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贞一愣,那个瞬间她心下滚过无数念头,从直接上手劫持到抱头逃窜再到装傻充愣,不一而足。老人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不耐烦起来,“圆丫头长久不下山,看人的眼光也变得稀奇古怪起来,统共带回来两个人,前一个已经足够不成样子了。这个更糟,竟然是个哑巴,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叫我省心。”“我不是哑巴。”寒贞辩驳道。自小到大,她不知道被多少人误认为是哑巴一类的,出言反驳近乎成了本能,“只不过我不认识你,和你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着痕迹地瞥过站在门口的穆灵皋,见灵皋虽然眉头紧锁,却没有什么高论要发表,知道这老人应该与灵皋生前接触不多。又见这老者话里话外,似乎与夏小圆和魔教教主关系颇为亲密,说起药人什么的话,又颇为字正腔圆,理直气壮。寒贞仔细推敲,最终决定将此人的形象定义为一位深居简出的古怪医者。她终于将这件事思虑周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老者已经不再理会她,回身在架子上翻翻找找着什么东西,突而一只脏手伸到眼前,黄色的油纸包装上是两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寒贞倒退一步,“这是什么?”手的主人又向前递了递,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反应。老者道,“你是自己把今天的药吃了,还是你要被他们打一顿之后再吃?”其实寒贞以为大家都应该知道,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今这老者却是这番做派,可见隐士高人们的生活常识已经低到了她难以想象的地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两个都不想选。”“金针行入肺腑,你如今已是半个废人,还在这里二五八万地说什么废话!”地下有人叫了起来。寒贞道,“你这样葫芦似的滚倒在地上,嘴里还大喊大叫的,半点也不觉得丢脸。我正常说两句话,当然也不会觉得丢脸。”老者道,“”“是夏统领。”一叠声地说道,“您也知道,夏大人得您亲传,与其他弟子们的金针手法不同。一运起内力来,却要叫人浑身剧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属下猜想她这幅样子,正是因为夏大人已经给她施过针的道理。”寒贞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的气息平缓一如往常,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微带怜悯。这种施针手法似乎在魔教之中也属罕见,同行而来押送她的另一名弟子就毫不知情,只能一起跟着说一些您老人家医术通神之类的话,汗湿衣襟。然而,她再次运转了体内的内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异常。老者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小圆的施针手段是我亲传的不假,可她讨厌这门功夫,出去一般都是派手下人代行金针,你们两个,确定这是小圆亲自施的针么?”他们当然不确定,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寒贞与小圆二人。可是此刻也只能强行把这件事认下来,“确实如此,望大人明察。”老者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上下打量着寒贞。近乎直觉般的,寒贞觉得有点不详。可没等她再次开口,老者却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你是从向家来的人!”他平时或是激动或是阴森,多多少少都有点让人觉得是装出来的成分,也正因为如此,就更让人觉得捉摸不定,心生惧意。如今这声尖叫,倒是特别像真情实感。寒贞不知这个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本来张口想要搭话,抬手之时却瞥见自己外袍上的暗纹。那本是向夫人出于好心,为客人们准备的,此刻却让她深感辩无可辩。滚倒在地下的弟子们却不得不替她进行反驳,“大人。此人实是惊云山弟子,你瞧她脖子中的挂饰,这事绝不会错的。您说什么向家,夏统领倒没提起过。但想她既然已经是惊云山中的正道弟子,就自然不会是向家的门客了。”这番话说出来却像落在了水里,半点涟漪也没起。老者再打量寒贞一眼,手一晃,把药丸重新收了回去。自始至终,寒贞都没有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又被他收进了什么地方。他扬声道,“既然如此,我打算换个方式处置你,你跟我来吧。”事到如今,还是被推到了处置的路上,寒贞再对世事漠不关心,也知道这做药人绝不是好事,说不定身体就此毁了。她极不情愿,手腕一翻,便悄悄地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东西,感到皮肤激灵灵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正在此刻,她突然感到手腕上一片冰凉,是穆灵皋第一次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见她转头向自己,便轻轻对她摇了摇头。若说寒贞对小圆只有三四分的信任,她对灵皋的信任便足有七八分。除了这几个月以来的相处之外,更有一层原因是她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疑之际,她收回手去,跟着那老人往厢房深处走去,她的脚步声踏在木质的地板上,激起阵阵回应。走廊尽头是一扇侧开着的门,其中黑洞洞的,看不清事物。但沈寒贞的耳朵却敏感地竖了起来——她听见一个人正在那里面急促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