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捡回来，她鲜少做梦了。
梦里身处的场景都变成汹涌刺目的火海，李嗣源和李存礼的面容在火舌肆虐的空气中扭曲得如同恶鬼。
——六弟，如今这女人武功尽废了，还留她在通文馆作甚？
——大哥说的是，小弟这就将她处理了。
然后是两个披着罗刹面具的小鬼，拖着她抛进滚烫得空气都扭曲的大油锅里。
她猛然醒过来。
头顶是层层叶片互相遮映，月光从罅隙里洒进来，流在粗粝的石地上，晃晃映亮了周围一圈，几条碗口粗的藤蔓软软垂成一团。他持剑挑起其中一条，听见动静，抬眸看过来。
与他对上视线的一刻，沈梧险些将梦里与眼前人对上，掩饰地将目光移向他剑上，细看之下，后背又起了一层冷汗——那竟不是藤蔓，是已死的黑蛇。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昏睡了多久。
“苗地边界。”李存礼收回软剑，擦拭过后重新缠回腰间，见她仍有疑惑，开口淡淡，“给你一炷香的提问时间。”
沈梧：“我昏了多久？”
李存礼：“一天一夜。”
沈梧：“那两个人……”
李存礼：“跑了。”
沈梧猜到他也中招了，只是坚持的比她久，恢复的也比她快很多。以他的行事风格，多半厌恶以这种手段取胜的人，瞧他脸色，应是没有成功将那两人解决。
沈梧：“他们口中的怪人，是我们此次的目标？”
“他是真正的岐王，”李存礼沉道，“数年前为岐国奔赴十二峒习得蛊术，没想到也回来了。”
“将军需要属下回去复命吗？”
“只怕你复命的速度，还不如岐王到达的速度。”李存礼掸了掸衣袖，“我已飞鸽传书，接下来就等大哥指示。”
听到“大哥”，沈梧又回想到那个梦了，本来想忍住，鬼使神差问出口，
“如果我武功尽废，将军会不会把我处理了？”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到李嗣源。
李存礼动作顿了顿，睨过来，“这个问题，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沈梧：“可是，您说有一炷香的提问时间。”没说只能问什么。
“……”李存礼走近两步，更看清她惶惶的神色，缓慢道，“方才生了梦魇？”
沈梧就势点点头。
伶人的经历给自己带来了除自立以外的——某种堆叠于伪装下的，自卑。不亚于隐隐的妄自菲薄，因而她更急切于寻找身边的安全感。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希望有时也挺荒谬，但仍旧想要寻求一个或好或坏的回应。
“作为下属，武功尽失当然无用。”
李存礼似笑非笑，
“你说你是谁？”
沈梧本来也没问全，因此也不敢全信李存礼，只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蜡，祈祷还是不要有那一天为好。
苗地边界不乏中原客栈，两人寻了一间落脚。
受迷魂菇余毒作用，沈梧夜里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对本人二人的怨气值达到顶峰。
李存礼已经起了，木制窗棱敞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边蹦边啄着桌上的碎米。
他将指间的纸条移到烛焰上，烧了。
“你回去待命。”
虽有疑问，沈梧依然领命，独自策马往太原的方向去，不过两日便抵了通文馆，碰上正好闲暇的巴戈比划了数十个来回。
巴戈仍对她伤蛇的事耿耿于怀，趁六太保正不在，下手格外不留情。
傀儡死死掐住沈梧脖颈，巴戈畅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娇弱的花瓶就该待在房里好好藏着，哪根筋搭错了还敢来找我比划，以为上次是姐姐真的怕你吗？”
最后一丝氧气都要脱离肺管，手指已经软得快握不住刀，眼前重影浓烈。
早在决定成为礼字门门徒的那刻，她就准备与过去了断了。但众人的记忆里，她似乎依然是那个攀龙附凤的戏子，凭着礼字门门主的宠幸受人忌惮。
「花瓶，」
巴戈定睛看到沈梧失焦的瞳孔，吓得操纵傀儡松了手。
讨厌归讨厌，她可不想未经允许就把人给弄死了。李存礼拿人的手段他们最清楚不过，也绝不想亲自受一次。
傀儡脱力的一霎，一把软剑蛇般窜刺而上，卷上巴戈的腰间。巴戈只觉得自己腰骨错位似的剧痛，未及反应就被强扯着摔落地上，与沈梧不知何时翘起扭曲弧度的唇角只有半指之距。
“你……!”
被软剑缠住的瞬间，她心凉得以为六太保提前回来了。幸好力道远不及太保，否则……不过，沈梧是何时也学的软剑？!
沈梧喉头火辣辣的，但看到巴戈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心里畅快无比，痛觉好像一瞬间褪去了。
出声因受伤而变得嘶哑，凶恶的，如掺粗砾。
“不，是，花，瓶。”
「不是花瓶。」
「以后都不会是。」
巴戈怕了她——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拼死的恶徒，活像是要把罪名全安她身上一样，比划不找礼字门其他打手，专逮着她巴戈一个人薅。除非重伤，否则日日如此。
沈梧剑法得了趣，软剑有灵一般得了机会就往巴戈腰上招呼，从开始的生涩到后头的熟练，力道也逐渐加重，有时痛的巴戈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往后全力只顾抵住沈梧的勒腰一击，久之还挡的熟练起来。
因巴戈不使用卷丝盘操纵傀儡，两人之间的比武已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已再难分胜负。巴戈很累，她现在盼着老大早日回来。
直到一日，沈梧立定不远，忽然鞠了一礼，笑着说了谢，
“与巴戈大人切磋数日，甚是获益。”手上一笼看着足了分量的布包，扔过来。
巴戈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只做工精细的盒子。她在心里想这女人送的若是镯子之类的废物，她就嘲笑她一年。
梦里身处的场景都变成汹涌刺目的火海，李嗣源和李存礼的面容在火舌肆虐的空气中扭曲得如同恶鬼。
——六弟，如今这女人武功尽废了，还留她在通文馆作甚？
——大哥说的是，小弟这就将她处理了。
然后是两个披着罗刹面具的小鬼，拖着她抛进滚烫得空气都扭曲的大油锅里。
她猛然醒过来。
头顶是层层叶片互相遮映，月光从罅隙里洒进来，流在粗粝的石地上，晃晃映亮了周围一圈，几条碗口粗的藤蔓软软垂成一团。他持剑挑起其中一条，听见动静，抬眸看过来。
与他对上视线的一刻，沈梧险些将梦里与眼前人对上，掩饰地将目光移向他剑上，细看之下，后背又起了一层冷汗——那竟不是藤蔓，是已死的黑蛇。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昏睡了多久。
“苗地边界。”李存礼收回软剑，擦拭过后重新缠回腰间，见她仍有疑惑，开口淡淡，“给你一炷香的提问时间。”
沈梧：“我昏了多久？”
李存礼：“一天一夜。”
沈梧：“那两个人……”
李存礼：“跑了。”
沈梧猜到他也中招了，只是坚持的比她久，恢复的也比她快很多。以他的行事风格，多半厌恶以这种手段取胜的人，瞧他脸色，应是没有成功将那两人解决。
沈梧：“他们口中的怪人，是我们此次的目标？”
“他是真正的岐王，”李存礼沉道，“数年前为岐国奔赴十二峒习得蛊术，没想到也回来了。”
“将军需要属下回去复命吗？”
“只怕你复命的速度，还不如岐王到达的速度。”李存礼掸了掸衣袖，“我已飞鸽传书，接下来就等大哥指示。”
听到“大哥”，沈梧又回想到那个梦了，本来想忍住，鬼使神差问出口，
“如果我武功尽废，将军会不会把我处理了？”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到李嗣源。
李存礼动作顿了顿，睨过来，“这个问题，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沈梧：“可是，您说有一炷香的提问时间。”没说只能问什么。
“……”李存礼走近两步，更看清她惶惶的神色，缓慢道，“方才生了梦魇？”
沈梧就势点点头。
伶人的经历给自己带来了除自立以外的——某种堆叠于伪装下的，自卑。不亚于隐隐的妄自菲薄，因而她更急切于寻找身边的安全感。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希望有时也挺荒谬，但仍旧想要寻求一个或好或坏的回应。
“作为下属，武功尽失当然无用。”
李存礼似笑非笑，
“你说你是谁？”
沈梧本来也没问全，因此也不敢全信李存礼，只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蜡，祈祷还是不要有那一天为好。
苗地边界不乏中原客栈，两人寻了一间落脚。
受迷魂菇余毒作用，沈梧夜里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对本人二人的怨气值达到顶峰。
李存礼已经起了，木制窗棱敞着，一只雪白的鸽子边蹦边啄着桌上的碎米。
他将指间的纸条移到烛焰上，烧了。
“你回去待命。”
虽有疑问，沈梧依然领命，独自策马往太原的方向去，不过两日便抵了通文馆，碰上正好闲暇的巴戈比划了数十个来回。
巴戈仍对她伤蛇的事耿耿于怀，趁六太保正不在，下手格外不留情。
傀儡死死掐住沈梧脖颈，巴戈畅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娇弱的花瓶就该待在房里好好藏着，哪根筋搭错了还敢来找我比划，以为上次是姐姐真的怕你吗？”
最后一丝氧气都要脱离肺管，手指已经软得快握不住刀，眼前重影浓烈。
早在决定成为礼字门门徒的那刻，她就准备与过去了断了。但众人的记忆里，她似乎依然是那个攀龙附凤的戏子，凭着礼字门门主的宠幸受人忌惮。
「花瓶，」
巴戈定睛看到沈梧失焦的瞳孔，吓得操纵傀儡松了手。
讨厌归讨厌，她可不想未经允许就把人给弄死了。李存礼拿人的手段他们最清楚不过，也绝不想亲自受一次。
傀儡脱力的一霎，一把软剑蛇般窜刺而上，卷上巴戈的腰间。巴戈只觉得自己腰骨错位似的剧痛，未及反应就被强扯着摔落地上，与沈梧不知何时翘起扭曲弧度的唇角只有半指之距。
“你……!”
被软剑缠住的瞬间，她心凉得以为六太保提前回来了。幸好力道远不及太保，否则……不过，沈梧是何时也学的软剑？!
沈梧喉头火辣辣的，但看到巴戈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心里畅快无比，痛觉好像一瞬间褪去了。
出声因受伤而变得嘶哑，凶恶的，如掺粗砾。
“不，是，花，瓶。”
「不是花瓶。」
「以后都不会是。」
巴戈怕了她——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拼死的恶徒，活像是要把罪名全安她身上一样，比划不找礼字门其他打手，专逮着她巴戈一个人薅。除非重伤，否则日日如此。
沈梧剑法得了趣，软剑有灵一般得了机会就往巴戈腰上招呼，从开始的生涩到后头的熟练，力道也逐渐加重，有时痛的巴戈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往后全力只顾抵住沈梧的勒腰一击，久之还挡的熟练起来。
因巴戈不使用卷丝盘操纵傀儡，两人之间的比武已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已再难分胜负。巴戈很累，她现在盼着老大早日回来。
直到一日，沈梧立定不远，忽然鞠了一礼，笑着说了谢，
“与巴戈大人切磋数日，甚是获益。”手上一笼看着足了分量的布包，扔过来。
巴戈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只做工精细的盒子。她在心里想这女人送的若是镯子之类的废物，她就嘲笑她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