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严严实实地蒙上了眼睛之后,穆灵皋再也没有说话,而是任凭引路人带着自己往前走。

    一开始,她还可以勉强地记住方向,向前三步,左转,再走了七步,右转……但当被带着走上一架马车之后,她便彻底失去辨认自己方位的能力。

    “我现在带您去见姜大人。姑娘,现在情况实在复杂混乱,所以我们行事不得不谨慎些,还望您不要记仇。”引路人谨慎地说着,抽打了一下马匹,他的眼睛正观察着黑夜中的长街。

    “你们并不敢算计我。”灵皋傲慢地回应到,“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立刻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冲旁边说道,“你在哪里?”

    令她安心的是,沈寒贞很快有了回应,“我在这儿。”

    “我一路走过的路线你都记住了吧?”

    平时要是沈寒贞这么问她,穆灵皋总会觉得有点不耐烦。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才明白那种七上八下的心情是多么难熬。她等了一小段时间,没听到沈寒贞回话,赶紧又说道,“你记住了吗?我一路逃出来可都要靠你了。”

    “我都记住了。”沈寒贞倚在车壁上,沉默地看着车轮在石板上轧过,“你放心。”

    “很好。”灵皋这才停下了用指甲刮自己的手腕的动作,“很好。”

    “你别太紧张。”沈寒贞见她这副样子,知道这人事到临头,还是有点惧怕了。于是安慰她,“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把该记得的都在头脑里过一遍,别担心。”

    “我知道。”灵皋轻轻一哼,扭动了一下肩膀,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不断摇晃的车壁上,“我也没别的本事,就是胆子大的很。”

    马车飞驰在夜晚的棉城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轮终于停下了转动。有一个人拉开车帘,钻了进来,替灵皋解下了她眼前的布条,“姑娘,我们到了。”

    这回,穆灵皋是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不能回头了,她又拿指甲往手腕内侧狠狠刮了一下,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的更加高深莫测了一些,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处更为华丽,也更为高大的楼阁,毫无声息地矗立在黑暗之中。从外头往里望去,整座楼阁都是漆黑一团。引路人躬了躬身,道,“请。”

    当灵皋一脚迈过门槛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明明只是一步之隔,可是对于灵皋来说,这却好像是一步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寂静的黑夜被打破了,取代它的是明亮和喧闹。楼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都是蜡烛,将一切都照的亮如白昼。这一明一暗之间,就好像有戏法匠人突然将黑布撤去了一样,焕发出它本身的色彩。

    “又是秘术。”灵皋在心里说道。她赶紧对着寒贞叮嘱道,“这楼里的东西你可千万别乱碰,你只要稍稍碰一下,就会被那个姜沉乌察觉到了。”

    “你怎么知道?”

    “经验之谈。”这四个字又令穆灵皋想起了被烈焰骤然穿过灵体的那种后怕,因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姑娘,我们大人这个法术施的如何?”偏偏引路人还不识趣,要这样问她。

    因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的关系,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尽管她在心里已经惊叫了一番,但表面上还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点意思。”

    很快,让她觉得更有意思的事情便出现了。一群群面带欢笑的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手持酒杯,在走廊上和房间谈天说地,他们高高兴兴,人人面带红光,好像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倒显得穆灵皋格外的格格不入。

    在随着引路人穿过这群欢喜的人群的时候,穆灵皋实在没有忍耐住,往自己右边小心地瞥了瞥。令她感到欣慰的是,沈寒贞的神色也和自己一样,警惕茫然而肃然,这使灵皋确定了自己还是一个正常人。

    绕过屏风,走上楼梯,引路人替她推开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道门。姜沉乌就坐在房间的最中央,正在自斟自饮。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人曾放出烈焰,攻击了灵皋。不过,他现在可笑的十分的客气,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似的,没有半分之前的凶厉。

    灵皋定定地望着这只笑面虎,甜甜地笑了起来,“您好。”

    姜沉乌倒是一愣,好像也没意料到魔教方派出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只是他行走江湖多年,倒没有因此生出轻视之意,道,“请坐。”

    见灵皋依言坐下,姜沉乌不由一笑,给灵皋倒了一盏茶。在茶壶倾斜的时候,房间里格外的安静,衬的底楼愈发喧闹。沉乌道,“烦劳姑娘奔波了这么久,姑娘不会记恨我们吧?”

    “您这么说,可就太小瞧我了。”灵皋露出了一个极为虚假的笑容,“公事私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了。”

    有人递上果盘,灵皋恐多生事端,作势吃了个葡萄,就不再动作了。

    姜沉乌又说话了,“倒要感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然,那向家的小公子还真不会乖乖听话。”

    这是不是试探?穆灵皋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过分疑神疑鬼了,她极力模仿着自己所见过的那些人,甜蜜地说着,“那个小男孩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我不过是略施小计,他便上当受骗了。不过,要是没有您那道迷魂咒,我也不一定能成事。这么说起来,大头还是应该落在您身上才对。”

    他们互相吹捧了对方一阵,又屡次暗中试探交锋了一番。灵皋平平稳稳,对答如流,态度既不回避,也不亢奋,在自己实在不知道的问题上,便只好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姜沉乌显然疑心未消,又问她魔教之中两个长老的身体状况,穆灵皋根据那“李小姐”在教中的立场,依次做出了“那老不死有什么好不好的”和“你说他呀,他身子骨可硬朗了,精神也好”的答复。

    见姜沉乌满意的点了点头,穆灵皋转向了沈寒贞,低声道,“我还以为他对教中的事知道多少呢,原来也只是个三脚猫罢了。”

    “你不要掉以轻心。”

    “我才没有。”灵皋笑了笑,“看来,他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那我放心了。”

    “嗯,你知道的东西倒还真多。”

    “这话我早就说过了吧,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教中人士。”

    她们两个正暗中交流着,姜沉乌却又说话了,“姑娘,你之前的来信说,你们教中的现任教主匆匆上位,手底下服他的没多少人,是真的吗?”

    灵皋一愣,赶紧调动了自己所有的面部器官,做出了一副不甘不愿可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道,“哼。”

    “姑娘,你也别生气。”姜沉乌笑了笑,“我之前听到了个传言,不辨真假,姑且说出来博姑娘一笑。我听说你教新任教主为求上位,弑杀亲师,这教主之位是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也难怪你们不服。不知是不是这样?”

    此言一出,穆灵皋还没什么反应,沈寒贞倒在心里大大的吃了一惊。弑杀亲师,本是武林中的大忌。倘若姜沉乌听说的传言是真的,就算魔教向来以不循礼法,放浪形骸闻名,也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而这位新掌了权位的教主犯下了如此大错,却还没有被人拉下马来,可见此人绝不是一个善茬。

    她正默默地听着,灵皋却突然笑了起来,烛火跳动,将她的神色染上了几分奇异的神色,“姜先生还真是耳聪目明,竟连这件事都被你知道了。只不过,他有没有杀师,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姜沉乌道,“此话怎么说?”

    “毕竟,你我二人也不是什么朝廷神探,专程赶来查案。能以此为借口,将此人拉下马,大家都高兴。至于其中真相究竟如何,和你我并没有什么关系。”灵皋向他举了举杯,将杯中物饮尽了,“姜先生,您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先出去了。”

    她边往门口走,边低声道,“我这样会不会太浮夸了?”

    “是有一点。”寒贞道,“演的有点过,表情也有点过于狰狞。讲那个新任教主的时候,你脸上的神情真是……”

    灵皋嘿了一声,正欲分辩,门扉却突然被推开了,冲进了一个人来,险些撞在了她身上。

    “干什么!”灵皋伸手一格,厉声喝道,姜沉乌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出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灵皋一眼,目光惊疑不定,“姜大人,有个想混进来的小子被捉住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噢?想混进来的小子?”穆灵皋没想到有这个变故,因此驻足不前,道,“是什么人啊?”

    她说这句话,本意是想看戏的。可电光石火之间,她却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姜沉乌很可能以为此人是尾随着她而来的,进而对她生出疑心来。

    眼看着事情都成功了一半了,却又弄出这个事来。灵皋心里暗恨不已,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的更加响亮,用来掩饰自己的心里那点小小的心虚。她高声道,“真是找死!好,那我可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她把狠话放的很响亮,但在看见秦歌被堵着嘴,捆的像个粽子似的推进来的时候,满腔的怒火顿时都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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