了,也不见谁将其买走。”

    云珧摸了摸画纸,匀细光滑,洁白如玉,周身隐隐有股清香,好奇问道:“你这用的什么纸?我竟从未见过。”

    摊主看了眼云珧,挠头一笑:“公子这不是打趣我吗?您如果没看出来,我就更识不得了。”

    看着画上的情景,云珧突然想起那日卿玉站在廊下,观赏桃花的画面。

    云珧道:“你这画多少钱?我买了。”

章节目录

桃花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林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捷并收藏桃花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