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宜的笑声像一道冤死的亡魂,扒着我的耳朵来回游荡,大概是恨屋及屋的原因,平时听着多少带点儿和谐的动静今日细品却很是聒噪。

    舟舟不愧是老江湖,明白我处镜的尴尬,于是挺胸抬头、客气疏离的迎了出去。

    我暗暗为舟舟的义气竖了个大拇指,还没放下她又猛然折返,俯下身来悄悄的说:“丫头,你有福气了!今日颜柯也一并前来探望,良机难得,你得好好把握。”

    “怎么把握?”我一头雾水的回望她,而眼前的美人儿只微微挑了挑左边的眉毛,配合一脸“信我者,得永生”的高深莫测。

    正当我表示出对她接下来的作案计划的兴趣时,门外又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声“姐姐~”

    这九曲十八弯的声调,激的我脑门儿狂流两汗。

    “她是来搞笑的吗?叫我姐姐?你比我长了整整600多年好吗?!这岁数在人间都够的上50旬了!”舟舟拍了拍我的后背。“都这时候了,就别在乎谁更嫩的事儿了,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

    我还没来得及把额上的汗好好擦擦,门外的仙侍就糯糯的提醒道“姑娘,禾琉仙子求见”

    仙子?她不是白蛇精吗?啥时候成仙子了?

    我向舟舟投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她却淡定的清了清喉咙,而后悄无声息地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我大腿里子转了一圈儿。

    刹时间,似有无数银针穿梭进四肢百骸,沿着筋脉不断游移,在颅内聚集,细密的痛觉一点点扎进皮肉,我疼得眼角彪出一片汪洋,嗷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

    “你怎么下的去——”

    “沅芷啊!我的傻妹妹,没可能就没可能,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不就是一片真情被践踏吗!不就是一腔热血被辜负吗!!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怎么竟忍心留我一个在这孤独的世间游荡啊!!!”

    她一边带着哭腔控诉完,一边将我生生按下去平躺着,一边将被子扯上我的脖子,一边又疯狂用眼神暗示我保持安静。

    咱就是说世面也见过不少,如此场面确实是头一回经历。

    “你就是这么搭上敖子逸的?”我一整个被这架势给震惊住。

    舟舟投来一连串的鄙视眼神。

    “我不屑于一哭二闹的假把式啊,主要是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无能至此”

    “…………”

    话至此,意已尽,我无言以对。

    脚步声渐近,我背过身去,熟悉的焚香混合着牡丹花的清楚似有若无地散过来,砰砰跳动的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吊到了嗓子眼儿里。

    “原想着过两日再来看望姐姐的,听说姐姐早醒过来了,可有好些了?”

    没等我回话,又说“今日原本夫君因琐事缠身不便前往的,但我想既然姐姐上次匆忙上门,定是还有什么话预备同夫君说说的”

    夫君夫君,听的我火冒三丈。

    这娇柔万种的语气,每个字里都包含着对我的不屑和酥人的撒娇,我眉头间的皱褶又加深了几分。

    若当真为看我,何必现眼的带上颜柯?原本就不熟的陌生人罢了,又带着挑衅的意思上门做戏给我看,眼下我装都懒得装,完全不想搭理她。

    伪装从来都以委屈自己为前提,以愉悦他人为目的,而我,既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愉悦她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佯装身体欠佳一阵猛咳,好容易避开柳相宜的茶式提问法,舟舟也乐得配合,唉呀一声,凑过来拍拍我的背。

    可有好些?舟舟带着很有些悲情的语调衬的我更加身娇体弱,颜柯却异常冷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这进度滞缓的那真是让人相当着急,我琢磨着再这样下去姓颜的或许真的会被我拙略的演技逼走,于是思量再三,转过身平躺下来,右手抚额,眼神暗示舟舟停下手中的动作。

    “哎呦呦……哎呦喂……欧呦呵……”我自喉咙里硬生生挤出点儿不似人间的动静,尽可能向孱弱那一挂靠拢。

    这时眼神有意地撇到颜柯,他静静地立在一片祥和的阳光中,夺目中又带些疏离。

    我和他中间似是隔着天裂鸿沟,他踏不过来,我走不过去,只能心里巴望着他能离我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柳相宜却发觉了什么一样,一屁股坐到床边,差点儿坐断我的胳膊。

    “姐姐,我知你心里苦,从前的我并非未曾体会过这般滋味。”正当我差点儿要被这充满温情的语言打动时,她话锋接着一转,“可惜姐姐来的不是时候,颜柯早已同我订下竹马之聘。”

    呵呵。

    我忍住翻白眼儿的欲望,在心中一阵冷哼。

    “不打紧的,咳咳咳,我知你并非刻意,情到浓时罢了,是我唐突了。”

    柳相宜的脸沁出微微的桃粉色,我叹口气,徐徐地说“但是禾琉仙子,到底是仙妖殊途,你既承诺上饶仙君放弃情途换来飞升,便知绝不能贪心的既要还要,俗话说得好,给旁人一点儿余地,就是给自己一丝体面。”

    我示意舟舟,在她的协助下“艰难”的起身,应到“若今日你是真心来看望我的,我尚且健在,你可以回去了。若仅仅是为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刻意点拨倒是大可不必,因为这般言行真的很跌份。”

    我顿了顿,看向一旁的颜柯。

    “让他把记忆给我复原,我们一笔勾销,从此再无瓜葛。”

    这番话对舟舟的震慑力不可谓不巨大。

    事后她曾直抒胸臆,打直球表达过对我不思进取的巨大失望和痛心。

    “就差一点了!就一点儿!!”

    没错,就差一点儿喜欢罢了,哪怕颜柯对我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以我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也不会轻易罢休。

    说无缘也好,说有份也罢,感情的事嘛,从来不是旁人一两句就能理清楚的。

    不对等的情感,是该将它消灭在萌芽里了。

    趁现在,抓紧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为自己的清醒喝彩。

    可惜好景不长。

    一日,鬼王颜阜登门拜访,简单寒暄过后,我表示前尘往事莫要提,并对柳相宜和颜柯二者的姻缘与未来均予以真诚的祝愿。

    他老人家却回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具体时间还要追溯到300年前柳相宜尚未飞升上仙时。

    彼时的她还是被魔族、鬼域和天庭三界所不容的荒妖野怪,按传统,天庭讲究仙品、魔族讲究等级,而鬼域则讲究血脉,柳相宜作为出身成谜的白蛇精,自身修炼还是靠着魅惑凡人再饮其血骨吸其精魄的阴招,一时之间曾很为各界所不耻。

    但短短百年,她突然鸿运当头,拜仙君、入仙门、封仙籍,过往种种被无声尘封起来,成了各门“不可说”的秘闻。

    她高光遍布的飞升经历也化为众生口中的传奇。

    我捧场的数起大拇指,刚要称一声牛犇,眼前的人却叹一口气,摆了摆手。

    “仙子莫要说笑了,今日叨扰,一是要为小儿的无礼荒唐、不成气候致歉,二来……”

    古往今来,语气吞吐自是有要事相求,只是我揣摩不到像我这种超低阶的仙品,到底能帮到他什么。

    “仙子可否……帮吾儿重修一份姻缘?”

    我懂他的意思,毕竟天上地下,没有谁没听说过鬼族圣尊一门心思给独子寻觅仙门伴侣这件事儿,但柳相宜说到底也算半个仙门了,说到底还是计较她的出身和前尘。

    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向来不插手旁人的情爱之事,也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奉为圭臬,于是委婉地表达了拒绝,并宽慰他不必过分忧心,姻缘这东西是会随天时地利不断变化的,若想具体探知颜柯的天生命定之人,可托人去寻长月仙君,不过她长年四处周游不见仙踪,找她大概要耗费些心力。

    众所周知,命定之人同姻缘对象不出意外基本就是同一个人。但看他一副惋惜异常、痛心疾首的样貌,我实在不忍直白告诉他:“认命吧,毕竟是你儿子自愿选的夫人。”

    他没接话,自衣袖中掏出一条泛着血色光泽的银白丝线。

    “还望仙子将此线保存好,待柯儿西境之乱归来后,定将仙子的东西悉数归还。”

    西境之乱?

    那个九死一生的梦魇镜场?我正欲深入探究其中内情,鬼王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好家伙,闪的倒挺快。

    低头望着手里的银线,我不禁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如此之细,万一断了,我是要负全责还是……”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一阵冰冷湿润的触感,凑近细嗅嗅还透出微微的血腥味儿。

    血腥味儿?!

    我一阵恶心,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会是……在做梦吧?

    猛地掐向自己的腮帮子,尚有痛觉。

    一阵冰冷袭上我的额头,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忽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睁开双眼,眼前的人正将一块湿润的手帕拧干放上我的额头。

    “总算醒了”舟舟摸摸额前的汗水“自去了鬼域回来便高烧不退好几日,可吓死我了”

    我不解的回望她。

    难道说一切都是梦?不应该啊……

    正寻思着,舟舟说她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我自回来便浑身发烫说胡话,症状持续了小半个月,她忧心忡忡,已做好思想准备我若再不醒便上报天庭让众仙给我施法回魂。

    居然……真是场梦?

    顶着满身的酸疼坐起来,正要开口向舟舟吐槽梦境的不成逻辑,突然发现手腕处缠着一条熟悉的银丝。

    清冷的夜色暗涌着沁入血肉,我打了三个喷嚏,两个哆嗦。

    假如刚才的是梦境,从未光顾至寒舍,那这根诡异的银线又该做何解释?

    血腥味儿直刺的人头疼,伸手尝试将它扯下来,可每当我快要触碰到它时消失于无形,待到我的注意力转至其他物品时,便又透着些刺目的光再次显现出来。

    然而真正令我好奇的是,这东西到底属于什么性质?蚊子一样抓不住也扔不掉的,难不成是颜柯的情丝?!

    想到此处,突然有点儿激动呢。

    可是这玩意儿它究竟是怎么跑到我身上来的?

    我扭头问舟舟“你知道西境之乱吗?”她点点头,“亏你心想事没成,鬼域近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频出事端,颜柯被派去平乱一直未返,族内听说也乱作一团,鬼王——”

    话及此处,戛然终止。

    “鬼王怎么了?”我感兴趣的追问。“呦,这是追不上小的又移情老的了?要我说,颜阜一把岁数都够当你爷爷的了,你——”

    望着我手里的夜明珠,舟舟识趣的闭了嘴。

    “唉你也别想太多,毕竟现在鬼族内部的动荡程度就连姓柳的都摸不着底,说不定就是一谣传。”顿了顿,她又贴心的安慰我“呐,感情的事儿呢就是这样,勉强不来的,等过几日养好了身体你若还有兴致我再帮你打听打听东海内尚且单身的嫩男,给你们牵牵线搭搭桥,你还真别说,一说到嫩男我突然……”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我木讷的念着,舟舟正在兴头上的话海浪一样从左耳拍进去,又从右耳蒸发出来。

    回忆起东海里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庞、黢黑的哑光肤色以及鱼类生物祖传的凸嘴风格,我兴致全消,又躺了下去。

    也不晓得舟舟什么时候染上了爱画大饼的恶俗风气,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睡吧,梦里什么都会有”揉了揉我的小被子,又将双手双脚缩进去,舟舟怕我不方便,忙起身帮我掖了掖被角。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每每此时,她都美的像幅画。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累了这么久。我也不怎么烧了,暂不需要劳烦别的女仙来守着”她道一声“睡吧,我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明日若你彻底退了烧我也能走的放心些不是”这话说的有点儿伤感,眼睛一酸,我赶紧闭上双眼不让矫情的泪水留下来。

    幽冷的菊桂香氤氲着,周遭如同静止一般,只能听到浅淡的呼吸和起伏的心跳。

    不多时,舟舟起身离开,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我转身向窗外望了望。

    一切都透露着不可思议的荒唐,桩桩件件的事让我一时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倒是今夜的月色,很有些迷蒙的味道,让人不由得陷入沉思。

章节目录

修仙从拒当鬼王舔狗开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吹响我的唢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吹响我的唢呐并收藏修仙从拒当鬼王舔狗开始最新章节